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淮见温稍这副模样,原本还想说点什么提醒一下他,突然觉得没必要。
他那两个弟弟,不是单纯的熊孩子那么简单,但温稍实力那么强,不至于被欺负。
“要不要先洗个澡?”
绛淮看温稍在沙发上乱蹭,把整个沙发都蹭得脏兮兮,突然洁癖发作,开口委婉提醒。
“嫌弃我了。”
温稍撇撇嘴,不满地抱着手。
“当初把人骗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原本这般委屈耍脾气的模样配上那张精致的脸不违和,但现在的温稍,就是一坨黑炭在闹脾气。
怪起来了。
“没有这种事。”
绛淮故意模仿温稍的语气,压低声音,慢悠悠地吐出这句话。
温稍抬头瞪绛淮,绛淮挑眉,挂上标准的如沐春风淡笑。
“嘁。”
温稍见闹不到绛淮,便带着肆江去找浴室洗澡。
“记得待会送洗漱用品和衣服来。”
温稍的声音消失在大厅,绛淮应了一声,无奈地笑笑,忽然若有所感,抬头看向二楼。
“小滕。”
“哥哥。”
二楼,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和之前那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见绛淮看他,便微微低头打招呼。
“刚刚两位是客人吗?”
小滕看见了温稍和肆江,他相对小纶而言要礼貌懂事得多。
“是的,要在家里住几天,小滕会不习惯吗?”
绛淮的笑容在看到对方的瞬间就变得模式化。
“不会。”
小滕突然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一排牙齿,白净的笑脸十分讨喜。
“我会好好照顾客人的。”
“好。”
绛淮点点头,垂下眼眸,浓密的眼睫毛盖住眼中的烦闷。
绛淮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分别是绛温纶和绛温滕,这对兄弟是他大伯的孩子。
他大伯战死沙场,各家亲戚争执之下,最终决定把两兄弟扔给当时获得战功、有希望成为酢浆草代表的绛淮抚养。
双胞胎十分少见,而这对兄弟天赋很强。
这个世界的能量值有一个关键性的决定因素,就是化形时间,化形越早说明能量槽越大。
植物形态的寿命流速与人形不同,如果一棵酢浆草迟迟迎不来化形,他的寿最多三年。
而绛家这对双胞胎,出生一周后就化形成功,可谓天才,这还是两人平摊了起源树赐予的能量的情况下。
有这种天赋的人,心气往往不低。哪怕绛淮对他们已经足够好,但他们似乎,还是不满足于现状。
绛淮跟绛温滕随意聊了两句便转身离开,给温稍准备衣服去了。
背后那道视线迟迟不肯挪开,其中夹杂的敌意让绛淮脊背发凉。
绛淮突然回想起,一年前他去一颗高山地形的星球谈家族生意,从山崖坠落,差点就要落地死亡。
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从空中路过,顺手接住了他。
那个中年男人打量了他几秒,在他身边虚空抓了几下,爽朗地笑了两声,说道:
“挺有意思啊,这个能力。”
随后便离去,没和绛淮多说一句话。
而他回家后,绛温滕就因为生病住了一个月的院,具体病因查不出,而和绛淮不对付的二伯一家,会偷偷跑去医院看望绛温滕。
那时起,绛淮才意识到,自己养了几年的弟弟,或许……
甩掉背后的视线后,绛淮给柯俊安发了条讯息,让他多带绛温纶玩一会儿。
温稍洗漱完毕,换上做工讲究的白袍,整个人气质有了质的飞跃。
瓷白的皮肤配上精心雕琢的五官,碧绿的长发柔顺地垂下,懒散的咸鱼眼神配上精美的白袍也不再显得颓废。
简言之就是,好看!
就连绛淮,都不免多看温稍两眼。
见绛淮看过来,温稍撩起额前的头发,勾起嘴角模仿万俟池般邪魅一笑。
“你有没有爱上我?”
“……”
绛淮:总之就是非常无语。
“把小江给我。”
绛淮朝温稍伸手,温稍竟也不问,就把口袋里睡着的肆江捞出来,放到绛淮手心。
“你的房间就在一楼随便挑一间吧,早点休息。”
绛淮跟温稍说完话,便抱着肆江往楼上走。
温稍坐在大厅看电视,直到头发全干,已是深夜,绛温纶那小子被柯俊安送回来,两人都白了一眼温稍。
这让温稍感到莫名其妙。
“小滕,你得想想办法。”
绛温纶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对着正在看窗外的轮椅少年这样抱怨。
“我不要和他们一起住。”
“特别是那个什么四叶草,有什么了不起……”
“嗯。”
绛温滕将轮椅缓缓转过来,对着绛温纶安抚道:
“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绛温纶好奇地凑过去,勾下身子将耳朵贴过去,绛温滕凑上前小声说出自己的计划。
绛温纶听着,瞪大了双眼,发出不赞同的声音。
“这不好吧,毕竟我们家族……”
“我们家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当年我们无依无靠的时候这个家族有人愿意站出来吗?”
绛温滕面上仍旧是单纯乖巧的笑着,但深黑的眼里是一片阴郁。
“那……那好吧,小滕别生气。”
绛温纶见对方要生气,连忙开始哄。
绛温滕要比他小几分钟,是他的弟弟,而且因为他在蛋中太会抢,导致绛温滕的营养不足,双腿无法站立。
因此一直以来,绛温纶对绛温滕,都十分顺从。
虽然在外是被娇惯的熊孩子,但在绛温滕面前,他仍旧在努力做一个体贴靠谱的哥哥。
“我们只有彼此了。”
绛温滕也没有跟对方生气的意思,伸出手抓住绛温纶的胳膊,微微抬头,眼中满是脆弱。
“你们还有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绛温滕的肩膀上,凉意顺着肩膀蔓延,绛温滕被吓得抖了一下。
一转头,对上似笑非笑的一对墨眸。
“你怎么进来的!”
绛温纶见自家弟弟被吓呆,顿时怒火燃起,大声喊道。
他进门的时候明明把门关好了的,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温稍没有回答,只是朝身后指了指,双胞胎这才注意到,窗户大开,窗帘被风吹动。
“为什么?为什么要半夜闯入我们的房间?”
绛温滕镇静了下来,颇有些委屈地抬着脸询问,看这被吓到的小模样,真是十分可怜。
“我以为绛淮住这呢,就上来了。”
温稍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既然绛淮不住这,那我就走了。”
“等等。”
绛温滕伸手抓住温稍的手袖,眼中泪光流转,用委屈的腔调问道:
“大哥哥,你刚刚有听见什么吗?”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绛淮的。”
温稍说得隐晦,可绛温滕真正想知道的是他有没有听见刚刚关于针对那棵四叶草的计划。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要是温稍听见了,作为破四叶草的父亲,那他现在还会这般从容自然吗?
温稍没有动怒,那就说明,他没有听见。
“好,谢谢大哥哥。”
绛温滕松开温稍的袖子,温稍挥挥手跟两人道晚安后,便跳窗而出。
“小滕,没问题吗?”
绛温纶脑子不聪明,只能依赖于绛温滕。
“没问题,你明天跟柯俊安说说,让他带你出去见二伯,记得不要惊动绛淮。”
绛温滕反复确认了房间里只有两人之后,才开口对绛温纶说。
“好。”
绛温纶想到这个计划,觉得这对才出生没多久的幼崽有些残忍,但看着面前孱弱的弟弟,他又摒弃了这份同情。
小滕说的没错,他们只有彼此。
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彼此能过得更好。
第二天,绛温纶早早就跟柯俊安出门玩了,绛温滕依旧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
“怎么不出去玩?”
一抹白色的身影落到窗口,温稍蹲在窗台上,看着绛温滕,脸上带着笑。
绛温滕本不想理他,但碍于自己的乖巧形象,还是开口回应对方。
“因为我的腿……”
他抓紧腿上的毛毯,难过地用力咬住下唇,似乎这话很难说出口。
“腿是问题吗?”
“你都能做那么多事,怎么就不能去玩了?”
“我……”
绛温滕觉得温稍这话似乎意有所指,他接不上,只能在眼中蓄出眼泪,用泪眼看向温稍。
“我不想成为别人的麻烦。”
他想扮可怜引起温稍的同情,但是温稍似乎不打算如他所愿,眼中仍旧带着淡淡的嘲讽。
绛温滕觉得温稍真的很难缠,于是低下头,让泪珠滴落在腿上,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营造出一种被戳中伤心事的感觉。
“倒也不麻烦。”
绛温滕听见这话,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被单手抱起,腾空的感觉让绛温滕十分没有安全感,他不安地抓住温稍的白袍。
“大哥哥,你要做什么?”
“我带你出去玩。”
回应他的只有理所应当的笑容。
绛温滕想要拒绝,可是温稍不给他反应机会,温稍就这么单手抱着绛温滕,跳出窗外。
尽管只是二楼,但绛温滕何时从这么高的地方落地过,他紧张地抓紧温稍的手臂。
而温稍并不满足于此,带着绛温滕就跑向东区正中央的办公大楼,那栋楼足有几百层。
绛温滕被温稍抱着,他才想明白温稍昨日是如何不动声色上二楼的。
这个男人!他居然可以直接在墙面上奔跑!
来到顶层,温稍自己站到天台内,另一只手却拎着绛温滕的衣领,将人放在外边,绛温滕脚下就是万丈高空。
“玩没玩过这个?”
温稍淡淡笑着,墨色眼底是绛温滕看不明白的情绪。
“大哥哥,别闹了。”
绛温滕看了一眼下方的高度,恐惧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此时的颤抖和眼中的泪水全是真实。
温稍昨晚肯定听见了。
他就等着今天来报复他。
“没闹,和你玩呢。”
温稍将视线转移到男孩的腿上。
“你这腿……”
“干脆真的摔断好了。”
温稍说着,收起面上的笑容,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还残忍地将绛温滕的手指根根掰开。
绛温滕从高空掉落。
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