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衍自从巷子里消失后,便一直藏于暗处,直到乔婉和碧儿走后,他才又重新出现在巷子里。
他今日途径此地并非偶然,而是这处宅院已于半月前被他买了下来。他也不知道当时他是发了什么疯,明明心中恨不得与乔婉再无瓜葛,却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下了曾经藏满两人回忆的地方。
但买归买,梁衍却并未打算住在这里。所以屋内的布置还和一开始一样,毫无变动。
甚至为了防止自己进来,他在拿到房契和钥匙后,直接将它们全都锁在了屋内。日后他若是想进去,除非翻|墙,否则别无选择。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那日走得太匆忙,他落下了一枚玉佩。
今日进京,他便是想着前去寻回来。
由于钥匙被他丢在了屋子里,所以梁衍并未打算从大门进入,而是绕到巷子里准备翻|墙进去。
但他没想到的是会在巷子里遇见乔婉。
乔婉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情绪,好在他佯装离开后,没多久乔婉便走了。
乔婉走后,梁衍这才忙起正事,三两下便翻过了院墙。
当日钥匙和房契是他放置的,所以他知晓在哪。可偏偏那枚玉佩是趁他不禁意的时候弄丢了,眼下找起来颇费一番功夫。
梁衍将所有的屋舍以及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却也未能找到那枚玉佩。
就在他准备去前院寻找之时,院子里突然多了几道脚步声。
自打习武以来,梁衍的耳力及反应就变得比常人敏锐许多。此刻光听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他便能判断出是有两个人。
并且,这两人不像是在院外的巷子里走动,而是在他院中。
听脚步声一轻一重可以猜出定是一男一女。梁衍首先排除了这屋子原先的主人,那是位年纪颇大的老妇,也排除了她的儿女,甚至,他还排除了乔婉和碧儿……
既然都不是她们,那便不是他熟识之人,梁衍下意识地握紧了藏于腰间的软剑。
他虽习武,但却并没有让旁人知晓,平日里出门也从不带刀剑,只扮作一位文弱书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但为了防身之用,他特意打造了一把软剑藏于腰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轻易拔剑。
前院的脚步声逐渐在向屋内靠近,但只靠近了几步便停住了。
梁衍稳住不动,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再听见半点风吹草动,心中便知定是对方也察觉到了他的动静。
一时间,双方皆是不敢妄动,陷入了僵持局面。
但梁衍毕竟是主人家,如今别人擅闯他的地盘,他岂有畏缩之理?
同样,此时带着乔婉翻|墙而入的阿武,也秉承着自家宅院遭了贼的想法,想要将这贼人揪出来。
双方都在向彼此靠近,阿武怕对方伤害到乔婉,便让乔婉留在了原地,自己则一个人握住佩刀上前。
越是离近对方,梁衍就越能感受到对方的武功可能在他之上,腰间软剑的剑柄便被他握得越发的紧。
终于,两人在一番试探周旋后,只有一扇门之隔。
隐约间,梁衍听到了对方拔刀的声音,为了不落下风,他也拔起了软剑。
梁衍藏于门后,只待对方将门踹开,他便立马剑指对方的喉咙。
但对方好像察觉出他的意图,迟迟不开门。
双方又是一番僵持,终于,阿武忍耐不住了,一脚将门踹开,然后用刀劈向侧方。
自侧方而出的梁衍此刻亦是握着软剑指向了阿武的胸口。
“你是谁?”
“你是何人?”
双方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噤声。
阿武仔细打量梁衍,见他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着实不像是会偷东西的贼,便又问他:“为何擅闯他人宅院?”
他打量梁衍的同时,梁衍其实也在观察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人虽然看似普通平凡,但其实老实憨厚,一身浑然正气,且武功极高。
若是真想行偷盗之事,此人大可去富贵人家之所,估计偷完之后主人家都不见得能有所察觉。而且,他这宅院被闲置了好几年,早就没什么值钱物件了,根本不值得偷盗。
既然不太可能是谋财,梁衍不免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为何偷闯我家宅院?”
此话一出,双方皆是一震。
阿武震的是,乔婉分明同他说,这是她今早刚买下来的宅院,如今怎又冒出来一个新主家?
梁衍震的是,这分明是他花钱买来的宅院,他回自己家,怎么就成了擅闯他人宅院?
况且,眼前这人一看就不像是京中本地人,也不可能是前主人的亲眷,他一个真正擅闯他人宅院的人究竟是哪来的脸跑来质问自己的?
双方震楞之际,乔婉也悄悄凑了过来,当她看到阿武用刀指着的人是梁衍的时候,她也着实吓了一跳。
“夫,夫……恩公,怎么会是你?”乔婉下意识地想要唤“夫君”,还好他手中的软剑让她忆起了如今的现状,当即便改了口。
“怎么又是你?”一见到乔婉,梁衍心头忽然涌上一股了然的烦躁与晦气,他看向“阴魂不散”的乔婉,脸上充满了阴沉浓郁的怒气。
阿武见他俩认识,当即便收回了手上的刀,然后将乔婉拉至一旁小声问她:“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这宅院是您今早刚买下来的吗?如今怎会成他人的了?”
“那个,我……”乔婉心虚地眨着眼,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向阿武解释。
她的本意其实是趁着这家主人刚好不在,悄悄过来故地重游走个过场的,但她万万没想到能遇见梁衍啊!
而且看如今的情形,只怕是那买家就是梁衍。
乔婉此刻无心猜想为何梁衍会有钱买下这座宅院,又为何独独相中这里,她只想快点将这尴尬的局面破掉。
梁衍实际上是听得到她二人的谈话的,尤其是阿武同乔婉离得那般近时,梁衍的一双眼睛都快要钉在他后背上了。
想到自己今日刚找出来的房契,梁衍勾唇轻嗤了一声,将房契展开举了起来:“你们是说这个吗?”
阿武闻声转过头来,乔婉也跟着望了过来。
只见梁衍手中的房契上写着的主家姓名正是梁衍。
“好巧不巧,你们站着的这间宅子是我的。请问二位可以合理解释一下,为何□□的私闯他人宅院吗?”
面对着梁衍的逼问,饶是阿武再黑,那张脸终究还是泛起了尴尬的红。
“小姐,您不是说这是您买的宅院吗?您还给我看过房契的……”阿武此刻真的是觉得老脸挂不住,他带乔婉进来之前,明明再三问过乔婉,是乔婉说这是她刚买下来的宅子,他才敢放心带她翻|墙进来的。
但现在,怎么就成别人的了?
乔婉其实也觉得尴尬,她真不是故意要骗阿武的,她原本是打算进来看看就走的。事后要是阿武问起来,她大不了就说是她记错了,反正她买的院子隔得确实不远,就在这后头,离他家后院仅一墙之隔。
但如今,就这样的解释肯定是不行的。即便是能唬住阿武,也唬不住梁衍。
梁衍这人看着文弱,实际上聪明得很,她得反其道而行,来个恶人先告状,兴许能打消他的怀疑。
乔婉计上心来,当即脸色一转,一副顿然醒悟的模样,黑着脸咬着牙反过来怒怼梁衍:“不就是张房契吗?我又不是没有!”
乔婉将自己给阿武看的那张房契拿了出来,学着梁衍一样展开举了起来。
“看到没,这里分明就是我买的宅院!”
她胸有成竹的模样的确是唬住了梁衍,但也只是一小会儿。
梁衍在差点就以为这前屋主一房两卖的时候,陡然看见了她那张房契上写的地址——梁家湾第五胡同第四号。
好巧不巧,他买的是梁家湾第五胡同第三号。两家比邻,所以并不是同一处。
梁衍倏地一笑,眉眼间净是嘲讽:“二位是不识字吗?这第五胡同第三号和第五胡同第四号应该是两处宅子吧?据我所知,现在你们脚下的,确实是第三号,也就是我手中房契的地址。而你房契上的第四号,应该在…那儿!”
梁衍指了指后面,眼中的嘲讽逐渐化成了惋惜。他记得前世的乔婉其实挺聪颖的,怎么这一世的她竟犯起了如此低级的错误,连房契的地址都能弄错。
看到梁衍的反应乔婉便知,她赌对了,梁衍信了她这套说辞。但此刻她还不敢松懈,反而故作一副“不可能”“不相信”的模样,将自己的房契翻看几遍,又去瞅梁衍的房契。
“第三号,第四号……这怎么可能?难道,我真弄错了?”
乔婉低头兀自怀疑,却又不肯信的模样,令梁衍深信不疑。同时他也越发在心底嗤笑自己,为何他曾经能被这样一个愚蠢的女子玩弄七年,甚至葬送性命与前程……
闹出这样一出大乌龙,阿武自然是不可能怪乔婉了,当下便上前安慰了她一番,又转头向梁衍赔罪。
“这位公子,既然是我家小姐看错房契导致的误会,并非擅闯私人宅院,还望你能见谅,原谅我们的过失。作为补偿,若是公子有何要求,尽管提,在下愿竭尽所能……”
“补偿就不必了,毕竟以后做为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梁衍唇角上扬,眉眼如画,风度翩翩,清冷的声音犹如春风般善解人意。
然而下一秒,阿武就听见他毫不讲情面地又道:“吾只求,你家小姐日后切莫要再踏足此地了,毕竟我家甚大,弄脏了还挺不好打扫的。”
阿武:?
乔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