《表妹且娇且妖(穿书)》
晚来风徐/文
第十一章
延和殿里,上首宝座上坐着景成帝。
左右各坐着一个白胡子老头,一个蓄须微胖的中年男人。
下首则左右各据,是两个年纪相当的年轻人。
姚黄只知道上首的人一定是景成帝,下首左边的是太子,其余的她都不认得。
徐三和赵妢却眼里闪过一抹喜色,不由自主的同时松了口气,又彼此各看一眼,暗暗为对方打气。
不管自己有理没理,见着了自己家人,那份底气是旁人不能比拟的。
白胡子老头是赵妢的祖父赵侍中,微胖的中年男人则是魏紫焉的亲爹魏太傅,另一个年轻人则是徐后的亲侄子,太子殿下昔日的伴读,徐三的嫡亲哥哥徐盛。
景成帝居高临下,将底下一众的脸色俱都看了个清清楚楚。
赵侍中做了一辈子的老好人,如今上了年纪,越发修身养性,轻易不动戾气。
但他身后门生、拥趸甚多,就算他成天闭眼装弥勒佛,可只要眉稍微微那么一动,自有人前赴后继要替他当阵前卒。
这会儿看着了自家亲孙女受了委屈,他装得没事人一样,到底闭眼做了个“眼不见心净”的模样。
魏太傅正值当年,又是太子的老师,竭力做出忠正、耿直的模样来。
赵昂的神态颇有点儿好笑,一副贞节烈妇,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仿佛多看谁一眼都玷污了他的眼睛。
徐盛不是轻浮浅薄的人,视线从姚黄三位姑娘的脸上掠过,很快就垂眸做出“与己”无关之状。
景成帝眸光深刻,神色微凛,那份不怒自威的气势稳如山岳,不动不言,却有慑服众人的气场。
连老狐狸一般的赵侍中都知道避其锋芒,更何况是赵妢和徐三?
两人懦懦的垂眸,脚底乱了方寸,连呼吸都不敢大劲了。
一时两只苍白的小脸并在一处,就像风雨中飘摇的小白花。
姚黄却坦荡的很,只轻轻扫了一眼,便上前规规矩矩的跪下见礼。
&
皇后宫门外那一场闹,景成帝早已尽知,但对这事儿,他不做任何评价。
姚黄不来,这事他就当不知晓,既然姚黄来了,他自然应该问问。
景成帝也不叫姚黄起,只问:“你就是姚黄?”
姚黄不由得噎了下。
这语气,听着不怎么友好。她的名声就那么坏吗?
哼。
姚黄有些悻悻的想,都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她可和这位皇帝素未谋面……这么说也不确实,见是应该见过的,不过那会儿她混在一众命妇当中,可以忽略不计。
但她从未和这位陛下共过事,所以也绝计不曾得罪过他,他至于偏听偏信外头的流言蜚语,先自对她有了成见吗?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呵,那他也绝对不会是个好皇帝。
在这一刻,姚黄忽然有些失望。
她又犯了权本位的思想了,以为身居高位者,是有能有德者居之,却忘了这个时代是拼爹的。
当爹的是皇帝,当儿子的自然一出生就是天潢贵胄,享受着无边富贵和无上权势,可和才、德二字却未必沾边。她想要的公允和公道,怕是不能了。
得嘞,他是皇帝,他就是大爷,盛权在握,姚黄不赚他的五斗米也得向他折腰。
姚黄抬了抬眸,到底没敢往上挑。
宫禁森严,不得圣旨,她不能得窥天颜。所以她的视线半路又收了回去,道:“回陛下,臣女就是姚黄。”
景成帝把姚黄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
这小姑娘生得是真漂亮,眉眼漆黑,像上好的黑色弹丸,稍稍一动,就透着股溢于言表的聪明劲儿。皮肤雪白,泛着莹润的光泽,让人想到高山上的晶莹雪。
只是随随便便一个怨嗔的表情,竟也有勾人的惊心动魄。他阅女无数,可这会儿却不容否认,心头仿佛被谁重重凿了一下。
不怪姚阔拿她当掌上明珠。
年纪也真是小,正是最鲜嫩的时节,就像春天里才开的花,夏季里才结的果子,秋天里才挖出来的藕,雨后才拔节的笋,透着青泠泠的脆快劲儿。
还不到知世故的年纪,所以一张脸就是晴雨表,心里想什么,脸上全带出来了。
不过她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啊。
景成帝有些好笑还有些好气:他得罪她了?从头到尾,他也不过就问了她一句话。
小姑娘脾气还真是不小。
景成帝打量着姚黄,时间稍微有些长,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了无形的威压,只有姚黄一无所觉。
景成帝在心里颔首:倒是个胆大的,只不知是不是傻大胆。
他笑问:“听说你要见朕?怎么来了又不说话?”
姚黄心说:你不问,我敢说吗?
可她只是盈盈一笑,抬脸道:“求陛下开恩,容臣女起来说话。”
见人就得跪,她没准备,因跪不习惯,这会儿膝盖疼得针扎一样。公道可以不讨,小命得先保住。
景成帝倒是微哂。
还没人敢这么放肆大胆的和他说话,尤其是这么个娇娇脆脆的小姑娘。他没有被忤逆的不悦,反倒觉得挺新奇。
身边的总领骆太监沉声道:“姚姑娘不得放肆。”景成帝一个眼风过去,骆安立刻闭嘴,垂腰低头,再不吭声。
景成帝这才对姚黄道:“那要看你想说什么了?”
姚黄懂了。
说的好,自然万事大吉,可若哪句话说的不中听,触了龙鳞,她再跪下可就没现在这么轻松了。
&
姚黄跪直,敛了笑意道:“臣女此来,特向陛下谢救命之恩。”
她也不矫情,恭恭敬敬、实实诚诚的磕了三个头。
地上铺着进贡的长绒毯,即使她磕得实在,能听见闷响,但额头白晰如旧,并未受伤。
景成帝低低笑了笑,道:“罢了,你能痊愈,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不居功。”
他这算是实话。
没见着人的时候,觉得她死也好活也罢,都碍不着他什么,如今见了真人,倒有点儿庆幸她最终还是鲜活亮丽的站在自己跟前。
不然,还真有点儿怪可惜了儿的。
姚黄不明白景成帝的盘算,更不知道他曾经只想尽人事,让她听天命,谢恩谢过了,该谈正事了。
姚黄又伏下去,道:“姚黄此来,还想请陛下给臣女做主。”
景成帝勾了勾唇,道:“你若有冤,可以去京兆府。”
他可不是给她们小姑娘评判是非的,也没那闲功夫。
姚黄唰一下跪直了,双目咄咄的望着景成帝道:“若说有多冤,臣女不敢夸大其辞,但事涉陛下,只怕京兆府尹不敢接。”
这一瞬,她竟有松柏的凛然之姿,景成帝不由得挑了下眉。
徐三一看姚黄竟然敢把陛下牵扯其中,忍无可忍的道:“姚黄,你别信口雌黄。”
姚黄回头看她一眼,绽出了个极为挑衅的笑,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又来冤枉我,做贼心虚了?”
徐三撑着胆气喊了那么一句,已经招致在场所有人都看过来。
景成帝的眼神是最复杂的,以徐三的阅历根本参不透。
赵侍中眼里是含混的笑,就像家里的老祖父看着不成器的孙女。
纵容是有的,但那要看什么事,一旦触及家族底线,慈祥的老祖父是能笑着说出“把人打死,免得令宗族蒙羞”这样的吩咐的。
徐三莫名的觉得胆寒。她像迷路跑进了丛林的兔子,周围全是比她大的野兽,不知吉凶,也不知善恶。可光是这些眼神就让她害怕,恨不能钻进地缝里藏起来。
魏太傅的眼神里是明显的严肃和不赞同,对于徐三的不守规矩十分恼怒,大有她再敢张嘴,他就要让人把她拉下去掌嘴了。
太子的眼神有着淡淡的嫌恶,水一样清浅,带着疏离和漠然。
徐盛则明显的震动了下,朝着徐三摇了摇头。
徐三又吓又怕,眼泪骨碌碌滚落,却也知道这个地方容不得她撒野,再不敢多嘴。
景成帝的视线重新落到姚黄脸上,问:“朕倒奇了,你是替你自己喊冤呢,还是替朕喊冤?”
姚黄道:“容臣女说完,想来陛下自有决断。”
她口齿伶俐,把徐三和赵妢如何一唱一和,冷嘲热讽的话学得清楚便给。
徐盛皱眉,眉心凝了个好大的疙瘩。按说小姑娘家口无遮拦,这事可大可小,但果然有冒犯天威之嫌,还真不能轻轻放过。
他的视线落到赵妢和徐三身上,也不由得摇头:说话未免太刻毒了些。
赵侍中也没法再置身事外,睁开眼,直直的盯着瑟缩在一边的孙女赵妢。
赵妢和徐三就是大门里的光棍,只配在家里耍横,真出了事,到了外场,她二人倒成了锯了嘴的葫芦。
再说这些话本就是她二人不过脑子,一时热血冲头径直说的,想辩都无可辩驳。
姚黄仰脸问景成帝,眼里带着明媚的忧伤,问:“她们诬蔑我阿爹无诏回京,陛下觉得呢?”
景成帝:“……”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姚黄脸上,很有几分尖刺。
姚阔回没回京,别人不知,她会不知?
姚黄一脸无辜的回望,心道:回不回无所谓,承不承认才有所谓。人是您放走的,这会儿再说什么都没用。
要么当初就钉死了姚阔的死罪,要么这会儿就得替姚阔百般周全。
没的恶名都是姚阔背,好事却都是陛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