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君一生得了五个儿子,老四夫妇早幺,留下的便是林药药。老三无子,其余几个儿媳妇也不知是怎么着,生的全都是带把儿的。虽说人家都说生男可传宗,但林老太君偏生喜欢女孩,于是这府里唯一的女儿林药药便被宠到了心尖上。
当然,这几位小公子里头也有在林老太君那得脸的,那便是林仁德的长子林玉珩。这一回,孙梨儿便头一个瞄准了他。
在林药药的记忆里,上辈子孙梨儿并没有打林玉珩的主意,而是一心一意的哄着自己玩,想法设法贴近雍晏城。这辈子许是因为自己定给了雍无离的缘故,孙梨儿的心里也有些长草,索性广撒起网来。
林药药有点犯愁。可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少不得自己兜着。大哥林玉珩虽然不怎么拿自己当回事,但也算过得去,自己总不能任由这烂桃花往他身上贴。
林药药正算计这如何把这事了了,却没想到有人比自己更着急。便是那林玉珩的母亲,大夫人宋氏。
老将一出马,林药药便只有看戏的份儿了。这不,今早给老太君请安的时候就闹了一出。晨起问安是惯例,几位夫人到的早些,年轻人贪睡,自然去得晚一点。
“请老太君安,请各位夫人安。”孙梨儿今日穿了一件银丝粉褂,下着撒花深粉压褶裙,头上点缀珠花几枚,比往日倒是多了些清爽。
五夫人便笑:“三嫂又给梨儿做新衣裳了。这衣裳好看,瞧着比往日更显窈窕。”
那宋氏拿眼上下打量着孙梨儿,佯装菩萨样不开口。
三夫人孙蘅瞧着孙梨儿笑笑,眼里也皆是得意。“老太君还未起来呢。”说完,她又冲着宋氏道:“对了,方才玉珩来得这样早,恐怕连早膳都没用好。梨儿,你捧了这些点心过去,叫玉珩吃些。”
孙梨儿才要答应,便听见那上首的宋氏急急笑了。“快别去了。老三家的,你有所不知,珩儿如今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今早光那菌子鸡丝粥便用了四碗,吓得我再不敢给他盛了。”
林药药在旁边端着暖炉坐着,一边喝着牛乳一边看戏。
孙蘅赔笑,“正是好时候,多吃些也不妨。那不如送些山楂汤过去消消食?”
宋氏呵呵笑。“那不是更开胃了,午膳又撑着就不好了。”反正,她就是不想让这个孙梨儿占了他家珩儿的边。
“也罢,也罢。”三夫人孙蘅到底犟不过当家主母。
孙梨儿一看这可不成,今儿好不容易换上了新衣服,总得让人瞧瞧不是,当即也是轻声道:“梨儿听说,玉珩哥写得一手好字,梨儿不才,想去讨教一二。”
宋氏连连摆手。“啊呦,你有所不知。玉珩那字啊,张狂有余,娟秀不足,若是你真想写,不如我替你寻本好帖来。”
孙梨儿气得想挠头。“梨儿不是这个意思。实不相瞒,梨儿是听说玉珩哥亲自抄了一本颂竹集,竟是将自古以来赞颂竹子的诗目全都抄进去了。梨儿便想,可否从玉珩哥借一下这诗集,这一来学字,二来也学学碧竹风骨。”
一口一个梨儿梨儿,你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看?宋氏忍不住暗道。于是面上也是有些挂不住,语气凉了凉道:“好,一会我便让丫鬟拿了给你送去。这天寒地冻,去暖阁还隔着一条连廊,你一个娇客,切莫冻着了。”
孙梨儿万万没想到这宋氏防得这般厉害,当即也是有些恼怒,偏生又不敢反驳,只得脸上无光的受了下来。
这会,林药药小腿一蹬,从椅子上跃了下来。
“药药去哪?”二夫人问道。
林药药捧着牛乳笑嘻嘻。“给哥哥送去。”说完,自是不顾众人的眼神,奔着那暖阁便去了。反正她是个痴的,宋氏自不会拦着。
孙梨儿一见,气得直接靠在了椅背上。敢情在这林府里,自己竟连个傻子都比不过。
林药药看完大戏,自捧着牛乳去看林玉珩写字。外头飘着白白的雪花儿,暖阁里却是热气腾腾。桌上的茶点摆成花瓣的模样,配上手里这杯热牛乳,林药药又过上了神仙的日子。
“药药来了。”林玉珩见她进门,也只是一笑,随即便又埋头沉醉在自己的诗集里。他近日又寻了几首诗来,正准备添到里头。
他的长相其实是极好的,如书中所写的那等温雅君子,邻家长兄一般,容貌俊朗,大方周正,怪不得宋梨儿头一个中意他。
林药药吃喝累了,索性半躺在小桌上,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欣赏着林玉珩的字。林玉珩也不嫌烦,反倒是时不时的逗她几句。
上辈子倒是没有这样妥帖的时光。那时候的林药药,整天都被孙梨儿拽着玩。至于玩什么,当然是玩林药药的那些首饰珠宝之类的东西。
痴儿哪玩得过人家,少不得每次都被诳了几样去。当然,这孙梨儿也不傻,骗了这珠宝竟是从未在林府戴过,直到嫁入雍府才开始大摇大摆的戴出来。
林药药虽然痴,但有几样心爱的东西还是记着的。有一回在孙梨儿的头上瞧见了,便伸了小手去抓,却没想到竟被扇了个耳光。
一想到这事,林药药至今还觉得生气。
瞅着眼前的林玉珩越来越顺眼,林药药觉得自己必须先下手断了这孙梨儿的路,不能让她沾了自家哥哥的边。于是,她把脸贴在那光滑的红木桌上,任眼泪吧嗒吧嗒的躺下来。
起初林玉珩还未觉得,待到抬头时才瞧见,眼前的小人儿竟已哭得眼圈都红了。虽说不是亲生妹妹,可这溜光水滑的蜜桃姑娘躺在眼前掉金珠子,哪个当哥的受得了。
当即也是扔了笔,小心翼翼哄道:“药药怎么了?药药可是闷了,哥哥陪你玩好不好?”
林药药被他扶着坐直了,两只脚插进暖炕的锦被里,头一低,也不开口,继续抽抽搭搭,只哭得粉团般的脸有些泛红。
“药药别哭了,哪里来的这样大的委屈。小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林玉珩难得发了火气。
小红也是不知,只得胡乱猜了一气,大约说什么没睡好之类的话。
林药药自然知道指不上小红,索性从怀中摸出几枚金瓜子来,手一捧,嘴一张,“丢了一个。”
林玉珩会意。“瓜子丢了?丢在哪里了,哥哥带你去找便是,莫哭。”
林药药果然破涕为笑,如雨后晴天一般灿烂。“嗯,哥哥找,哥哥找。”
那林玉珩见她如此,心下更是怜惜,拉了她便下地道:“哥哥今儿定给你找回来,若是找不回来,哥哥也必给你补上。你且说,这瓜子丢在哪里了?”
“梨姐姐用簪子拨走的。”
这话说完,那小红一拍手,顿时明白了。“小姐怕是在惦记那日梨儿姑娘从她这骗走的那一枚金瓜子呢!”
小红深得我心,林药药暗道。那天孙梨儿跟自己扒拉金瓜子玩,虽说后来被林老太君拦下了,但后来林药药才发现,那枚原本应该在黑瓜子堆里的小金疙瘩竟然不见了。
好端端的,林药药能吃这个亏么?那一枚金瓜子可值四两银子呢,几乎是自己一个月的月例那么多。
今儿正好,当着林玉珩的面,她要回自己的东西,也好让林玉珩瞧明白孙梨儿是个什么货色。
“是三伯母娘家的娇客?既不是外人,那想必也是好讨要的。药药走,哥哥带你从梨姐姐要回来便是。”林玉珩噙笑,少年如玉。
又有人替自己出头,林药药乐得轻松,屁颠屁颠的跟在了后头。那牛乳太香甜,白沫还挂在嘴边,让人瞧上去就是娇憨姑娘的样子。
说来也巧,一出暖阁,刚好碰上了从老太君屋里走出来的孙梨儿。这孙梨儿也实在好看,林玉珩只瞧上一眼,便有些不相信这样明艳的女子会如此贪图小宜。
怕是一个误会。妹妹毕竟是痴的,可别因此委屈了人家娇客。
当即也是循例问礼,随后才谦和道:“梨儿姑娘难得做客林府,本该早早问候。奈何功课繁忙,直至今日才得空。”
林药药只读过一本三字经,故而听着这读书人说话就觉得有些酸。不过转念一想,这孙梨儿在诗书上也差得远,想必与大哥聊不到一处去。
事实证明,林药药低估了孙梨儿的演技。
“玉珩公子说哪里话。修身治国平天下,是所有读书人的伟愿,自然不需在这等细枝末节上虚度晨光。”
林药药一抹唇上的奶渍。乌龟王八蛋的小妾今日是开了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