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张了张嘴：“那他有没有——”喉咙里像是塞进里铅块，沉重的让人几乎发不出声来。
他脑海里想问的问题有很多，但偏偏都说不出口。
他想问对方有没有什么企图？有没有做出些什么？那人有没有……
伤害你？
沈度的后半句话没有出口，隔着电话线的付栗然却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
“他没来得及做什么。”付栗然冷笑了几声，“那老头有点名气，是个要脸的人，只敢偷偷摸摸地缠了我几次，鬼知道他从哪儿知道的我？公司的人却不了解这些，他们只以为那导演是找我去拍戏。”
他突然有些感慨。
“那天我知道你去试镜的事后，第二天又问了陆哥，后来知道众辰也掺了一脚，我就干脆顺水推舟散布了几条假消息，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没想到众辰的人真信了，以为那导演嫌弃朝三暮四的人，直接辞演了《皇谋》。最后兜兜转转的，倒帮了你一把。”
听这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剧能让众辰和百冠双双吃瘪？
沈度心里越发怀疑，嘴上也没藏着掖着，他直接问了出来。
“好像是个史诗类的正剧吧，名字就叫《远迁》。”付栗然打了个哈欠后才回答道，“资金方面确实大手笔，请的几乎都是大咖，后期的制作团队也是一流的，不过演员肯定不会要众辰和百冠的人。”
“那死变态说漏嘴了几句，最大的投资人找到他面前来亲口说的，绝不用这两家的人。”
沈度听到这名字就是一愣。
远迁？
好像不是付栗然的那部剧啊，不仅名字不对，连剧的类型也对不上号，记忆再怎么模糊，也绝对不至于连这个都记错。
那部明明是个现代剧。
而且他记得，《远迁》这部剧，命运有些多舛啊。磕磕绊绊地硬是拖了五六年时间才审核过关，终于能上映的时候，其中一个主演吸毒被抓进去了……
沈度这几十分钟内的心情简直跟坐过山车一样，片刻都来不及休息。
确定了对方并没有因为他而失去什么，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生怕付栗然再给他来个大反转。
心情大起大落，沈度才发觉自己的手心里出了层细密的汗。他右手放在膝盖上食指摩挲了几下布料，才慢慢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事情。”
电话那头付栗然像是偏过头对谁说了句话，听不太真切，然后就是一声清晰的猫叫。
付栗然的声音重新出现，刚说了一个字就打了个哈欠，明明困得要死还不想挂电话，一个劲地问沈度现在在干什么。
沈度说自己和剧组在一起，明早开机。
这边付栗然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嘴巴里却还要颠三倒四地说话，其实脑子里一团浆糊，压根不知道自己到底说的什么。
沈度听他困到极点，嘴上还吧嗒吧嗒地说个没完，说了半天也没表达清楚，最后不知道怎么又提起了自己养的猫，眼看就要没完没了了。
他忍不住被对方逗笑，只好先对着电话说再见。
挂断之前，他想了想，还是柔声道了句，晚安。
.
朱墙碧瓦，庭院深深。
沈度着一身青衣外衫立于廊下，院子里的花树正开的繁盛，层层叠叠的花瓣像是泼上去的水墨画，一眼看去满树是如雪的洁白。
是海棠花。
他束着发髻，上面用了根普通的布带系着，拢着双手低眉站在润王身后半步的地方，耳边听着宫里的女官低声说话。
“圣上今日召见了刘吉刘大人……殿外戒备森严，我没敢离得太近。”站在润王面前说话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子，紫袍圆领窄袖，头发盘着发髻，是个正六品的女官。
润王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一点下巴，他微微侧头看向沈度，而后挥手让女官退下。
那女官却没有动作，反而胆大地抬起头，直直绕过润王看向他身后的人。
润王不禁皱起了眉：“你——”
只见那女官双手垂在身侧慢慢握成拳，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目光灼灼地盯着另一个人突然问道：“我有件事想要问问先生，不知您是否知道十年前的元华郴州案？”
沈度拢着袖子微微一笑，道：“此案谢某略知一二，只是不知……女官大人为何突然问起了此事？”
女官面上一怔，眼睛里的光黯淡几分，她移开视线解释道：“只是、只是错将先生，认作了一个故人罢了。”
监视器后面的齐导身体忽然前倾，拿过对讲机就吼了一声：“快，三号机推上去，给谢容个特写。再近点！对，就这个位置！”
廊下蝉声时远时近。
几片洁白随风落到了沈度的袖袍上，他轻轻一瞥，伸手拂去。明明就站在面前身姿挺拔，却像要随时羽化成仙飘飘而去。
他面色淡淡，却忽地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女官。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啊……
复杂难辨如深潭，却又偏偏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在恍惚间感受到心口的钝痛，仿佛被人用小刀在心上划了道微不可见的伤口。
不至于让人一下就痛到极致，但时间越长越是难熬。
眼里犹如掀起滔天波澜，面上却平静如常。身着青衫的年轻男人及时在对面的人发现之前重新垂下了眸，细密且长的睫毛掩住了里面的情绪。
“原来如此……”
他眉眼低顺，只是润王名下的一名小小幕僚，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卡！！这条过了！”齐导猛地站起来喊了一声，连手边放着的喇叭都忘了用，刚说完就忙坐下重放刚才的镜头。
助理们赶紧拿着毛巾和水围了过去，刘留小哥两条腿跑得飞快，他还多拿了个扇子，跟在一边给沈度扇风。
沈度边用毛巾擦着脖子上的汗边往休息区走。
此时正好是下午三点，太阳火辣辣地照下来，只把剧组的人晒得龇牙咧嘴，个个叫苦不迭。
沈度坐到椅子上，眯眼拿手挡了挡脸侧的刺眼阳光，起身把椅子往里挪了挪，确保太阳照不到这块后才又转身重新坐下。
有阴影也不偏僻的地方不多，十几个演员们挤在一块地方，连五颜六色的遮阳伞看上去也像是在争奇斗艳。
里面留出来两个最舒服的位置，既通风又凉快。
女主曾缇娜和男主徐昌朝正半靠在椅子上喝酸梅汤。
刚才和沈度对戏的正是这两个人，年纪都比沈度大。前者刚过二十七岁的生日，后者去年就正式迈入了三十岁的分水岭，都是前几年就红透了半个娱乐圈的一线流量。
这俩人都属于那种比花瓶派多了点演技，比演技派又多了点颜值的类型。
至于名气大粉丝多，全靠同行衬托。说起名字十个人里八个人都知道，实际上还真没几部拿得出手的作品。
颜值高又会营销，人设立得稳稳的，粉丝忠诚度很高，战斗力也比较强悍，尤其是俩人的cp粉，谁碰谁倒霉，能直接把人喷到删号永不再见。
《皇谋》找他们来担流量，倒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剧组里粉丝最多的两位也没什么架子，坐在遮阳伞底下边喝酸梅汤边和旁边人聊天。
沈度在旁边听着，时不时也说上几句。这会儿徐昌朝正讲了个冷笑话，惹得曾缇娜又是搓胳膊又是捂肚子地哈哈大笑。
旁边的人也跟着一起笑。
不远处的齐导冲他招了招手。
沈度放下手中的东西走过去，正好看见屏幕里自己放大的脸，清晰地连他有几根眼睫毛都数得过来。
齐导给他指地方，说这边还得再补几个镜头。
……
下午的戏拍完，沈度没去吃盒饭，他里面贴身的衣服已经汗湿透了，难受得不行，也没什么胃口，只想早点去更衣室把身上的古装换下来。
回来的时候远远就见休息区围了好些人，徐昌朝站在最中间，手里举着长长的自拍杆似乎是要和其他人合影。
曾缇娜就站在徐昌朝左边，眼角扫见正走过来的沈度，连忙叫他快过来。
不远处的齐导根本没看这边，正端着饭盒回放今天一天录下的镜头。
徐昌朝身上还穿着厚重的戏服，脸上全是汗，他也没管，扭头看向沈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要不要过来和大家一起合个影？”
围在他身边等着照相的人起码有二十几个，肩膀贴着肩膀腿挨着腿的，看着就热气腾腾。
两人对视了两秒。
沈度喝了口水，拧紧了瓶盖递给小刘，笑了一下后点点头。
“好啊。”
站边上的人给他挪了个地方，沈度也没在意。徐昌朝没再看他，举着自拍杆盯着上方的手机屏幕，大声道：
“我要照了！准备，一，二，三。茄子——”
一连拍了好几张，最后选出了两张最好看的。徐昌朝征得导演的同意，当着众人的面把照片放上了微博。
不到半分钟，底下评论数就过了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