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的施易难受极了,好像心脏正被什么重物压着,哪哪都不舒服。他在不舒服中醒过来,入目处是城市漆黑的夜景,远处的沿江大桥上,霓虹灯正在变幻,景物慢慢倒退着。
他是在车上。
施易回过头来,驾驶座上坐着个年轻的男人,正要疑惑他怎么在,过了片刻才想起刚才学校门口发生的事。
警察早在施易睁眼的时候就知道他醒了,因此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说:“感觉好些了没有,我送你回家。”
施易懒懒的躺着没有动,沉默了一会后说:“感觉好多了,谢谢。”
施易丝毫也不奇怪警察会知道他住哪,他顺了顺呼吸后,感觉自己好多了,便说:“谢谢你,不过我自己回去吧,我想走走。”
这个理由林庚没法拒绝,只好把车停在路边。路边正好有个大排档,烤的香喷喷的油烟飘了过来。
施易才推开车门,便嗅到了呛人的街边油烟气息,二话不说便把车门重新关了上去。
林庚正好收到队友发来的短信,审讯还有半个小时开始。他看完后关掉手机,发现施易好端端的坐在那,屁-股半天没挪开窝。
林庚把手臂搁在方向盘上,与施易大眼对小眼片刻,嗤笑一声,点火开车。
林庚天生性子冷,就是偶尔不正经和别人调侃几句,也是带着距离的。刚才那一笑,却极为轻松和随意:“施老师很勇敢嘛,都说英雄救美,可惜美女年龄小了点。”
不加上最后一句,施易估计是要礼貌性推辞两句,说上什么“应该的,那是我学生”,“不是我,也会有别人”之类。
偏林庚加上最后一句,施易想也不想的接口:“还不是你们怂,不然也不用劳累我这个群众。”
施易从最初认识截至到刚才这句话之前,给林庚留下的印象都是:书卷气,高知人士,文质等所有和文化修养有关的好词。现在冷不丁冒出一个“怂”,如此粗俗到接地气的词,简直颠覆了所有。
以至于见多识广的林队长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很有点担心这个瞬间,施老师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不过话说回来,也怪刚才第一眼的印象太深,以至于在林庚心里,施易似乎只有冷静睿智的一面。
施易靠在后背椅上,脸色明显已经回转过来。
林庚把车加速上去,点头同意:“是劳累了,要不回头给你送幅锦旗,上书见义勇为四个大字?”
施易发现这个看着严肃正经的人民警察,竟然喜欢耍嘴皮子,于是针尖对麦芒的回顶过去:“记得用鎏金的,实在没有镀金的也行。”
林庚彻底笑了出来。
施易的住所是租来的,一个还算不错的小区,距离学校并没有很远,开个车也就十多分钟。林庚把车开进晶苑小区,在树林般密集的楼盘里,准确无误的找到了施易所在的十二栋楼。
施易这才露出诧异的神色,对于万年路痴施同志来说,他当初自己来这里租房子住的时候,都迷失了好几回。不过,他不是多话的人,和林庚也不熟,道了个谢就下了车。
施易走后,林庚打开车窗,关上空调。初秋的夜晚,露水不重,凉风干干的吹在脸上,分外舒服。
他没走,只是靠在车窗上抽了根烟。
烟蒂燃尽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进林庚的视野。
男人看不出年龄,身量适中,也看不出高矮。男人的长相极是儒雅,如果忽略他把外套搭在后背上这么牛气的动作的话。
他眉心有道经年累月的褶子,因着此刻男人的神情不好,褶子简直背负了男人的所有情绪,更显劳苦深重。
林庚还不等男人走近便迎上去。
男人看到林庚,满脸的愁苦后又加了一脑子无奈:“你怎么又来了?出了什么事?”
林庚被噎住,比靳局更加无奈的说:“我不是来找你求助的,只是顺便看看你需要什么帮助没。”
教授外形的靳局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问题,流氓的内里也解决不好,只好把所有的事情自己扛,结果把自己扛成了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听到自己多年狼心狗肺的下属终于吐出了肉骨头,靳局感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斟酌似的说了句:“要不,你帮我带几个小孩?”
林庚的脸上变幻莫测,刚才还信誓旦旦大有什么问题说出来我都能帮你扛的人,站在原地噎了半天,终于干巴巴的说:“您还是当我没来过吧。”说着,转身就要开溜。
林庚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上头要太平,他也敢顶风作案,闹得靳局半个月吃不好饭。可他偏偏怕小孩。
准确的说不是怕,而是讨厌,林庚讨厌所有的未成年两脚兽,讨厌到望之而旋走的地步。要他去带小孩,林庚觉得还不如给他个痛快呢。
“你给我回来!”
靳局叫住林庚,半晌叹口气,对这样的下属很是头疼:“你的走-私-案处理的怎么样?”
“今天刚把头头给毙了,几个打头也抓了,剩下几个小鱼跑了。宋岩正带着人连夜审问,跑不了。”
靳局点头:“那就好。我这边抽不开身,准备请半个月的假,局里的事你多看着点。”
靳局说的抽不开身是指孤儿院的事,靳局自小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和孤儿院的关系自然匪浅。不管他年轻的时候怎样浑怎样横,和孤儿院的感情从来没有淡过。
而现在,一手抚养靳局长大的老院长身体要不好,留下整个孤儿院二十多个小孩没人照看。而且老院长这些年靠着自己维持整个孤儿院的营生,就是有靳局这样的人时不时接济一些,也早就入不敷出了。
今天靳局过去看了下账本,简直气得想骂人。老院长为了让孩子们填饱肚子,四处去借钱,可是他借了钱却还不起。如今债台高筑,靳局看着那个数字简直眼晕。
孤儿院的老阿姨说等院长去世后,孤儿院肯定要倒,到时候这笔钱也就不用还了。可是哪有这样的理,他们用的钱是钱,别人借的钱就不是钱?
还钱的事虽然困难,但还是得从长计议,相对来说也就不那么紧急了,可是孤儿院还有二十来个嗷嗷待哺,大小不一的孩子,该怎么办?
他们需要有人照顾。阿姨只能管管吃饭,不能做个一个长辈那样教导。
可是要找到这样的人,谈何容易?
所以这段时间,靳局打算请个假,照顾下老院长和一群孤儿。如果老院长能挺过来,自然皆大欢喜。
可是一听到靳局要走,林庚不乐意了:“别啊,你走了谁给我们队扛罪。”
刚坐到领导位置的人屁股还没坐稳,就因腐-败-问-题被虏下去了,连着一大帮子要换血。
因此这段时间领导班子又忙着换界,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谁都怕新来的领导班子把这把火撒到自己头上。因此早在月前上头就下来文件,务必一定以及肯定,要保证自己所辖区域太平。
结果出了林庚这么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