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班子弟有单独的聚居区,有大量的土地奴婢,彼此婚姻相联,不能从事商业等各种行当,只能自小就研习儒学,为将来当官做准备。
品阶之家,一出生就决定了将来能做到什么样的官,低品家族能力再强,也不能为上职,上品之下的出身,哪怕是头猪也能身居高位。
这样的制度,其实就是和中国南北朝时期的门阀制度是一样的,可以说是人类各种制度中最差的一种,哪怕是皇帝独裁或是军政府,没准还能出个圣君或是强力有为的将领,而这种两班制度,只能一代一代的烂下去,彻底的逆淘汰而已。
中国已经弃之不用的糟粕,在朝鲜却是被顽固的继承了下来,一直到朝鲜被日本亡国,两班制度仍然继续存在,使这个国家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以朝鲜几百年和平发展的情形,在国力上弱到连几百人的皇宫卫队都养不起的地步,两班制度,实在就是罪魁祸首了。
眼前这韩克诚,身为一道兵使必定是两班出身,哪里能看的起纯粹的武夫,哪怕对面是明朝的精锐官兵,这韩某人仍然是一脸的傲气,下巴也是高高抬起的模样。
倒也不怪他这般模样,朝鲜向来是对明廷恭谨,二百多年下来,明朝对这个藩国也是十分信任,各种待遇都是在各藩国中拔尖的,回赐也十分丰厚,两国之间的使臣也是一年中有数次往还,朝鲜君臣也浸染了明朝的习气,轻武人而重文官,特别是能诗文的才会被敬重,象郭宇这种一身武将习气的黑大个儿,就算是明朝边将,韩克诚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的。
第三猎骑兵千总部是奉命前来与朝鲜咸镜道沟通,希望双方展开一定层次的合作。当然不可能搞的太大,毕竟涉及到两国外交,另外还有军镇擅自与境外势力勾结的麻烦,是以这件事只能由郭宇这个千总一级来搞,必须将事情做的十分隐秘。
最终的目标当然就是给咸镜道提供一定的帮助,惟功记得壬辰倭乱时咸镜道还是给日军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在小西行长被击退之后,北方蜂拥而起的朝鲜义军,主要来源就是民风彪悍的咸镜道为主。
如果能使咸镜道的力量变大一些,给日军制造更多的麻烦,未来明军在朝鲜打起来也可能会更加顺利一些。
整个日本侵朝战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段就是壬辰倭乱,日军十个军团,加上水师和沿各岛和日本本岛的足轻守备部队,一共三十万人,直接侵入朝鲜领土的就有近二十万人,最先抵达汉城的是小西行长部,最先打到咸镜道的是第二军团的加藤清正部,在当时朝鲜除了有限的一点领土外,几乎全境沦丧。
咸镜道这里,会宁福宁五城也是瞬间丢失,官兵也是损失的干干净净,咸镜道的官兵还是沿森林山脉守备女真的有战争经验的军队,如果领兵者稍有才能,应该不至于失败的那么惨,如果军需物资再充足一些,也很有可能会守住几个城堡,给日军带来不小的麻烦。
加藤清正也是惟一一个领兵进入大明领土的日军将领,在攻下会宁五城后,加藤率五千精锐越过图们江,进入中国领土,后来李如松入朝,加藤才狼狈不堪的从密林里又跑了回去,若叫这厮继续往前,便是可以扫荡到建州女真地界的腹地了。
以惟功的记忆来说,加藤清正部是军纪最恶劣的一部,每克一城必定屠城,一杀便是数万人,第一次侵朝战事,日军是想速战速决,同时瓜分朝鲜和中国的领土,其余各部日军都没有此人杀掠那么凶残,他忧虑的是辽镇已经不如历史上的那般强盛,如果朝廷对辽阳有所防范,故意不用辽阳兵出征,李如松手头实力不足,如果战事不顺,加藤深入中国境内,可能会把他在女真地界所费的心血,一扫而空。
这种最上层的顾虑,郭宇等人自然无从知晓,他们接到的指令便是打通贡道,和咸镜道的朝鲜官员进行接触,最好是把彼此的关系建立起来,然后可以相机行事,对朝鲜咸镜道给予一些不那么显眼的帮助。
只是眼前这韩克诚的态度,实在是很难沟通啊。
“我等是剿灭女真,追至贵国境内,并非有意,还请韩大人见谅。”
这个理由,倒也十分过硬,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韩克诚点点头,仍然傲气十足的道:“既然如此,我部下兵马并未发现女真活动的痕迹,还请郭千总率部下速速离开为宜。”
“韩大人,”郭宇十分诚恳地道:“女真在我大明和贵国边境活动,多穷凶极恶之徒,我们两方都负有守土安民之责,不如以后加强联络与合作,如何?”
“笑话,我国这边向来风平浪静,十分安静,有我会宁五城在,边境安如泰山。”
这韩克诚连连冷笑,汉语也说的十分顺畅。当时的朝鲜两班子弟,自幼学习儒学,同时学汉语,练习汉字,若非如此,根本看不懂朝廷的典章制度和任何的典籍,自然也没有办法当官。不过看这韩克诚的态度如此恶劣,根本就是油盐不进,一个正常的有智识的官员,自有做事的章程,明军远道而来,两边又确实可以合作剿灭那些在边境来回跑的野人女真,不说真正合作,最好保持良好关系也是应该的,这厮却是根本一口回绝,连考虑的余地也不留,果然是一个真正的拥有贵族血统的两班子弟啊。
郭宇碰了一鼻子灰,再坚持下去,这姓韩的怒了,很可能上报朝鲜中枢,朝鲜那边当然会上报给明朝中枢,这事情就弄的超出控制范围以外了。固然辽阳根本可以不鸟朝廷,但过早的和朝鲜决裂,也绝不可能是辽阳高层现阶段在考虑的事。
当下郭宇只能做出决断,带兵回转,好在在他的身后建立了一系列的补给点,回师还不至于狼狈,还可以沿江布防,这样朝鲜那边有变的话,也可以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看到明军回转,韩克诚才放下心来,对明军将领所提的合作的建议,他根本没有考虑,在他看来,女真不过是些许边患,了不起叫那些蛮子抢些边民的财货去,擅自和明军接触交流,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边郡不守,他最多被削职,如果陷入麻烦之中,引发党争,他可就万劫不复了。
朝鲜学大明的糟粕是学了个十足,好的没学到,坏的全部学的炉火纯青,朝鲜的党争比大明的更加严重,什么东人党西人党,斗的不可开交,两党内部又分南人党北人党,真真是乱成一团乱麻一般,韩克诚是西人党的成员,刚刚上任不久,若是出了什么漏子叫东人党那边知道了,乱蜂蛰头的滋味可是绝不会好受。
国事和百姓如何,才不会纳入他考虑的范围之中呢。
“兵使大人,明军似乎真是好意。”
一个朝鲜将领上前禀道:“以往明军无力深入,是以我军只能独立对抗女真,若是果真明军常驻于此,与他们共同剿灭那些鞑子,似乎更加合算。”
韩克诚抬手一鞭便是抽过去,骂道:“合不合算,该怎么样,是你这个不识字的村夫能随意乱说的吗?”
朝鲜的兵权,向来掌握在两班之中,各地的兵使,中枢外派的观察使向来都是两班子弟担任,地方上的这些下级将领,如何能被两班出身的高官看在眼中?
那将领吃了一鞭,也不敢还嘴,连生气的模样也不敢作出来,赶紧跪下请罪,韩克诚也懒得理他,自回城将息去了。
这件事,他连上报的兴趣也没有,在地方为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的上报了,朝廷那边肯定吵成一窝蜂,最后还得把矛盾上交,请示大明朝廷,多出来的事非肯定得算在他韩某人头上,他自王京出来,那边的情形再熟悉不过,才不会给自己找这种麻烦。
……
……
“这样说朝鲜真是烂透了啊……”西花厅中,惟功也是无奈的笑,他的很多布置并不一定会成功,提前和朝鲜的接触,显然就遭遇到了完全的失败。
随着郭宇等人抵达图们江畔,宽甸一带的驻军将领也奉命和鸭绿江对面的朝鲜驻军接触,果然和图们江这边的一样,遭到了毫不考虑的拒绝。
朝鲜一方,根本对所谓的联合打击女真毫无兴趣,对明军更抱有极大的抵触和不信任的心理。
这倒也难怪,小国寡民,闭关自守,这样的状态才叫他们觉得安全,和大明他们更多是在文官使团经常入觐的层面上,更多的接触就不愿意了。
而且明朝以前确实经常压迫朝鲜,成祖年间经常强迫朝鲜入贡土物,包括宗女,太监在内,对一个国力贫弱的小国来说,也是十分沉重的负担。有这种过往,朝鲜和大明之间也不似后人想的那样铁板一块,表面和睦的背后,是彼此相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