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试镜的地点有点远，沈度早起洗漱妥当后就在一楼客厅边翻剧本边等着。
八点的时候陆白声开车过来了，一进门走了几步对着沈度明目张胆地瞅了又瞅，那目光看得沈度心里当时就是咯噔一下，以为自己脸色太难看被人看出来了。
谁知道开口问了，陆白声才回答说要试的那个角色本来是个普通长相，又是将军，沈度过于白净了，不好。
弄得他哭笑不得。
两人大男人没什么好打扮的，随便拿了点东西就出发了。路上堵车耽搁了十几分钟，等他们不紧不慢地赶到时，正好看见试镜大楼门口有三五个年轻人迈开腿往里跑。
陆白声把人放下后就赶紧去了停车场，来回路上多少要费些时间，所以让沈度先进去。
试镜的地方定在市中心的一栋对外出租的商务大楼里，沈度刚进电梯就听见外面不远处有人喊了句：“等一下！”
他连忙按了开门键。
电梯门又缓缓打开。
刚才喊话的人满头大汗地跑进来，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伙子，额前有一些碎发，长相秀气干净，脸上还带点婴儿肥，身上穿着普通白色短袖配牛仔裤，整个人显得清爽又利落。
“谢、谢谢你了啊……好热……”对方双手一边叉腰喘着粗气一边朝沈度道谢。
“没关系。”沈度道。
对方喘了几口后终于缓过来，看见已经亮着的楼层键，忍不住问他：“你也是去试《皇谋》的？”
沈度“嗯”了声，他在脑子里迅速回想了一遍剧本里的各个角色，道：“你也是？”
小伙子连连点头，笑的眼睛都快没了：“是啊是啊。我叫孙易全，想去试的是十六皇子嘿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个角色能不能争到……唉，三个总得让我中一个吧。”
沈度闻言倒是仔细打量了他几眼。
没想到越看越觉得对方脸熟，像是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半会儿总也想不起来。
想了想，忍不住开口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啊？”孙易全顿时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朵，“可、可能是吧，我小时候演过一部剧……你可能看见过。”
他有点莫名的羞涩。
“其实我五岁就开始演戏了，你看过《大宋王朝》吗？里面那个小皇帝就是我演的。”
他这么一说沈度倒是想起来了。
孙易全这个名字，他还真有点印象。
童星出身，五岁的时候就出来演戏，八岁的时候参演了大型历史正剧《大宋王朝》，虽说是个戏份不多的小皇帝，但其可爱的扮相瞬间俘虏了大批姐姐、妈妈甚至奶奶粉。
可惜后来一连演了几个很多观众都没什么印象的烂剧，彻底消失在观众眼前。
前世对方成年后似乎出演了一部小成本网剧，但上映后并没有听见多少水花。
再后来，沈度就没看见过这个名字的消息了。
没想到现在居然在电梯里碰上了真人。
但是他记得前世的这部剧里确实没有孙易全，难道这次试镜对方没有被选上？
沈度心里提前替对方道了声可惜，面上却适时地露出了点惊讶：“我记得你。”他看向孙易全笑笑，“没想到在这儿居然能遇上，等会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妈她一直很喜欢你。”
“啊？真的吗？”孙易全有些发懵，随即语无伦次道，“可以，当然可以！只要阿姨不嫌弃我就好嘿嘿。”他傻笑了会儿，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对了，你准备试的是哪个角色啊？”
“暂定的是将军戚固安。”沈度道。
“加油，你一定可以的！”孙易全给别人打完气，转眼想起了自己要试镜的角色，顿时苦兮兮地皱起了脸，“我就悬了，听说有个刚出道的偶像歌手也想演这个皇子，上面有人呢。”
沈度拧了下眉，心里面有些反感。
剧组里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普通不过了，有多少人的汗水和努力就因为某个空降而来的“花瓶”付诸一炬，只能在少数人制定的规则面前灰头土脸地狼狈离开。
因为提前知晓了对方试镜的结果，沈度不免多嘴安慰了一句。
“没事的，拿出你的实力就好。”
话音刚落，电梯就开了。
两人一路按照墙上贴着的提示走到大厅，门口摆了张显眼的桌子，后面坐着一个工作人员正在翻看名册，旁边放着宣传报，正是《皇谋》的试镜现场。
一抬头看见沈度他们，例行问了两句就让他们登记了身份信息，然后一人发了张号码牌。
沈度看见桌子上随意地放着一叠剧本，他拿了两份，一份给了旁边的孙易全。
工作人员余光扫了一眼，没说什么。
“进去直走再左转。”对方站起身指了指方向。
沈度道了声谢。
俩人走到了地方，才发现试镜房间外面的走廊里已经站了三四十个人，有的站着埋头记台词，有的靠在墙上发呆，还有认识的人聚在一起聊天。
看到沈度他们进来，冷漠地上下扫视一遍后就移开视线重新干自己的事。
大多数人看起来都有些坐立难安。
孙易全刚才在电梯里紧张的不行，现在倒是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好奇地四处瞧了瞧，找到个人少的角落拉着沈度走了过去。
两个人站着把台词又记了几遍。
后面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十几个人，沈度抬起脸按了按眼窝，刚好看见一个男人低着头耷拉着肩膀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感觉下一秒就要哭了。
后面的人倒是镇定多了，脸上都看不出什么异色。
不一会儿，孙易全的号就被叫到了。
“加油。”沈度排在他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孙易全握拳深呼了一口气，昂首迈步一把拉开房间门就走了进去。
十分钟后，孙易全满脸笑容地走了出来。
引起队伍后面一阵轻微的骚动。
他刚要张嘴，沈度的号就被叫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孙易全只来得及冲沈度比了个剪刀手。
房间里。
沈度站定，先做自我介绍：“各位老师好，我叫沈度，试镜的角色是戚固安。”
房间不大也不小，对面放着一排长桌，后面坐了三个人，此时只有中间的人正在打量他，剩下两个人只是扫了他一眼后就没什么精神地翻着手里的剧本。
中间的人仰头灌了口水，声音平淡道：“开始吧。”
戚固安的剧本上给了三段场景，一段是家中话别，一段是城下迎敌，最后一段是殿前自刎。
沈度选了最后一个。
将军浴血而归，却在金銮殿被当众赐毒酒，总共三句台词。
沈度站在原地想了两秒后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他的脸上一片平静，然而在平静下又似乎压抑着浓郁的悲哀。
他的身姿依旧挺拔，只是与平时的样子又略微不同。他在房间里走了几步，不急不缓，似乎是染血的盔甲阻碍了前行的步伐。
他的嘴唇微抿，勾勒出一条冷硬的弧度。
一手虚扶在腰间，手掌微曲像是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一步一步。
他终于走到了殿前，张开手臂由着宫人解下了染血的佩剑。
他静静地站着，像一株松。
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人不敢置信的话，他猛地抬起脸直直向上看去。
许久。
重新垂了眼眸，直直跪下去。
“臣，不愿认罪。”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眸光一动，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右手圈在一起作酒杯状，仰头干脆利落的一口灌下。
随后站起来。
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却也只是伸手抹过嘴角。
他的视线像是穿透了宫宇楼阁的层层阻碍望见了什么，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容和不舍，他的眼角有些红，却没有流泪。眉眼处反而像是卸下了多年的重担般舒展开来。
“别哭、了，这次终于能……”
他的目光逐渐涣散，只是牵了下唇角就像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睡个饱觉啦。”
身体轰然倒下。
在地上躺了五六秒后，沈度才站起来掸了下衣服上的灰，脸上的表情恢复如常。
他弯腰朝对面鞠了一躬：“我的表演到此结束。”
却见桌子后的三个人像是才回过神，一改不耐烦的模样，纷纷坐直了身体。
左边的女人将手边的资料翻开一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