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旧塘村。
因为这两月来在这几个村里发生的怪病,有些家底的人家早就搬离了村子,剩下的一些人家也是闭门不出,大白天街道上空荡荡,连只狗的影子都看不见。
正当此时,村口武村长家的后院的门却悄悄开了。
达子牵引着驴车出来,目光不露声色地往四周看了看,随即扶着武村长上了车。
两人并未多作逗留,刚收拾好就出发了。
又过了一会儿,武村长家附近钻出来两个人。
“咱们还跟吗?”一人神情犹豫,“镇上离这里可远呢。”
“怎么不跟?”另一人道:“文村长交代过的,我看这俩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好事。”
俩人简单商量一下还是决定跟去,幸好这驴车速度没多快,俩人又是年轻汉子腿脚快,没一会儿就跟上了。
一路上彼此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直跟到城里,才跟得紧一些。
武村长进了镇上,让达子在角落里停下,就下了车。
“叔,后边跟着那俩人需要解决吗?”达子低声道,眼中透着隐秘的杀意。
俩人跟来县城的路上他们就发现了,之所以按兵不动,还是武村长的意思。
“由他跟着吧。你在这附近逛逛,不用管。”他看见达子脸上被马蜂蛰出的伤口,顿了顿,道:“去看看伤,吃点好的。”
他们乡下人对治疗马蜂蛰的伤口有自己的土法子,可既然都来镇上了,肯定要去请大夫看看。
“放心吧叔,我都知道。”达子笑道。
虽然今天早上有点倒霉,可想想他得到的那些,达子的身体兴奋地控制不住颤抖。
“放心,你把这事办好了,以后有你吃香的喝辣的。”武村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随即便接过达子身上的大袋子,颤巍巍地背到自己身上。
那袋子颇重,武村长苍老的身体被压的佝偻,可他浑浊的眸子里却闪过一抹兴奋与狂热,似乎对这样沉甸甸的重量甘之如饴。
俩人在窄巷分离,武村长先出了巷子,人来人往中顾自往某个方向去,又过了一会儿,达子才从巷子里出来,驾着驴车去了另一个方向。
武村长一路随着人流走,瞟了眼身后跟着的人,他默不作声地走到一处豪富人家的府宅门口停下,上前拍了拍门。
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开门,武村长连忙拎着袋子过去,满脸堆笑。
“大人,买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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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家。
早饭后,郁宁在院子里跟两个小孩玩,邱树去打猎了,雪娘在清扫灶台。
“嫂子。”秦睢站在门口叫了她一声。
俩人平日不怎么说话,秦睢又生的容貌出色气质超群,雪娘下意识有些拘谨,连忙洗了手出去:“宣兄弟,有什么事吗?”
秦睢没说话,将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放在雪娘旁边的窗台上。
“这是?”雪娘拿过来看了看,连忙摆手拒绝,将荷包还给秦睢:“这哪里使得?不行不行,这太多了,我们受之有愧,宣兄弟,你拿回去吧。”
秦睢后退两步,没接:“拿着吧,路上捡的,你不要我就拿它教小松月儿打水漂。”
小松和月儿正是邱树雪娘的孩子。
雪娘:“……”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秦睢真能干出来这事,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
“不必告诉邱树。”
“是。”明明是命令的语气,雪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服从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俩人刚说完,郁宁就抱着月儿来了。
小丫头在他怀里格外乖巧,揽着郁宁的脖子不说话,娇嫩的小脸亲热地贴在郁宁脸上。
“没什么。”秦睢转身,不动声色地看了郁宁怀里的月儿,声音沉了沉:“你过来。”
“怎么了?”郁宁抱着孩子过去。
“上药。”
“哦哦,好。”郁宁没想太多,放下孩子就跟秦睢进了屋。
眼看着秦睢就要脱外袍,郁宁愣了愣:“陛下,咱们是不是没药了?”
“新买的。”秦睢不耐烦地催促:“快点。”
“哦哦。”郁宁连忙过去,小心翼翼地将伤口包裹的纱布解开,忽地一顿:“不是昨天才换过药吗?”
频繁换药也不好,他们一般是两三天换一次。
秦睢垂着眼看身前的郁宁,眼底有暗潮汹涌:“你是觉得朕不配一天换一次药?”
“……”
他加快了速度:“马上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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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刚换好药出来,就看见秦景焕领着文村长过来了,他们身后还跟了两个年轻汉子。
郁宁瞬间便知道了对方的来意,惊喜道:“有结果了?”
“你来说吧。”文村长给身后的男人让了让位置。
那汉子看见两人还有些拘谨,忙道:“我和二狗偷偷跟着武村长他们到镇上,我跟着武村长,二狗跟着达子,之后我就看见武村长拎了一袋子东西进了林府……”
郁宁好奇:“林府是什么地方?”
文村长连忙回:“林府是我们这里有名的豪强,还跟沧渊府的知府杜大人有点关系呢。”
新塘村旧塘村还有附近几个村子都属沧渊府管辖范围,沧山这边只有一个州郡统一管辖,名为宜林郡。
沧渊府不过是这宜林郡中的最不起眼的一个。
然而谁又能想到这里不仅开出了银矿,还有一群胆大包天妄图欺上瞒下的人呢?
“想必这知府杜大人就是幕后之人了。”郁宁沉思道。
“不止。”秦睢冷笑道:“这样大的事情,那个杜大人也兜不住。”
郁宁迟疑:“那是……”
“这附近不是还有一个府衙吗?”
“你是说沧林府?”郁宁有些怀疑:“可沧林府离这里有些距离……”
秦睢:“开山凿矿动静这么大,届时工程正式开始,你觉得他们会察觉不到一点风声吗?”
“不急,这两天应该就能验证我说的对不对了。”
秦睢语罢,看了眼文村长身后的汉子。
山间汉子根本不会跟踪人,想必俩人刚跟上,那武村长就知道了。
武村长知道了,他身后的人自然也坐不住。
郁宁没明白秦睢最后这句话,可不妨碍他相信秦睢,点点头没问太多。
“文村长,你今天再跑一趟。”秦睢又开口道:“去附近另一个得病的村子里看看,试探他们村长的态度,若是信得过,就将这病是有人故意为之的事告诉他,但不要提银矿的事,只让他召集人手帮你。若是不行,那就什么都不要多说,直接回来。另外,你再召集村里的男人,把他们聚集起来,听你调配。”
“好。”文村长说完,转身就带着人去做了,没有丝毫犹豫。
他不是不对那银矿心动,可一想到那白花花上的银子上染着无辜者的鲜血,文村长就觉得恶心。
他和他们村的人,都不要这催命银。
文村长行动很快,一个时辰后就回来了,只是神情明显带着颓丧,他看了眼郁宁两人,叹道:“老朽无能,没能说服老李。”
他口中的老李,就是隔壁村村长。
秦睢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淡定道:“没事,我本来也没期望他会答应。”
郁宁疑惑了:“那你怎么还让文村长去啊?”
不等秦睢回答,郁宁自己又明白过来:“是为了试探武村长吗?”
若是那武村长知道他们知道了银矿的事,自然会抢先一步去招揽帮手。
秦睢唇角泛起微微的弧度,伸手摸了把郁宁的前额:“聪明。”
他手指的温度温暖又熟悉,郁宁耳根蓦地红了。
秦睢瞟了他一眼,让文村长一行人回去,只道:“等着吧,狐狸尾巴藏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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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睢这句话应验得很快因为第二天早上,一群人就上了邱家门。
彼时郁宁他们刚用完早饭,邱树还没上山,听得院里一阵动静,出去看的时候,大门已经被踹坏了,院里站满了府兵。
那些府兵大概有四五十个人,一直到院外,他们身上都佩着刀剑,用来捉他们几个人,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
“大嫂,你带着两个孩子进屋里,不要出来。”郁宁见状悄悄对站在最后的雪娘道。
见雪娘带着两个孩子进屋,郁宁稍微放松了一些,看见这么多人,一颗心又不由得提起来。
郁宁走到秦睢身旁,面上一派镇定,手却忍不住牵住秦睢的袖子拽了拽,小声道:“陛下……怎么办啊?”
“放心。”秦睢反手握住他的手,微微用力。
郁宁莫名安定下来。
“你们还有心情做这事!”一旁的邱树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他没见过这么多兵,心里也有点慌,他下意识看向身旁两人,却只看见秦睢牵住郁宁手的一幕。
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心情却有种诡异的放松。
这俩人都有心情做这事,那场面也不是太糟糕嘛。
不知邱树哪句话戳中了秦睢的笑点,秦睢低低笑了一声,瞧着心情十分愉悦的模样。
郁宁:“……”
郁宁晃了晃秦睢的手,小声道:“笑什么?”
秦睢唇角笑意更深:“笑你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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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宁是林府独子,金尊玉贵的公子哥,从小被娇养着长大。
这天他一如往日般要出门,临走时看见表叔领着一群人也打算出去,便连忙跟过去。
待问清要做什么之后,林宁眸光一亮。
他也要去!
一通死缠烂打之后,林宁顺利跟着表叔一起出发了。
到了旧塘村,府兵开道,林宁算好时间摆完谱,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晃荡出来。
他闭着眼,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出乎意料的惊疑质问并没有在耳边响起,林宁默了一瞬,不可思议地睁开眼。
这几个人在做什么?
他们都不害怕吗?
“你们知道本公子是谁吗?”林宁气得跳脚,待看清郁宁两人出众的容貌之后,眸中也闪过一抹扭曲的嫉妒,他寒声道:“来人!把他们几个给我抓起来!”
他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府兵过来抓人。
然而不等那两个府兵上阶抓人,上空某处就迸发出两道速度惊人的银色弧线。
那似乎是银针,上面淬了毒,隐秘地射在两名府兵脖颈上,下一刻,他们浑身瘫软地倒下去。
下方顿时响起一阵骚乱,方才气势汹汹的林宁也吓了一跳,他看着上首的几人,目光带着忌惮,缩了缩脖子,转身回去了。
郁宁:“……就这?”
不过眼前这情况他也确实吓了一跳,凑过去低声问秦睢:“怎么回事啊?”
“你觉得呢?”秦睢狭长的凤眸瞥了他一眼,满不在乎道:“或许是他们来之前吃坏肚子了吧。”
郁宁:“……”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俩人说话之际,刚刚来的那位公子哥又来了,他站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身旁是武村长和达子,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什么叫狐假虎威。
后面来的中年男人原本阴沉着脸,看清楚秦睢两人的面容气质之后,又换了副面孔,轻笑道:“不知二位贵客光临敝地有何指教,想要什么也尽管说,林某身为这沧渊府中人,自然要好好招待二位一番。”
“主人家还在我们身边站着,你们的招待方式就是带着一群人乱闯别人家?”郁宁学着秦睢的语气,难得尖酸刻薄了一把。
中年男子面色不变,微笑着接话道:“毕竟用这么多人,才好请得动二位。”
他又道:“若是二位还希冀于有人来救你们,那林某觉得二位还是不要等了。”
秦睢眉峰微挑:“你把文村长他们绑了。”
那姓林的中年男人不置可否,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郁宁惊了一下,再一想也是,文村长那群人不过是普通村民,怎么可能打得过这些带着武器精于训练的府兵?
“现在他们……怎么办?”郁宁转头看向秦睢。
“既然这样,那走吧。”秦睢整理衣袍,下了台阶。
郁宁:“???”
不是,这怎么没打就投降了?!
不等郁宁再说,秦睢就拉着他下了台阶,邱树见状也跟过去。
有个府兵还想要进屋将雪娘连同她两个孩子也抓出来,秦睢偏头冷冷看他一眼,将人震慑在原地。
“谁若敢动屋里的妇人和孩子,一个也活不了。”
“嘿,你还敢吓唬我?反了你了!”林宁心头火起,正欲上前,胳膊被中年男人拽住。
“宁公子,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武村长也在一旁劝。
秦睢脚步一顿,目光看向武村长,又看了眼林宁,问:“你叫他什么?”
林宁见状终是忍不住跳出来:“怎么?本公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宁是也。你有意见?”
郁宁:“。”
秦睢哼笑一声,回头看了眼郁宁,眼中戏谑之意明显。
郁宁:“……”
——可恶。
怕秦睢还使出什么手段,一群府兵没人敢绑着他们,三人跟着那中年人往前走了许久,一直走到一处空旷的平地上才停下。
那平地上乌泱泱聚集了许多人,随着府兵们过来,一群人让出一片路,露出中间被捆着的连带着文村长在内的二十多个人。
出乎意料地,秦景焕却不在这,也不知道去哪了。
郁宁走过去,目光带着一抹同情的将文村长嘴里的裹脚布□□。
“辛苦了。”郁宁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
“诸位!”中年男人扬手一挥,府兵们便亮出刀剑,村民们霎时安静下来。
察觉到广场的安静,中年男人微微笑了一下,继续道:“今日请各位来,是做个见证。”
“人人都知道,咱们这几个村里这几个月来,遭受了山神的诅咒。”中年男人顿了顿,“林某虽不在此居住。却也同情各位的遭遇。”
“然而山神之怒尚未平息,就又有人来触怒他,试图使诅咒加剧,伤害我们。”
他的手指向站着的郁宁三人,干脆道:“就是他们。不仅四处散步谣言,蛊惑文村长与村民对抗,还擅自抓了山神的子孙——珍贵的紫尾貂,杀之取血,试图下毒谋害我们。”
山神的子孙?
郁宁皱眉,没想到紫尾貂这小家伙居然还有这种称呼,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邱树,用目光询问。
邱树挠了挠头,不确定道:“似乎是有这么个传说来着。”
郁宁:“……”
“对,我之前确实看见他们捉了只紫尾貂进文村长家门了。”一个新塘村的村民回想起来,惊得叫出了声。
中年男人当即道:“大家因诅咒死去的亲人此时尸骨未寒。可因为这些人,山神的诅咒又要加重了,不仅地下的亲人知道了死不瞑目,连咱们的安全也有可能受到诅咒的威胁!”
“这群人所作所为实在猖狂,因此武村长才求助到衙门上,希望杜大人能帮帮村民们。杜大人爱民如子,特派我来将这些人就地正法。请各位做个见证。”
他的话漏洞颇多,至于就地正法的做法更是极不合理,奈何他的话戳中了村民们的痛点,外加人群里一些挑事的,一帮人竟也跟着叫起好来。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人群叫嚷不断,声浪裹挟着钻入几人的耳朵里,文村长忍不住叹了口气。
秦睢默不作声地听了半晌,一直到中年男人停下来,才撩起眼皮看他一眼,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说完了?”
中年男人面庞闪过一丝慌乱。
场上村民们察觉气氛不对,也渐渐安静下来。
见大家都安静了,秦睢才满意地再次开口:“那都听我一句。”
“贺烺。”他沉声道:“动手。”
“为首着杀无赦,其余府兵敢反抗的杀无赦,另外……”秦睢顿了顿,指着一旁的林宁道:“把他给我绑了。”
“嗤。”林宁不屑地笑了一下,“骗谁呢?就你?”
然而他话音刚落,四周不知何时从何处涌上来的黑衣人就将他们反包围了。
为首的人飞身过来,第一个用手中的短刃把那中年男人抹了脖子。
“啊!”
鲜血喷溅出去很远,伴随着众人的尖叫声与混乱的逃窜,宛如一场杀戮信号,正式拉开这场单方面屠杀的帷幕。
……
一刻钟之后,大部分府兵缴械投降,中年男人、武村长、达子都被抹了脖子,临死前他们睁大眼睛看向地面,仍是满目的惊疑和恐惧。
发生什么了?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尿湿裤子的林宁此刻也这样想着。
他浑身颤抖着抽搐,手脚被捆绑着,只得跪在地上不停求饶。
“抬起头。”秦睢走到他身旁,险恶地俯视着他。
林宁惊恐地抬起头,惨白着脸挤出一个笑。
“林宁?”他低声轻嗤,仿佛妖魔的低语,“你也配叫这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郁宁听完:爽!
秦睢看过来:这就爽了?
_(:з」∠)_
很肥了吧!!!晚安!!!
另外,杀的都是坏人哈,虽然看着血腥,但他们值得。∠(?」∠)_感谢在2020-11-2400:09:41~2020-11-2523:5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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