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林先生夫妻、钱老板一家、学院里认识的几位前辈、章东汤颜......傅闻声直到细数过年需要拜访或者祝贺新年的人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交友圈原来已经初具规模。
这些人一个个拜访过去,新年就在爆竹声中走了大半,只留下空气中还没消散的硝烟味儿提醒着众人,一场持续了半个月的放松与庆祝已经过去,该从假期中走出,继续生活了。
阳阳照旧每天早上被傅闻声送到幼儿园,经常下午放学被接到花店跟小鹿一起,然后晚间再跟傅闻声一道回家。
傅闻声也继续开着他的那门课,唯一的不同大概就在于这学期一开始,一百二十个限额就被抢了干净,不算太大的教室坐的满满当当。
上次的书稿已经誊抄录入完毕,林先生检查过后,又交给了傅闻声新的任务,又有学院里的一些杂事要交给新老师做,他虽然只开一门课,日子倒也忙碌。
因着章东的关系,汤颜对傅闻声更多了几分类似于“自己人”的亲切感,时常跟傅闻声吐槽几句学校或者说几句章东,办公室的气氛柔和许多。
时间就这么平缓的流过去,如白驹过隙,温暖的春天过去了,挟着凛冽寒风呼啸而来的冬天走了,微醺的夏季到来又离开,转眼又是一年初秋开学季,阳阳要上小学了。
这其中自然也发生了许多事。
傅闻声帮林先生整理的书信稿出版了,他作为整理材料的人,名字在作者栏里占了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角落。有大学时的同学见了,试探着给他写信,确认了真的是本人,有些断了许久的联系也慢慢恢复起来。
也许是借着这股小小的东风,也许是教务处看到了傅闻声上课的能力,知道他能够胜任讲课这一工作,对他的限制也放松了些。
林先生知道了消息,指示傅闻声去教务老师那走了一趟,只说了几句话,傅闻声就明白了林先生叫他来的意思——这是教务处在暗示他再开一门课。
他接收到这信息时刚过三十岁不久,心里多少有点自嘲。想着人都说“三十而立”,他却是“三十而能再开课”。
自嘲归自嘲,想了想他如今算充裕的时间以及工资卡上每月固定的那笔工资,傅闻声到底还是仔细整理了教学大纲,试探着向学院报备上去,开了一门面向文学院大二大三的选修课。
因着讲的是他从前学过的专业内容,文学院大二及以上的课又都在院楼里上,不需要他“长途跋涉”,反倒比面向全校同学开的带着点演讲性质的公选课要轻松很多。
一学期只能开一门选修课,傅闻声第一学期多了一门选修课要上,下学期骤然空下来反倒不习惯,干脆又申请了开了一门选修课。
汤颜有样学样,虽说她是不缺课时工资那点钱,可她自从上次被直系领导说过一次后,在办公室的时间大大延长。坐的时间久了,静极生动,见傅闻声都又多开课了,她就也申请多开了两门课,不过是天性使然,开的公选,想着跟不同的学生们多接触接触。
她是个颇有些北方女子直爽大方的人,章东却因着不通人情世故,说话时总有些直愣愣的,两人按理说是会有点摩擦的,可在一起之后却感情日渐升温,甚至傅闻声能明显感觉到章东比以往更加善于说话。
不是圆滑,而是多少学会了怎么把握说话的时机,并把一句话说完整,大大减少了误会发生的概率,也就显得他比以往要更像一个步入社会几年的人。
想到燕佳那时候因着出师未捷,气鼓鼓的样子,傅闻声不由有些感慨,想着缘分还真是奇妙,她可能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一根筋不会说话的学弟,也有变化这么大的一天。
这些事不消多说,倒是阳阳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和傅闻声为着去哪个学校小小的争执了一场。
当然,说争执也不准确,基本上是阳阳一摆出了自己的理由,傅闻声就无奈点头应了下来。
傅闻声原本想把阳阳送到华大的附小念书,离得近些,也好方便照顾他。就算有时候工作太忙,没办法带他先回家,二十分钟就够他把阳阳接到自己办公室,让他先玩一会儿。
阳阳却坚持要跟小鹿一起上家附近的小学,绷着小脸严正谴责傅闻声:“我已经跟小鹿约好了要上一个学校的,爸爸你怎么能让我说话不算话呢?你是大人了,难道不知道食言而肥的道理吗?
要是说话不算话,可是会变胖的!”
傅闻声无奈,只得再去拜托钱老板夫妇接送阳阳,好在阳阳从小就跟他们家熟,夫妻二人看阳阳几乎是自家孩子。傅闻声又向来周到妥帖,给阳阳买什么书籍玩具都不忘给小鹿也带一份,夫妻二人见他投桃报李,也体贴他作为父亲的难处,没什么二话,应承了下来。
傅闻声也就放了心,到了开学的时候,送阳阳去小学报道。
安平小区附近的小学叫金桥小学,是多年前一位叫沈金桥的女士出资修建的,这么些年来也重建翻新过几次,名字倒是保留了下来。
金桥小学不大,两层高的小楼三四栋,有个小小的操场,一个年级也就两个班。总归都是一套老师,唯有班主任不同,分班也就完全无所谓成绩的事情,去哪个班级都是随机分配,家长们也没什么意见。
阳阳跟小鹿运气好,被分到了一个班里,每天上下学都一块儿,除了学校变了,几乎什么都没变化,比起幼儿园甚至每天见面的时间还长了些。
小鹿幼儿园开始就喜欢跟阳阳一块儿,上了小学又能跟阳阳一个班,不知道有多高兴,到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阳阳坐了同桌,笑眯眯的跟周围同学介绍她最好的阳阳哥哥。
二班的班主任赵老师圆圆脸,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心性也活泼,最喜欢这个年纪的小孩儿。
她进了班,见小朋友们已经各自找位置坐了,干脆不排座位,就让大家先这样坐,言明每个月会换一次座位,等到下次换座位的时候再宣布换座位的规则。
都是刚摆脱幼儿园,上了小学,自认为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的小孩子,见赵老师笑眯眯的,看起来又有几分稚气,就有人不服管,站起来吵吵嚷嚷,说这里不对那里不对。
赵老师也不恼,三眼两语弹压下去,见教室里明显安静许多,就叫大家按座位起来自我介绍。
轮到阳阳和小鹿的时候,她不由多看了两眼。
是人就喜欢好看的事物,表现在赵老师身上就是她很有几分颜控,其实一进教室其实就注意到了这两个孩子。
男孩儿面容清秀,骨相颇佳,虽然还没张开,已经有几分清隽气质,说话时候慢条斯理又条理清晰,倒显得他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要大一岁似的。身边的女孩儿则是圆圆脸,一双猫一样的眼睛,又活泼又灵动,说话也是清脆又响亮,带着点上扬的尾音,听的她心都酥了。
不过颜控归颜控,作为一名有职业道德的老师,赵老师严格克制了自己的行为,若没有人一直盯着她看,甚至都不可能发现赵老师多看了阳阳跟小鹿几眼。
作为一名不仅有职业道德,还有追求的老师,赵老师坚持在一年级小朋友中实行民主制度,由全班同学推举出了班委会成员,还制定了一个月的试用期,一个月后试用期满才能正式转正。
阳阳和小鹿由于比较亮眼,光荣的分别当选了班长和纪律委员。阳阳连一丝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就走马上任,只得想着要怎么玩忽职守,好在一个月试用期满的时候光荣落选。
谁知他高估了班长要做的事情的难度,老师交代下来的每件事情,他都觉得如果自己做不好也显得太蠢了些,只好认真完成。于是一个月之后的班会上,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磨合与习惯,阳阳被班集体承认为一名合格的班长,通过了艰难的试用期,成功转正。
热烈的掌声里,阳阳走下讲台,觉得自己的表情都僵住了,为什么小学要有班长这种职位?
晚上一起回家时,听小鹿语带艳羡说起班长,阳阳更郁闷了:“班长有什么好当的?”
“听起来就很威风嘛!”小鹿蹦蹦跳跳,小小的马尾辫随着动作甩来甩去,活像是随着随着兔子蹦跳时颤动的兔耳朵。
阳阳看着看着就笑起来,浅浅堆叠了一层的烦躁一下子就没了。
今天是钱老板来接的两人,不像赵夏一定要牵着两个孩子才放心,钱老板跟在两个孩子后头,确保两人一直在自己跑几步就能够到的范围内就放了心,想着傅老师家的阳阳还真是稳重,不像自家小鹿,走路都不安生。
到红绿灯路口,两个小孩儿见是红灯,马上停下脚步,小鹿四处张望着,招手叫后面的爸爸快点跟上来。
阳阳则站在那儿出神。
旁边一对母子的话不期然飘进他耳中,寥寥数语,让阳阳情不自禁的颤栗起来。
“奶奶说小白死了,再也不回来了妈妈.....”
“小白没有死,只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等我们家沐沐长大了就知道了,到时候妈妈带你去找小白好不好?”母亲声音温柔又缓慢。
“有、有多远?”小孩儿哭声渐低。
“嗯......很远很远,沐沐现在太小了,去不到。妈妈保证,你长大了就能再见到它,好不好?”
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鹿拉着阳阳过了马路,又到了花店,见阳阳还是一直失魂落魄的,叫他也没反应,只好嘟着嘴先去写作业了。
阳阳坐在常坐的座位上,乱乱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唯有一个念头特别清晰:他确信自己从没有这么一刻,那么盼望爸爸过来接自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