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红黄白三色的校车,载着满车的学生,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惊呆了家长,老师,乃至前来调查的各方警察。
“你们昨晚去哪了?!”
“唉呀,别提了,车坏了。一路上都没有修车的地方,司机花了几个小时都没有修好,只好放慢了速度一点点开过来。”
“那怎么没给我们打电话啊?”
“我打了,打了好几个,怎么也打不通。”带队老师的样子比家属还着急,她拿出手机,“诺,你们看,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根本打不通。”
说话的是那个上了年纪的带队老师,四十多岁,看着有点老态。
她拿着手机,苦着脸说:“昨天我们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全都打不通。我们还以为是郊外信号不好,就没打了,后来才知道,有个学生把信号屏蔽器带到车上了。”
迎着周围一群家长警察怀疑的目光,另外一个年轻的女老师说:“上个周我们做了个考试,考试是要在教室里安信号屏蔽器的。我们学校差一个,这个屏蔽器是我自己的,考完后就让学生放到车上,我好带回去,结果我忘了把屏蔽器带回家。”
周围一些老师点头,确实有这件事。
有为了这事彻夜未眠的警察恼怒的问:“那我们沿着路线去找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们?”
“啊,什么时候?”老教师焦躁的叹了口气,“有两个学生不知道怎么回事坏了肚子,冷汗直流。我怕出事,赶紧叫司机把孩子送到门诊店里先。就改了路线。”
有个小女孩惴惴不安的从学生中走出来,迎着周围质问怀疑的眼神,委屈都快哭了:“是我,我肚子疼,老师才改了路,你们别怪老师。”
说着,女孩眼眶都红了,好像这所有的麻烦都是她带来的一样。
宋岩干净摸摸女孩的头,柔声安慰她:“别怕,没事,回来了就好。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宋岩的手干净而温暖,罩在小女孩头上,莫名给了她温暖,“我叫罗溪阳。”女孩说。
宋岩夸了一句“真是个乖巧的女孩”,又问:“你送去门诊那里是几点钟?”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终于没让眼泪掉下来:“我不知道时间,只知道很晚了。邵鸽和我一起的。”
她骤然提起一个名字,警察顺着学生的目光看去,那是个年龄相仿的梳着马尾辫的女孩。
这是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孩子,尤其是她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即便只穿着普通的校服,也掩盖不了全身的气质。
面对这么多人的目光,她也丝毫不惧,从容的走出来,先给警察叔叔问好,这才解释:“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不清楚,但那个时候车已经修好了,天全黑,应该是晚上。”
说了和没说一样。
有警察又问:“就算真打不通电话,车也坏了,你们可以再叫辆车,把孩子分批送回来呀。”
这话一出,老教师就生起气来:“孩子分散了,还交给陌生人。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这个责任谁背?”
想来老师肩负着学生的生命安全一整晚,自己也挺累的,难免心情不好。她这样怒气冲冲的回答,还有些别的问题,却不好再问了。
总之,孩子们没事就行,学校老师清点人数,确定一个都没少,家长们也放心下来。
至于后续的几个问题,那就交给西南分局自己处理。林庚和刘树人打了个招呼后,准备带着自己的队收工。
林庚走到警车旁,看了下现在的时间,十点四十五分。
扒开刚才问话的时间,校车最早最早,也是九点左右到的。
从下午三点到九点,十七个小时,又开着车,就是爬,也早就能爬完了。
林庚不动声色的把疑问埋在自己心里,正要招呼队员回家,发现宋岩脱了帽子“痴痴”的看着前面。
林庚呼了他一后脑勺:“看什么呢?”
“唉呀,”宋岩捂着被打的后脑勺,也不生气,只是用下巴点点前面:“诺。”
林庚顺着宋岩的目光看去,那是个被家长牵着走的女孩。
女孩回过头,看着宋岩,眼泪直掉,却又不哭出声,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宋岩。
宋岩解释:“她就是罗溪阳,刚才明明不哭了的,怎么现在哭成这样?”
林庚只是听他们提过一句,不太清楚过程,便没作声。
半晌,见宋岩还在看,只好嫌弃一句:“别看了,搞得跟你闺女被卖似的。”
宋岩:“……”
林庚溜溜达达的回了车,正要打开车门的时候,余光一瞥,忽然在来往的家长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林庚纵横情场这么多年,虽然这段时间里有股“老了骚不动了”的淡然之态,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心仪的人不敢上去搭话。
聂松说的没错,林庚有点怂,他就远远站在车旁边看着,心说真是好看。
施易穿了身灰色的修身羽绒服,黑色牛仔裤,利落的马丁靴——据林庚所知,施易的衣服就没有不是牌子的,所以穿着格外好看。
林庚一直觉得施易的年纪和他差不多大,可是这样远远看来,施易青嫩的根个刚毕业的学生似的,而自己——林庚伸出手,看了看自己粗粝的手指,得,糙汉子没跑。
林庚朝学校这边走来。有对母女从施易旁边路过。
只听母亲说:“真是急死我了,走,跟妈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来学校。”
女孩一直在掉眼泪,语调不清楚的说:“我不要上学了。”
“你说什么?”妈妈没听清,停了下来。
女孩直哭:“我不想上学了,妈妈,不上学好不好?”
“小孩子怎么能不上学呢,”妈妈板起了脸,“允许你今天在家休息一天,明天爸爸会送你来上学。”
女孩突然就大声哭了出来。
却被妈妈强行带走了。
施易听着母女的对话,突然就想起了小时候。他已经很久不会去想幼年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他多大?八岁,还是九岁?
“di,记住,你是个男人,男人就要勇敢,不能害怕。”
男孩看着山崖下,那有翻滚的海水和金色的沙滩。可是他站得那么高,高得他往前看一看,都直打哆嗦。
男孩害怕的直往后缩,带着哭腔求饶:“可是爸爸,我还是怕,我去完成训练,我再也不贪玩了,我错了爸爸。我不敢跳。”
“错了,就要学会承担。”高大的男人像个阴影笼罩在男孩身上,他的语气带着鼓励和宽慰,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一个八岁的孩子崩溃,“你不会死的,你背上背的铁索,关键时刻会救你的命。”
男孩隐约知道不好,可是本能的他相信爸爸不会骗他,他知道爸爸都是对的。所以他又往前挪了一小步,这时他不小心踢到小石子。
小石子顺着力量往前滚了几步,滚出了悬崖。石子坠下,很长很长的时间过后,都没有听到入水的声音。
男孩不敢跳了,他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就往身后跑去,他要躲开这个悬崖。
却被男人一把抓住后颈。男人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起来,然后走到悬崖边上,像放鹰一样,把男孩扔了下去。
急剧的加速,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不断下坠的恐怖,周围风声呼啸的可怕,生死未知的恐慌,多年后,这一幕幕像是烙铁般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
无数次午夜惊醒,都消弭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