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可汗,前面发现一队骑兵挡道。”探子飞马赶来,喘着粗气向旭烈兀报告。
一支骑兵挡道,对于旭烈兀来说这很平常,他向东线压去,李隽要是不安排军队来拦截他,那就不正常了,听了这话,旭烈兀非常平静,一副古井不波之态,问道:“有多少人?”
“估计有好几万。”探子喘口气忙回答。
旭烈兀冷冷地道:“几万?不就一点骑兵嘛,就把你吓成这样,居然连个数目都说不清了。”言语很是不善。
不能怪旭烈兀,实在是这个探子的表现让人无法忍受,象这种规模宏大的战役,遇上几万骑兵一点也不用惊奇,很平常的事,他居然给吓得不住喘气,还说不出一个详细的数目。这种事情,不要说旭烈兀不爽,就是换作任何人都会觉得很不爽。
探子追随旭烈兀多年,知道他已经动怒,忙道:“报告可汗,大约有六万人。”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旭烈兀这人真的是胆识过人,他只有不到三万人的军队,遇到六万人的骑兵部队,居然一点不在乎,冷冷问欲言又止的探子。
探子忙道:“可汗,好像这些骑兵是马木留克。”
“马木留克?”旭烈兀一听这话立马来了精神,问道:“你看清了?”
探子忙肯定:“回可汗,应该是拜巴尔的马木留克军队。”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旭烈兀热情高涨,脱口说出汉人的俗话,道:“拜巴尔,原来你来到中原了。这下可省了本可汗的心,一举把你除掉。传我的命令,从左右两翼冲击拜巴尔的两侧,其余的跟本可汗来。活捉拜巴尔者,赏黄金一千斤!杀死一个马木留克者,赏黄金一斤。”
这些色目人本来就很贪婪,旭烈兀悬赏如此之重,正如俗话说的“重赏之下必有死夫”,无不是精神大振,双眼中射出饿狼似的贪婪之光,呐喊一声,发疯似的冲了过去。
拜巴尔再一次感受到了旭烈兀的可怕之处,可是在当前这种情况下,他是退无处退,只能迎上去打一仗。要是他不战而退的话,南宋部署在他背后的炮兵说不定就要对准他们开炮了,到时他们给白白轰死了不说,还要落得个不战而逃的骂名,给人讥笑还是小事,要是李隽借口他们是无用之兵刁难他们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权衡之后,拜巴尔一咬牙,一下拔出大马士革弯刀,高举在头上,呐喊道:“真主的勇士们:旭烈兀这鞑子说过了,他要把我们统统杀死,要剖开我们的胸膛,要把我们的心扔在路边喂野狗。他还说了,他要把伟大的真主送进地狱。真主的勇士们,是我们把我们的生命奉献给真主的时候了。真主万岁!”一拍马背,率先冲了出去。
旭烈兀在中东推行的是保护基督教,残害伊斯兰教的宗教政策,不计其数的伊斯兰教徒遭惨他的毒手,这点马木留克军队是人人皆知,拜巴尔虽是胡谄的,其效果也不差,马木留克军队无不是信以为真,挥舞着大马士革钢刀,呐喊着:“真主万岁!”冲了过去。
一边是为贪欲冲昏了头脑,一边是给宗教狂热激得血液沸腾,都成了疯子,一接战就杀得天昏地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小心点,小心点。”沉沉夜色中传来一声声低低的叮嘱声,一队队怯薛兵团的士兵们往东开去。他们的马蹄上缠上了布片,马嘴衔枚,行动起来完全没有了往日里那种浩大的声势,更没有了那种惊心动魄的金戈铁马之威。
贴木儿骑在马背上,一拉马缰,站在道旁,问道:“有没有情况?”
“一切正常。”赛典赤一拉马缰,站在贴木儿身边,信心满满地道:“我们这次行动反其道而行之,南朝皇帝就是再聪明十倍也是难以猜到。等我们靠近他们的营寨,到时就有他们好受的了。”
对于自己这条大胆东进之策,贴木儿很是自喜,听了赛典赤的话,很是振奋地道:“这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南朝皇帝虽然策出无方,毕竟还是有失算的时候。这个难得的机会终于给我们逮到了,胜负将在今夜决定。传我的命令,小心行事,若有违者,斩!”
他的话音刚落,桑哥飞马而来,很是沉重地道:“不好了,我们后面出现南朝军队,数量还不少,至少有一万多人,正在向我们靠近。”
“会不会是给南朝发觉了?”赛典赤很是担心地道。
贴木儿的分析总是与人不同,很是高兴地道:“很好。我们已经成功了十之七八。”
他的话弄得桑哥和赛典赤一头雾水,两人齐声问道:“这是为什么?”
贴木儿微微一笑,道:“你们想一想,要是你们是南朝指挥官,你们在这种情况下会如何处理?”
“那还用想,当然是出动军队封住我们,不让我们溜出去,再出动军队围歼我们。”桑哥想也没有想,脱口而出。
赛典赤马上表示赞同,道:“一定是这样。”
“这就对了。”贴木儿非常满意两人的回答,道:“他们会出动军队去封口子,而我们却已经到了前面,你们说他们封得住吗?”
这话一下点醒了赛典赤和桑哥两人,两人恍然大悟,道:“将军真是高明。我们真是急糊涂了,连抓蛇抓住蛇尾巴,却放过了蛇的七寸这个道理都没有想到。”
贴木儿很是满意二人的领悟力,道:“不用管后面的事,我们只要冲出去,一切就改变了。传令下去,冲。”
他的话音一落,一片杀声从背后传来,这声音太大,震得地动山摇,不用说必然是南宋的军队动手了,目的当然是封口子。
桑哥很是担心道:“将军,要是南朝这支军队不是封口子,而是扎口子,我们不是自动送上门去了吗?”
封口子和扎口子虽只一字之差,其意思却是相差极大。封口子只是不致使更多的蒙古军队逃跑,这是被动的行动。要是扎口子,那就是说前面有一个巨大埋伏在等着他们,这支宋军是在分割他们,目的是要围歼他们。
赛典赤出也有点担心,道:“这事不得不防。”
贴木儿倾听了一阵,笑道:“你们的担心是多余的,他们向我们营地杀去的军队多,向我们杀来的军队少,这说明他们是在封口子,不是扎口子。”
桑哥和赛典赤竖起耳朵倾听了一阵,大拇指一竖,赞道:“将军高明。”
贴木儿一拍马背,向东行去。依他想来,只要冲出包围圈,就可以反包围宋军,那么一切都会改变。至于身后的混战,自然是打得越精彩越好,那会转移宋军的注意力,为他们的行动争得时间。同,时还会把宋军的兵力吸引到他们后面去,给他们的行动减少阻力。
他的想法的确不错,不过,他太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想到现在为止,他们仍在宋军的包围圈中,宋军在他们背后动手,无论是向大营方向杀过去,还是向他们杀过来,其结果都是一样:他们被分割了。
激情高涨的贴木儿被一个士卒的尖叫声惊醒,这个士卒叫喊的是:“快看,好美的星星。”贴木儿定睛一瞧,一颗明亮的流星拖着长长的尾焰飞过天空,一道明亮的曲线出现在天空,格外的美丽。
贴木儿愣了一下,脱口而出,道:“不好,我们上当了。”
他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桑哥和赛典赤迷糊地问道:“将军,有什么不对?”
“这是信号弹,南朝马上就要炮击了。快,叫将士们卧倒。”贴木儿慌忙下令。
他的变化也太快了,刚刚还是信心满满,现在却是一副惊慌之态,弄得桑哥和赛典赤难以理解。二人还没有把心中的疑问问出口,贴木儿的话的注角就出来了:不计其数的流星出现在夜空中,拖着长长的尾焰,对着他们飞来。
这些流星从左右和正前方飞来,在夜空中格外美丽,交织出一幅瑰丽雄奇的图画,要不是亲见,就是最具想象力的丹青国手也是想象不出如此宏大的美丽画卷。
怯薛兵团是蒙古最为精锐的部队之一,最初成立时只有一万人,但却是最为精锐的士卒,用现在的话来说,这些士卒不仅仅是优秀的士兵,还是很不错的指挥官,精通指挥艺术,是以西方学者认为这是成吉思汗的士官学校,是整个蒙古军队的核心。
对于这支军队,忽必烈和他以前的几代可汗一样,非常珍视,轻易不派上战场,是以这支军队最缺乏的就是作战经验。他们对于南宋的火炮是久有耳闻,也经受过相应的训练,但是如此之多的火炮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能力,都给惊呆了,都不知道应变,直到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他们才如梦初醒,卧倒在地上。
然而,已经晚了一步,他们已经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不少士卒已经葬身在炮火中。
贴木儿重重一拳砸在马背上,战马前蹄扬起,长声悲鸣,恨恨地道:“我们上当了!我们上了一个天大的当!”
“真是马后炮!”桑哥在心里如是想,到现在,就是猪也明白过来,还用得着他说。桑哥恨恨地道:“是啊!南朝皇帝真是太狡猾了,连这也给他猜到了。”
东进计划是贴木儿他们匆匆议定的,不可能是有人泄露秘密,就算有人泄露秘密,南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中如此之多的火炮。造成这种结果只能是一个原因,就是李隽早就算到他们会如此做,才在这里设下埋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李隽是一个非常难以对付的对手。说非常难以对付已经是够低的了,准确地说应该是不可战胜。想到李隽的可怕处,桑哥的脸色都白了。
赛典赤默然无语,他也是如桑哥所想。
然而,贴木儿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更是难以吃惊,贴木儿说的是:“不是南朝皇帝狡猾,是我们上了伊儿汗的当!”
桑哥和赛典赤以你开玩的眼神看着贴木儿,依他们想来,旭烈兀和他们是同一伙的,哪会让他们上当的道理,根本就想不明白,哪会不把贴木儿用极高智慧得出的结论当作开玩笑的道理。
不要说他们难以理解,换做任何人也会如他们一般想法。其实,他们没有想到一点,就是在战争中增援的一方总是夸大其其词,明明只有一两万人也会说成三五万,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被围者打气。这点在战争中是屡见不鲜,做得最出格的莫过于明明一点援助也没有,却是大言炎炎大量的援军到来了,你坚持一会儿就好了。可是,坚守者直到全军覆没也没有看见一个援军的影子。
“伊儿汗根本就没有率领三十万军队来增援我们。”贴木儿很是无奈地道:“他的玩笑开得太大了,我们弄不好会全军覆没。”
对于旭烈兀没有率领三十万军队来增援一事,桑哥他们无论如何也是想不通,齐声道:“不会吧?”
“他要是率领三十万军队压上来,南朝皇帝会从容在这里部署这么多的火炮?早就把火炮调到西线去对付伊儿汗去了。”贴木儿没好气地给两个脑袋瓜不开窍的人解释。
桑哥他们也不笨,给贴木儿一语点醒,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他们说什么也想不到旭烈兀居然会夸大其词,和他们开了这么一个天大的玩笑。其实,旭烈兀的做法无可厚非,问题出在贴木儿他们太想急于立功,太冒进,才造成现在这种情势。
“撤,往回撤。”贴木儿也不等桑哥两人反应过来,下达了撤退命令。
不能不说贴木儿的处置不对,前进不得,只能撤退,趁后面还没有给火炮封死的机会往回撤,能撤多少算多少。要不然的话,南宋火炮延伸,把后路一封死,那么他们在火炮的轰击下只能化为碎块。
贴木儿见事明快,这一难得的特质再度起了作用,很快他就明白他今晚上上的当不在少数,在他们背后那支宋军不是封口子,而是扎口子,因为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手掷式铸铁炸弹不说,还有漫天飞来的炮弹。
宋军的使命是扎口子,先向蒙古大营杀一阵,是为了迷惑贴木儿,让他们误以为宋军是来封口子,他们就可以全力前向冲,那么冲进火炮威力之内的人就越多,杀伤就越大。对于这点,贴木儿能理解,但是他却搞不明白宋军的炮弹怎么这快就封住了口子。当然,他要是知道南宋现在拥有更加先进的钢炮的话,疑问就不存在了。
看来南宋是铁了心要把他们全部收拾掉,火炮没完没了地炸过不停,从拂晓之际发起到天明,没有停歇的迹象。再从天明炸到日正中天,仍是没有停歇的迹象。再从中午炸到日落西山才终于停了下来。当火炮停下来时,忽必烈倚若长城的怯薛兵团可以取消番号了,幸存者廖廖。
许久以后,朱瑞祥回忆说“那炮弹比雨点还要密集,直向鞑子中落去,而鞑子又比炮弹还要密集。一颗炮弹下去,不是炸倒一片,而是我们远远地看见不计其数的血水飞溅在空中,交织出一幅幅美丽的画卷。”
“一开始,我们非常兴奋,鞑子终于受了惩罚,这是大快人心的事。可是,到了后来,我们实在不忍看下去了,我向皇上请旨,要求停下来,可是皇上好象是铁了心要把这支怯薛兵团彻底清除掉,无论我怎么说,皇上总是不允。到后来,我也麻木了,机械地下达炮轰的命令,直到皇上下令停止为止。”
“许久以后,我问皇上当时为什么那么狠心。皇上一番话让我恍然大悟,我不得不佩服皇上的深谋远虑。”
至于李隽是怎么说的,还是听听他自己的说法比较好:“说实在的,当时情况下,我们除了把他们彻底送去见成吉思汗外,还真没有更好的办法。要是过早地取消炮击,固然可以俘虏很多怯薛兵团,可是我们会派出很多人来看守,会分散我们的兵力,无法集中兵力对付旭烈兀。当然,让怯薛兵团以这种方式全军覆没,还可以达到震慑敌心的作用。这也是我给旭烈兀发出的信号:这是你的榜样!”
炮击之后的情况有多么的惨烈,一个参与此役的南宋士卒的玩笑话是最好的说明“当皇上下令我们进攻后,我们到达现场不是去杀敌,不是去给鞑子收尸,而是去学习数学。可惜,那些马木留克人太自私,没有把数学很好地教会我们,我们根本就数不清地上究竟有多少碎肉、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