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乐心肯进电梯,不仅仅是因为沈飞翮正在扶着他,更是因为他们后面还有好几个人。从乐心想着,那个小鬼,就算再怎么嚣张,应该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些什么来吧。
进了电梯之后,沈飞翮无比自然地按下了十二,然后在从乐心若有所思的注视下他先是一愣,之后立刻红了脸。
“我、我······”沈飞翮忽然意识到他似乎暴露了什么,一张清俊的脸像是被染上了胭脂似的,耳朵更是红嫩欲滴。自知瞒不过去,沈飞翮不敢去看从乐心,侧着脸小声说道:“对不起,我偷偷打听了你的房间。”
话音落下之后,沈飞翮觉得很害羞,可又的确很想知道从乐心会怎么想,所以明明怕着,却还是鼓着勇气悄悄去打量他的表情。
可从乐心注定会让他失望。
从乐心抬着头,看着电梯门旁稳定上升的数字,表情如常,就像是没有听到沈飞翮的解释。
但其实从乐心知道,他知道沈飞翮在又怂又可怜的偷偷看他,一如他知道自己的皮相有多么会骗人一样。
叮!
电梯来到第十层,那扇铁门缓缓打开,两人之外的最后一个人也走了出去。
从乐心的睫毛无声地颤了颤,然后垂眸敛目,遮住眼底的一片暗潮汹涌。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最初的沉默,轻声说道:“沈飞翮,你为什么会去那里找我?”
为什么会去那里找他?住院楼那么大,楼层那么多,沈飞翮为什么却偏偏去了一层的安全通道?他摔倒在地,一看便是刚刚从上面摔了下来,为什么沈飞翮却连一声都没问过,就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一样?
从乐心怀疑的太多。之前的那个梦就像是一根刺梗在他的心里,使他怎么看沈飞翮都怎么有问题。
沈飞翮哪里知道从乐心想的那么多,他本来正沉浸在从乐心会不会觉得他很猥琐的郁闷之中,想着从乐心大概不会再想和他说话了。此时忽然听到从乐心开口,惊喜还来不及,当即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刚刚去十二楼找你,听和你一个房间的人着急地说你不见了,便乘电梯下楼找你。这不刚出电梯就听到安全通道里面有声音,一推门,就看见你了。”
这个回答听起来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真的就这么巧?
电梯门再次缓缓关上,从乐心的手指不经意地抖了一下。他没有吭声,只是紧紧地盯着那个红色的数字,直到看着它从十变成十二,而门也照常打开后,紧绷的身体才骤然放松,同时松了一口气。
沈飞翮察觉到了他的紧张,问道:“怎么,你不喜欢坐电梯?”
从乐心和他解释不清,所以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沈飞翮见他不想说,也就是去的没再多问。
转过拐角来到走廊,一小会儿两人便到了护士站。
“沈医生!”护士站里正闲聊的几个护士看见两人,立刻迎了过来,“找着人了?”
“找到了找到了,”沈飞翮点着头,一边伸手招呼道,“赶快找点东西送到1221房,他把脑袋磕破了。”
“不用,在这里包一下就行。”从乐心拦住了护士,对沈飞翮说道。
说真的,他实在是对那个病房产生了阴影,唯恐一进去门一关,等再出来,整个楼的人又不见了。如果不是沈飞翮执意要带他上来包扎,而且他也确实有些担心那个和他走散的少年,他早就打车回家,远离这个鬼地方了。
沈飞翮见从乐心坚持,也就不拗他的意思,拉着他在护士站找了个地方。
座位只有一个,沈飞翮让从乐心坐在那里,自己则是弯着腰,那这一根小棉棒仔细地替他上药。
两人的距离很近,从乐心觉得自己甚至都能看数得清沈飞翮长而浓密的睫毛。
他不是很习惯与人这么近距离的接触,不自觉地向后缩了一点,却立刻被皱起眉头的沈飞翮拉了回去。
“别动!”沈飞翮说道。
从乐心抿了抿唇,依言没再动弹,不过目光却是漫无目的的四下游离。他视线随意一转,落在那几个护士身上,却是恰好看见她们似乎在看着他和沈飞翮的方向说着什么,时不时还会露出一抹不可言喻的奇异笑容。
从乐心心里平静无波,淡淡移开视线,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年轻俊美的面孔,气质亲和,笑起来更是如同春日和风,这个如同邻家大男孩的男人给他的感觉确实与那个人大相径庭。
眼镜可以摘掉,衣服可以换掉,可一个人的气质真的可以差别这么大吗?
从乐心的心底有了一丝动摇,在沈飞翮给他弄好了额头的伤口,转身洗手的时候,他状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沈飞翮,你家里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诶,没有啊,我父母可是积极响应‘只生一个好’的国家号召,就生了我一个。”沈飞翮笑了两声,还扭头看了从乐心一眼,反问道,“那你呢,你家几个孩子?”
从乐心没想到他还会问他,愣了愣,瞥开眼,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低声回道:“一个,也是一个······”
沈飞翮正背对着他洗手,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从乐心的不对劲。等他洗完了手之后,一转头,这才发现从乐心早就离开护士站,一个人朝着1221去了。
从乐心知道沈飞翮很快就会追上来,而且走廊上不时进进出出的人也让他多了一分底气。不过还没等他走到1221,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吵嚷。除了少年有些耳熟的聒噪声,还有好几个男人女人的声音。
从乐心在门外驻足,听了一下,也只听清少年一会儿中气十足地咆哮着“见鬼了见鬼了”,一会儿又喊着“救人救人”,相比之下其他几个人的声音就要模糊许多。
从乐心眯了眯眼,略一思索之后方才推门走了进去。而就在他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感觉到好几双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你、你回来了?”只见刚刚还在里面撒泼打滚的少年忽然安静下来,在几十秒诡异的沉默之后,少年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哆哆嗦嗦地问道,“亲、亲人,所以你现在究竟是人还是鬼?”
从乐心没有理他,而是将视线转向了屋子里的另几个人。当他的视线划过其中一个白大褂写着“精神内科”的铭牌时,没有任何波澜,而是什么都没看到似的,对着他们微微颔首,带着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只是想开个玩笑,和小偃玩个大变活人的游戏,没想到闹出这么个乌龙,真把他吓到了。这么晚了还惊动各位,实在抱歉。”
宁偃——也就是少年的名字,从乐心刚刚从他床头看见的。
此时,名叫宁偃的少年正一脸懵逼地看着从乐心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本想辩驳,却在收到从乐心看似轻飘飘实则满含威胁的一眼之后,乖乖将一肚子的话通通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