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幼宁回公司,差不多下午三点半的时候,同?事林芳跑来请她帮忙。
“宁宁,甲方那边突然拔高层高,楼梯要重排,施工单位正等着,可是我得去接儿子,你能不能帮帮我啊。”
她拿着图纸来的,剪刀梯,三个标准层,拔高了500mm,姜幼宁看?了下时间,说?明了情况,“我这里还有事没有收尾完,今晚约了人?,五点半我就?得下班了。”
拔高层高,要调整的不单单是楼梯,主体施工图都要跟着变动?,施工单位再?着急,也不会突然拔高,立刻就?要修改图,所以这件事多半是林芳自己没有安排好时间,截止日?期内没做完,要搁在平常,她顺手也就?帮了,但她答应了迟禹危六点下班,想早点回去了。
林芳没想到会被拒绝,有些错愣,扫了眼她手上的蓝钻,笑?道,“结了婚就?是不一样,你老公到底是谁啊,这么颗漂亮的蓝钻,可了不得。”
“我早说?你该结婚了,都快28岁的人?了,哎,你老公几岁了?”
姜幼宁照实答了,“比我大一点。”
林芳一脸了然,笑?得暧昧,“你这么漂亮,嫁的人?肯定错不了,他家做什么生意的,你们怎么认识的?”
姜幼宁也觉得迟禹危挺厉害的,但其实她跟林芳不熟,只是因为对?方家里有孩子,经常请她帮忙改图画图什么的,工程上有几句交接,所以也没和她多说?什么。
林芳察觉自己问太多了,讪笑?着用图纸轻拍了下嘴巴,“瞧我,一高兴嘴巴就?管不住,那新婚快乐,祝你们百年好合。”
姜幼宁松了口气,从袋子里拿了喜糖递给她,是迟禹危中午派人?送来的,糖果巧克力和伴手礼,都打包成小?袋子了,“谢谢林芳姐的祝福。”
袋子包装精美,色泽偏沉,反而有种大气的奢华感,林芳拿着,道了谢,要回去修改图纸了,“哎,还是宁宁你命好,嫁了有钱人?家,看?我,还得自己管孩子,自己上班赚钱,唉,同?人?不同?命,你的选择是对?的。”
姜幼宁还是得赚钱的,她每个月有固定的支出,这些钱是送给别人?的,不好慨他人?之康,只能自己努力赚钱,结了婚,属于夫妻共同?财产,以后赚钱要更努力才是。
林芳走后姜幼宁坐下来接着工作,五点半的时候拷贝好图纸,收拾东西?关?电脑,下楼的时候正好六点。
迟禹危已经在楼下了,她今天穿了雪白色的圆领衬衫,衣摆扎进裙子里,杏色的外套映衬得肌肤莹白如?玉,迟禹危给她系安全带时,吻了吻她的侧脸,又寻到她的唇,含、吻着,没被拒绝,心里情/潮涌动?,今天他一整天都过得很煎熬,只有她在身侧的此刻,心里才安稳安心些。
姜幼宁推了推没推开,见?车是停在角落,车头对?着一面墙,没人?看?得见?,也就?随他亲够了,才无奈道,“现在还在外面呢。”
迟禹危就?想回家和她两个人?待在一处,“杨女士说?不急,什么时候熟悉了再?拜访都可以,东西?我会准备,我们回家吧。”
姜幼宁连连摇头,“不好不好,这是送给长辈的礼物,得亲自挑选,而且姜华姐说?的对?,都已经结婚了,早一点拜访长辈才好,我想给迟妈妈迟爸爸留下个好印象。”
迟禹危心说?杨湘女士和迟重宇先生对?她,那就?是当仙女看?的,就?算仙女一辈子都不会去拜见?他们,他们都能理?解仙女社交恐惧,不会怪她的。
但她一双杏眸清润润地看?着他,迟禹危只好应允,两人?苏园吃了饭,买完礼物,顺道在超市买了些橘子橙子,到家的时候快十点了。
得先把橘子皮和橙子皮剥出来,晾晒在阳台上,姜幼宁洗完澡,包起头发,拿了竹篮子,坐在地毯上剥橘子。
迟禹危一直看?她忙来忙去,禁不住要猜,这糖是她爱吃不假,可能也和宋书有关?。
迟禹危好像有一点怪怪的。
姜幼宁起身,拉着他坐下来,“迟迟,帮我剥橘子,早点剥完晒起来,可以早点睡。”
她做陈皮的时候都不自觉眉眼弯弯的,迟禹危心里嫉妒滋生,忍不住问道,“是宋书喜欢吃陈皮么?”
那她也太过分了,当着他的面想念宋书不够,还得拉着他一起想念,他是个男人?,也是有脾气的。
姜幼宁从没和别人?谈起过宋书,但迟禹危不是别人?,自然而然她就?说?出口了,“不是的,是我喜欢,那时候家里很穷很穷,哥哥看?别的小?朋友都有零食,我没有,就?拿橘子皮和橙子皮,晒干了,用一点盐,和糖,做成米粒大小?,装在小?瓶子里,给我带着去上学,因为只有米粒大小?,糖分也不高,不会吃坏牙,所以我都吃习惯了,有时候吃一颗,再?睡觉,才不会做噩梦。”当然以前橘子皮橙子皮也很珍贵,所以这也是她小?时候很珍惜的零食。
迟禹危听得心脏凝滞,“这么穷么?”
是想象不到的穷,只不过因为有哥哥,就?算雪厚的冬天,没有柴,两人?一起窝在被子里,看?着一根火柴取暖,也是开心幸福的,无忧无虑的,姜幼宁点头,“是的,哥哥的鞋子漏水,冬天的时候和冰块冻在一起,拿不下来,但是哥哥很厉害,十岁的时候就?能帮村子里的邻居们干活了,学习也很好,什么比赛不需要报名费又有奖金,他都会学好了参加,所以哥哥有很多才艺,尤其素描、和沙画,哥哥以前做的那种民族彩沙画,在C市得过奖的,一幅能卖好几百块,哥哥还会笛子和陶勋,全是自学,学校也拿每一笔能拿的奖学金,超级厉害,不过哥哥赚了钱也舍不得自己吃穿,都攒着给我做学费生活费了。”
光是听着,迟禹危就?觉呼吸困难了,“大人?呢,怎么会让你们这么辛苦,你堂姨呢,不是说?堂姨照顾你么?”
姜幼宁张了张嘴,如?果和迟禹危说?根本没有堂姨,姜家对?外声称是请堂姨代?为照管,是不想她被外人?议论怜悯,这样必然就?要牵扯出梁施诗的事……姜幼宁换了种说?法,有些磕巴,“就?,我才去的第二天,堂姨就?去世了,哥哥也不是我堂兄,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他是村子里的一个孤孩,把我养大了。”
迟禹危手里的橙子滚出去很远,心里腾升起来的是对?姜茂林和梁施诗的愤怒,光是这零星的只言片语,他都不敢想她以前过的什么生活,宋书只不过大她五岁而已,还是两个小?孩,能活着都是奇迹。
橙子一直滚到了门边,姜幼宁跑去把橙子捡回来了,见?他眼底有压抑克制的怒火,周身都是怒极了不能忽视的寒意,有一点能理?解到,他可能是心疼她和哥哥了。
迟禹危站起来,勉强压住翻腾的情绪,朝她温声道,“我有一点事要出去一下,你自己在家,早点睡,橘子放着,我回来剥。”她这个包子性格真的很讨厌,姜茂林和梁施诗这样对?她,她都没有怨言,尤其梁施诗,肯定做了些不可原谅的事,否则她不会是这个态度,不把人?弄个残废,她不知道有些人?不配当父母。
姜幼宁跑到他面前,拦住他,抱住他的腰不让他走,高中时就?这样,迟禹危如?果不黏着她,又不说?明具体是什么事,那估计就?是要去打架什么的了。
他身体硬邦邦的,心脏起伏得厉害,可能是被气到了,姜幼宁抬头看?他,温声道,“我告诉你不是为了让你生气的,现在生活很平静,你不要去招惹他们了,迟迟你陪我剥橘子,不要生气了。”
迟禹危抱着她,下颌压在她头顶,不住摩挲,心里有对?梁施诗姜茂林的愤怒,也有对?宋书的感激和羡慕,感激甚至压过了嫉妒,他很感谢有宋书,她才能好好长大,好好活下来。
迟禹危拉着她坐下来,沉默地剥着橘子,察觉她偶尔会看?他,缓了缓神色,问道,“宋书对?你很好。”
和她说?话了,那就?是不生气了,姜幼宁轻呼了口气,点头道,“是的,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迟禹危心里翻覆,“比如??”
要举个例子的话,那真是数都数不过来,姜幼宁弯了弯眉眼,“就?是很好,就?是那种,家里虽然没有土地没有大人?,但是哥哥还是努力地,让我过上了有衣服穿,有肉吃,有学上的生活,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在乡下很多地方,上学是很困难的,尤其女孩子。”
迟禹危安静地听着,心里刀割五脏,为她吃过的苦,两个小?孩相依为命,定不是她这样的轻描淡写?。
“哥哥他会用命保护我,有次山里有野猪跑进院子了,要咬我,哥哥冲上去和野猪搏斗,自己肩膀缝了七针,一头血,还问我有没有事,他上初中,因为成绩好,学校每天补助一餐,每天的虾啊肉啊什么的,都拿饭盒装起来,晚上带回家和我一起分……”
姜幼宁也不剥橘子了,轻声说?,“后头我才听哥哥的老师说?起过,老早就?有好些人?家想收养哥哥了,村子里的邻居有,也有城里面的富人?,每次哥哥都要带着我一起,如?果不肯一起收养我,是真心想收养我,哥哥就?不去,全都拒绝了。”
其实和别人?分享了自己的宝贝以后,是很开心的,感觉说?出来,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困难。
迟禹危心痛,揽过她,不让她再?想了,“都怪梁施诗和姜茂林,我以后喊不出爸爸两个字了。”
姜幼宁被他逗笑?了,又知道是自己隐瞒了一些事,造成了他的误会,解释说?,“姜爸爸还好啦,没有我说?的这么糟糕,他是被梁施诗骗了,而且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以后我们好好生活就?对?了,你不要去招惹他们,因为是有血缘关?系的人?,我虽然不在意,但人?是生活在社会里的,别人?不知缘由,理?起来是很费劲的,相互不干扰各自好好生活就?好了。”
姜幼宁吃了一粒陈皮糖,给迟禹危拿了一粒,“迟迟,吃糖。”
她是很护食的,如?果分你喜欢的食物,那就?是喜欢亲近的意思,迟禹危吃了一粒接一粒,分不清楚,她心里究竟是有他,还是无,可不管是有还是无,她如?果能这样一直陪着他,就?好了。
收拾好橘子,迟禹危去洗澡,姜幼宁装糖,拿瓶子的时候,想着刚才迟禹危吃了好几粒,多拿了一个,给他装满,放到他明天要穿的衣兜里了,只有食指大小?的瓶子,很容易携带的。
睡觉前姜幼宁在床上滚了两圈,朝出来的迟禹危笑?道,“哎呀,由奢入俭难,睡过昨天的被子,这下察觉出这里的粗糙了。”
“那明天把东西?搬到别墅好了。”
迟禹危上了床,姜幼宁自动?滚到他怀里,眉开眼笑?的,迟禹危就?是觉得她可爱,在她唇上吻了吻,“睡吧。”
姜幼宁看?了他一眼,见?他今晚彻底没有想碰她的意思,抬头看?了他一会儿,脑袋又靠回他手臂上,轻声问,“你为什么不碰我?”
迟禹危默然,握住她戳他胸膛的手指,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可能就?像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吧,囫囵吃了,就?没有了。”他知道女孩子和男人?不同?,不一定要真做才会快乐,尤其是她,所以倒也没什么妨碍。
他这比喻实在是不像样子,姜幼宁笑?出了声,撑起身体来,在他唇上吻了吻,“你在乱想什么。”
是有阴影了,总觉得一旦要了她,她就?会和他分手。
迟禹危宁愿禁欲一辈子,反正不着急,而且他就?是想要她的喜欢,因为只有喜欢,才是真正的欢/愉,不是包/养或者报恩。
迟禹危把她滑落到肩上的睡衣抚上来,拉过被子给她盖好,吻了吻她的额头,“睡吧,我爱你。”
床头灯熄了,卧室里很安静,靠在他怀里很安心,姜幼宁想很久都没想出能为他做的事,搂住他的腰,憋了半天,看?着他道,“反正如?果你二次破产,我会养你,如?果以后有了孩子,我也不会再?把钱给别人?了,会把钱攒起来,留给你和孩子。”
沈雨石医师说?夫妻之间需要坦诚和沟通,如?果她对?未来有什么规划,且这个规划里有迟禹危,就?把这些规划告诉迟禹危,这样他会拥有一些安全感,她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孩子?
迟禹危微支起了身体,心头滚烫,“卷卷,你认真的么?”
果然他很激动?,声音都哑了,姜幼宁重重点头,主动?吻他。
迟禹危身体跟着滚、烫,都想立刻要她怀上宝宝,想父凭子贵。
姜幼宁察觉到他的强势蛮横,有些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胸膛,“是准备,准备,要调整好身体,另外婚宴后我想和你渡蜜月,有宝宝不方便,不要着急。”
她能有这个想法就?了不得了,迟禹危打了个呼哨,抱着她差点没从床上滚下去,姜幼宁看?他激动?坏了,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哎,还是得搬去别墅住,那里面三米宽的床,想怎么滚怎么滚。”
点一到她就?开始困顿,迟禹危也就?不闹她了,姜幼宁睡前叮嘱了一句,“明早叫我一起起,我们一起奋斗,一起锻炼身体。”
迟禹危应了一声,等她睡着,把闹钟调整到5点50,亲了亲她的脸,才又睡去。
紧接着是搬家的事。
姜幼宁贵重物品不多,这几年也没添置什么家具,只有些书,一车就?拉走了,连同?还没有吹干的橙子皮,一并拉去了别墅,原本是和钟姨一起,忙活着做了饭,不想番茄还没下锅,接到了迟禹危打回来的电话。
“出差?”姜幼宁怔愣,知道工作要紧,但还是忍不住纠结,“两个月的话,我们不是约了设计师这几天试婚纱的么?还有下周拍婚纱照,要是你的两个月指的是六十天的话,连婚期都要错过了……”
“……我给你做了饭,我和钟姨一起做的,你要回来收拾东西?么?我帮你一起收。”
迟禹危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川江别墅的方向,杯中的烈酒一路灼烧到胃,“时间来不及了,是去Y国,我会尽快回来的。”
姜幼宁嗯了一声,就?是不想挂电话,“要两个月不能见?了,你几点的飞机,哪个机场,我来送你。”
“不用,现在就?要出发了。”
意思是她也赶不过去送他了,姜幼宁终于体会到,刚结婚就?出差的自己有多讨厌了,她很明显的察觉到自己有一点不开心,也有一点不高兴,但知道工作就?是工作,有时候就?是会身不由己,所以好好挂了电话。
好在暂时只做了四个菜,和一个汤,姜幼宁和钟姨,周姨一起,分吃了,吃的时候发现番茄炒鸡蛋咸的要死,只好叹气,幸亏迟禹危没吃到。
但她就?是有一点不高兴,把先前拍的照片发给迟禹危了,哼。
迟禹危收到了照片,心里有一丝希望,给她拨打了电话,屏着呼吸问,“卷卷,如?果,你有一个宝贝,只有一个,我和宋书,你给谁?”
又来,迟禹危又做这样无聊的假设,姜幼宁搁下手里的人?防图,反应过来她好像是忘了告诉他一件事,“哥哥十四年前就?已经去天堂了,迟禹危不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迟禹危执拗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如?果。”
姜幼宁有一点点的头疼,“什么样的宝贝,不是什么宝贝哥哥都喜欢的。”
“就?我和你哥哥都会喜欢的宝贝。”
那肯定是给哥哥,如?果哥哥活着的话,迟禹危什么样的宝贝没见?过,哥哥努力活着,却还没能好好生活过,就?不在了。
可就?像他之前问的那些问题一样,这样的答案说?出来,肯定不是迟禹危喜欢的答案,姜幼宁想说?谎骗他,开不了口,也不喜欢他这样的行为,认真地拜托他,“迟禹危,不要拿哥哥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我不喜欢。”
迟禹危心沉到了沟渠里,暗无天日?的,再?亮不起来了。
“好,我知道了,宋书他……”
“什么?”
“没什么。”
他声音有些沙哑,后头话还没说?完,电话就?挂了,姜幼宁拿着手机,前后理?了理?,有一点后悔告诉迟禹危宋书的事了,好像自从带他见?了哥哥以后,他就?阴晴不定的,一会儿开心一会儿不开心。
那到底是要坦诚还是不要坦诚,姜幼宁买了一本电子书来看?看?,上面又说?夫妻之间不需要什么事都讲清楚,尤其牵扯到亲戚关?系,太白反而失去了艺术,再?买了另外一本来看?,里面专家又说?夫妻之间需要坦诚,秘密爆发的一天,就?是矛盾翻新的一天,有秘密就?有距离感,永远不贴近……
好复杂。
姜幼宁眼晕,又坚持看?了一会儿,看?不下去,烦恼地抓了抓头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丢开到一边,拿过规范来看?,条条清除没有模棱两可的定义,她有些烦躁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专注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