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往房间里看了一眼,黑黝黝的面膛上,露出憨厚笑容。
“贤弟,你这话可说的不对了!
阿福是个有学问的人,将来定然能做出一番大事业。他让我去襄阳还车,自然有他的考校。
这里不是中阳镇,咱们两眼一抹黑的,凡事还是多一些小心为妙。依我看,阿福一定是有他的想法,否则也不会这么匆忙的就让我赶去襄阳。你啊,今儿个强硬了一次,以后可别再软了……阿福身子不好,阿楠也有了身孕,姑爷也是个老实人……这家里,等有个人撑起来才行。
兄弟,你以后得顶住,多和阿福说说话,多听听他的主意。
你要知道,你可是一家之主。你强硬起来,这个家就能强硬起来。你若是软了,就算阿福再有本事,也撑不住啊。”
曹汲认真的听完王猛这番话,用力点了点头。
“好了,我这边准备好了……阿福,我这就动身了。最迟十天,我一定会赶回来,虎头就跟着你,你多说说他。”
曹朋从屋里走出来,拉着王买笑道:“伯父早去早回,咱们这边可少不得你呢。”
“爹,一路保重!”
王买也有模有样的拱手作揖。
王猛咧嘴笑了,朝着曹朋摆了摆手,牵着马,引着马车走出小院。
驽马一声长嘶,随着王猛的呼喝声,仰蹄前进。曹汲曹朋王买站在小院门口,目送马车渐行渐远,心思各有不同。
曹朋看上去好像很轻松,可这心里,却沉甸甸的。
王猛这一次去襄阳,无疑有着非常重要的任务。也不知道,襄阳那边最终,会是怎生的回答?
“朋儿!”
“啊……爹,有事儿吗?”
“陪我走走吧,顺便去看看叔孙说的那处地方。”
曹汲说着,扭身朝屋子里交代了一声,然后带着曹朋,往村外走。
王买今天是累到了!
日间和人打了一架,这骨头架子好像散了似地。所以他没有跟去,索性留在家里休息。而曹朋呢,虽然不知道曹汲的想法,但也猜到,曹汲怕是有话要对他说。一路默默跟在曹汲身后,曹朋也没什么言语。
父子二人走出村口,沿着棘水北行,大约走出去两里多地,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处桃林。
正是隆冬,桃林早已凋谢。
影影憧憧的,可以看到那林子里有一座废弃的宅院。
大门距离大路有大约二三百米,一扇门倒着,另一扇门则斜斜的倚在墙上,透出破败之气。
前院有一个马厩,还有三间厢房。
大厅面积不小,不过窗户棱子都没了,寒风呼呼往里面灌。
穿过大厅,就是后院。
共两排房舍,六间房屋。后院里有两口水井,一人高的院墙,也塌了一块……越过院墙,再走个二里地,有一个小小的河湾。
疏林,破屋。
小河,流水……
虽是隆冬,却又勾勒出别样情趣。
“这房子休整起来,怕是要花费不小啊。”
曹汲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之后,自言自语道:“估计都弄下来,最少也要一二十贯。”
对于东汉末年的人工物价,曹朋还不是特别了解。
所以曹汲一旁嘀咕,他也没有接口。从院子里出来,曹汲坐在大门的台阶上,扭头招手,示意曹朋坐下。
“爹,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曹汲忍不住呵呵笑了,大手揉了揉曹朋的脑瓜子,轻声道:“你这小子……爹就知道瞒不过你。
朋儿,你在中阳镇杀了成纪,爹并不觉得你长大了。
可这一路上,你给了爹太多的惊喜……爹不知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也没兴趣知道。之前,你大病一场。病好了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开朗了,聪明了,懂得为爹娘分忧。
爹嘴笨,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爹这心里面,高兴地不得了,而且非常自豪。”
“爹……”
曹朋一开始有些忐忑,可是当曹汲说完最后一句话,他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暖意。
曹汲摆摆手,“其实,爹早就想和你说说,可一直没找到机会。
爹这个人啊,一辈子窝囊。用你娘的话,就是缩头乌龟当了一辈子……可爹是真的爱这个家,希望能让你,让你姐姐,让你娘过好日子,衣食无忧。只是爹的本事不够,所以……
从前,爹把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希望你能超过爹。
眼看着你长大了,懂事了……爹本来应该很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什么,爹这心里,却有些害怕。”
“害怕?”
曹汲点点头,搂着曹朋瘦削的肩膀。
“爹真的很害怕……就像你王伯父说的那样,你将来是做大事的人!可做大事,往往没个好下场,爹害怕你一个人,背负太多的压力。你和那些大人物不一样,爹没能给你一个好出身……阿福,爹的意思是,你以后的路很长,别光顾着走,累了就歇歇……爹帮不了你什么,可是爹会保证,绝不让你受欺负。其实你娘,还有你姐姐,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曹汲的话语,颠三倒四,颇有些混乱。
但是曹朋却能听得出,父亲话语中,那发自内心的关怀。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了前世。
在他最为困难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老父也是这么搂着他,告诉他:孩子,不管你做什么,爹都会支持你!
鼻子有些发酸,心里面有些发堵。
上辈子,自己一路行进,从未停下来,真正的去关心家人。
前世犯下的错误,这辈子我绝不会再错。曹朋忍不住伸出手,就好像前世那样,紧紧搂抱父亲。
爹,这辈子,我再也不会去逞英雄!
爹,这辈子,我再也不会让你为我,担惊受怕……
※※※
棘阳,县衙。
蒯正站在屋檐下,看着院中角落里,那朵盛开的红梅。
老管家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
许久,蒯正回过身子,轻声问道:“邓村那边,状况如何?”
“回公子的话,邓村没什么动静……邓延午后回的村子,然后派人去了一趟邓稷的家里。
公子,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等等,再等等看。”
蒯正笑呵呵的说道:“咱们先别急着处置,看看情况再说。
明天一早,你派人回家,告诉蒯威……就说他家里的那个亲戚,得罪了庞元安的学生。让蒯威去探探那个曹朋的底子。”
老管家一怔,“公子是怀疑……”
“倒也说不上怀疑,不过这件事,还是稳妥一点好。
曹朋那辆马车,肯定不会有假。而且他也提到了司马德操,说明他的确见过庞元安。至于他是不是庞元安的弟子,现在还不好下结论。我估计,就算他不是庞元安的弟子,元安先生对他,也颇有好感……让蒯威去试探一下,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曹朋真是元安先生的弟子,家里面定然会看重我。而蒯威,呵呵……
如果曹朋不是元安先生的弟子,而且元安先生也没有反应。我到时候再放了邓才,家里也不可能找我的麻烦。到时候,蒯威一定会让我为他出这口恶气……只要曹朋在棘阳,我收拾他易如翻掌。到时候,蒯威还要承我一个情。今年族会祭祖,他也不好像往常那样为难我。”
老管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公子,果然高明。”
他想了一下,低声道:“那马玉……”
“先关着吧,估计用不了多久,襄阳那边就会有消息。
让他在里面老实一点,也算是给他个教训。就算到最后放了他,也要让他明白,这棘阳,谁才是当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