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逐流把郭松送回家里,叮嘱他好好静养,不要操心县衙这边。至于明日方家兄弟要到衙门上来,江逐流告诉郭松也不用担心。方家兄弟虽恶,江逐流却还不怕,虽然他们赶走了六任知县和五任县丞,但是这次,该江逐流为这些前任出气了。
虽然江逐流做出自信满满的样子,郭松这边却对江逐流的话将信将疑,方家两兄弟背后的势力那么大,且不说参知政事、枢密副使,就那天雄知军和京畿道转运使两位官员,也岂是江逐流一个小小的八品县丞所能抵挡的?也幸亏江逐流没有把更深地背景告诉郭松,如果郭主簿知道这场小小的官司朝廷里百分之八九十的官员都牵扯进来,估计晚上都睡不着觉了。
郭松这边忧心忡忡地回去,江逐流又回到思补堂,好好把刚才的思绪清理了一下,他必须在明日方家兄弟到来之前,想好解决的办法。
江逐流手里翻看着前几任知县、县丞的断案批语,又翻看着京畿道宪司的驳回批复,脑海里渐渐地有了主意,他呵呵一笑,把卷宗扔下,大摇大摆地回后衙去睡他的安稳觉去了。
第二日一早,江逐流就来到公堂,他着县尉张保把荥阳县这两年尚未处理的官司案卷都抱过来,将公案几乎完全堆满了。
江逐流让张保坐在公案后,他站在公堂前面望去,完全看不到张保的人影,江逐流点了点头,非常满意。
一切安排停当,江逐流就坐在公案后面闭目养神,坐等方家两兄弟上门。
日上三竿,方魁大公子嚣张地来到了公堂上。
“荥阳县丞何在?”他大声喝道。
江逐流在后面听着,暗自摇头,这样的人保皇党也收拢,难怪保皇党斗不过丁谓,王曾和晏殊都被排挤出朝堂了呢!
“何人大呼小叫?”江逐流高高的卷宗后面喊道。
“我乃方家大公子方魁,今日特来向县丞大人查问我的官司。”方魁大模大样地说道。
“哦,原来是方大公子啊?”江逐流脸上堆笑,从卷宗后面绕了出来,他指着早已经准备好的椅子对方魁道:“方大公子,请坐,你先稍后片刻,等方二公子过来。”
方魁也不客气,大摇大摆地倨坐在椅子上。
江逐流笑眯眯地绕到公案后面,借着高高的卷宗的遮挡,美美地闭目养神。
工夫不大,方磊也来到公堂之上,一见方魁,马上深施一礼,“方磊参加大哥。”
方魁哼了一声,鼻子朝天,不搭理方磊。
方磊不以为意,又含笑向两旁的衙役问道:“请问县丞大人在哪里?”
江逐流知道方磊进来,他美美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这才从卷宗后面绕出来,笑眯眯地说道:“谁人要见本官?”
“参加县丞大人!”方磊施礼道。
“方二公子啊,你也来了!”江逐流笑眯眯地说着废话,“这边请坐。”
方磊掸了掸袍子,在右边坐下。
江逐流抱拳道:“两位公子,你们先坐,本官公务在身,就不陪你们了。”
说着江逐流又往公案后面走。
“站住!”
“县丞大人,留步!”
方魁和方磊同时出声。
江逐流站住,慢慢腾腾地转过身来,脸上带笑道:“两位公子,留住本官有何贵干?”
“你这县丞,成心装糊涂吧?”方魁强压着怒火,“我的那个官司怎么说?”
方磊也道:“县丞大人,方磊的官司还有劳大人给断一下。”
“呵呵,你们的官司啊。”江逐流笑了起来,“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两个是血肉至亲,又何必为这一点点家产闹到反目呢?我看你兄弟两个都把诉状撤走,你二人回去私下商议一下,把家产分了不就得了。”
方魁一下子跳了起来:“谁和他是血肉至亲?谁愿意商量?县丞,我的官司你必须给断!”
方磊赧然说道:“县丞大人,你说的确有道理,只是情况你也看到了。这种情况下怎么商议啊。方磊的官司还是请县丞大人给断一断的好?”
“这个么……”江逐流用手摸着鼻子,一脸为难之色,“你两兄弟的官司一定要打下去吗?”
“是!我们必须分个输赢出来!”
方魁、方磊俱都斩钉截铁地回答,态度十分坚决。
“两位公子,本官能不能和你们打个商量。你们的两起官司换个地方去告行不行?荥阳县衙门太小,怕断不了你们兄弟二人的官司。”江逐流苦笑着求道。
方磊摆了摆手道:“县丞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大宋律例中有‘非命案官司严禁越级上告’这一条吗?”
江逐流又苦笑了一下,道:“这个是本官的疏忽啊。这样吧,你们两兄弟既然一定要在荥阳县衙打这个官司,能不能给本官一些时间,等本官把手头的公务处理完,再为你们审理这两场官司,不知两位公子意下如何?”
“不行!我等不及了!”方魁粗声粗气地拒绝。
“县丞大人,这个怕不合适吧?我的诉状天圣二年交上来,现在已经是天圣八年了。”方磊那边也步步进逼。
“如果你们两兄弟一定要本官马上就审,那么对不起,请恕本官无能为力,你们二人请回吧!”江逐流态度忽然强硬起来,他高声喝道:“来人,送两位公子下去。”
张保立刻站了出来,冲方魁和方磊拱手道:“两位公子,请下堂吧!”
“慢!”方魁喝住了江逐流,怒声道:“江县丞,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逐流冷笑道:“什么意思?本官还要问你们两兄弟什么意思呢?”
他上前两步,站在方魁地面前,咄咄逼人地问道:“请问方大公子,这荥阳县可是你们方家一家的县衙?”
方魁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口中道:“不是!”
江逐流转身又逼问方磊:“请问方二公子,这荥阳县公堂可是为你们方家一家所设?”
方磊摇了摇头,道:“非也。”
“这就是了!”江逐流朗声说道:“这荥阳县衙既非你们方家一家的县衙,公堂也非为你们方家一家所设,为什么我一定要先审理你们方家的案件呢?”
江逐流转身指着公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道:“想你们方家两位公子也知道,荥阳县有两年时间没有知县和县丞,这两年来荥阳县案卷堆积如山。本官既然到任,肯定要处理一下这些陈年积案,否则怎么对得起朝廷的俸禄,怎么对得起荥阳县的黎民百姓?”
方魁、方磊为江逐流咄咄逼人的气势所慑,面对江逐流利若刀锋的词锋,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过了片刻,方磊才又说道:“县丞大人,方磊知道你很辛苦,也知道荥阳县有很多陈年积案需要处理。但是方磊的诉状交上来已经有六年之久,你难道不能先处理我的官司吗?”
江逐流冷笑道:“方磊二公子,你也知道你们的官司有六年之久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从天圣二年到天圣六年,为了你们两位公子的官司,荥阳县前后换了六任知县、五任县丞。这十一位朝廷命官用了四年的时间来审理你们两位公子看则两起实则一起的官司,这难道还不能让你们满足吗?难道就不能给本县丞一点时间去处理一下普通黎民百姓的官司吗?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可别忘记了,这荥阳县衙、荥阳公堂不单单为你方家而开、为你方家而设的!”
方磊哑口无言。
江逐流冷笑了一下,一拂袖子,高声叫道:“送客!”
张保在旁边听得痛快。五六年来,他整日里就看方磊、方魁两大公子趾高气扬地在公堂上任意呵斥,何曾看过这两人受过这样的憋屈啊。解气!太解气了!县丞大人年纪虽轻,但是手段和胆识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拟的。
“两位公子,请吧!”张保弯腰做了个请出去的手势。
江逐流看也不看方魁、方磊二人,转身又往公案后走去。
“县丞大人,请留步,可否让方磊再说一句话?”
方磊在身后拱手说道。
江逐流停下步伐,转身道:“方二公子请讲。”
方磊躬身道:“刚才方磊语言唐突,先请县丞大人原谅则个!”
江逐流摆了摆手,淡淡道:“无妨!方二公子请讲正题!”
方磊道:“县丞大人,你要先处理陈年积案方磊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们两兄弟的官司呢?你总要给我们个期限,说什么时间内你能够审结?”
“对!”方魁也接声道:“你这县丞,也要给我们一个痛快话!”
这是方家老太爷死去之后,方魁、方磊兄弟唯一的一次一致对外,没有想到是在江逐流这里实现了。
“呵呵,”江逐流笑了笑,要打一巴掌再给个枣吃,不能把方家两兄弟逼急了呢!他看了看公案上的堆积如山的卷宗,说道:“以半年为期,如何?”
“不行!太长!”方魁摇头!
“那四个月?”江逐流继续打商量。
“还长!”方磊道。
“罢了!”江逐流一咬牙,跺脚道:“以两个月为期。两个月后,无论本官有没有把这些陈年积案审理完结,都会审理你们两兄弟的官司的,如何?你们六年都等了,想必也不在乎再多等两个月吧?”
“好,一言为定!”方磊知道这也是最好结果了。
“行!两个月后我准时过来!”方魁也认可了江逐流的方案。
方家两兄弟心中俱想,今日先让你嚣张一下,我看两个月后,你这个小县丞对我们的官司如何收场。
江逐流却没有把两兄弟放在心上,他们走后,江逐流就让张保领衙役把卷宗搬会架阁库。
一个衙役路过江逐流身边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下,一本卷宗掉落在江逐流脚下,江逐流弯腰捡起,却见卷宗封面上写着:狄青杀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