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主留了佟殊兰一起用午膳,由着佟殊兰点膳,正好膳房大清早得了佟殊兰的信儿,早早就备着呢。
四碟子冬日少见的拌菜,八盘子油汪汪的硬菜,配着咸、甜、五香饼子各一盘,那摆盘儿漂亮的花儿一样,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爷还以为,你多少会用上前些时日学的东西,没想到如同你下棋和用膳一样,倒是都不讲究。”鹰主挑眉看着一桌子四不像的午膳,似笑非笑拿银箸点了点她。
除了这四平八稳的好兆头,大年初一这午膳真是一点日常荤素搭配的样子都没有,余海看着都愁得慌,可头回这么吃,鹰主倒也多用了几筷子。
余海这才仔细咂摸佟殊兰先前那话,心里止不住念叨着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就是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是猫还是狗,这忠心上可差着事儿呢。
“爷怎么知道我没用上。”佟殊兰一口一个酥饼子吃着,并不认同鹰主的话,“这学以致用的最高境界,就是将所学润物细无声的用在一点一滴中,让人看不出用了,那才不枉费爷救我一命。”
“爷就没见你有反驳不了的话,这也是跟先生学的?”鹰主哼笑一声,清冷的眸子只要见着这小狐狸就忍不住波澜着笑意,就冲这点余海都觉得人没白救。
“一半一半吧。”佟殊兰嘿嘿笑出声来,咽下一口紫坛烧肉,清凌凌的大眼睛都眯没了,“天赋异禀也很重要。”
“哦?那你可知道了爷为何把珠玉短簪给你?”鹰主吃好了,净过唇角才不急不缓地问。
昨晚佟殊兰问的问题,鹰主并未回答她,只要她今日仔细看是否能知道这短簪的含义,也是存了心思想要一再试探小狐狸到底有多狡猾。
“想必这会儿佟佳族长夫人和赫舍里族长夫人应该都用不下午膳,正谈着这簪子呢。”佟殊兰也不直接回答鹰主的问题,反倒是笑嘻嘻说了点别的。
鹰主挑了挑眉,连唇角都带上了笑意,他就知道这小狐狸内里多狡,自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会子佟佳老夫人和赫舍里老夫人也确实没用午膳,二人各自对着一杯清茶相对无言,直到半个时辰后,有下人禀报说瓜尔佳夫人和富察夫人并着马佳氏族长的老夫人一同前来拜访,这才打破了寂静。
“两位婶娘都在呢?您二位可得做做主,那算个什么破落户,一个小蹄子也敢对着我们如此说话,在她面前咱们还得一口一个奴婢,我这老脸且不说,心里都快被火燎出毛病来了。”瓜尔佳夫人是马佳氏族长的侄女,背靠着马佳氏,又身为瓜尔佳一族的掌家主母,她年龄最小,也最张扬,一进门就忙不迭冲着佟佳老夫人和赫舍里老夫人抱怨起来。
“守着鹰主你如何不说?跟咱们抱怨有啥用?”富察夫人年纪也就比她大三岁,虽年轻可性子爽利,闻言就先怼了马佳氏一句。
“当年鹰主才叫十一,前头那几个族长和家眷怎么对鹰主的?他手起刀落就砍了人家三族,万岁爷连个申斥都无,我脑袋又不格外硬,我敢吗?”马佳氏噼里啪啦冲着富察氏就是一顿喷,然后才松开马佳氏族长夫人的手,坐到了赫舍里老夫人旁边。
“可总这么着也不是回事儿,您瞧瞧那小蹄子傲的,想约她出来恐怕都得敬着哄着,这她都未必来,鹰主又不爱搭理咱,还怎么张罗鹰主后院的事儿啊?”马佳氏这话糙理不糙,富察夫人和马佳老夫人跟着过来也是为这个。
“恐怕咱们还就得敬着哄着,不但如此,以后那态度得比着鹰主来,不服气就心里憋着!实在憋不住了,小南街胡同里有个擅长祛火的老中医,鸟悄请上门来扎几针,别叫叶赫那拉府知道就成。”佟佳老夫人不客气地开口道。
“不是,我就不懂了,这是怎么个话儿说的?难不成她是皇家子嗣?”马佳氏听了这话有些吃惊,也顾不得生气和抱怨,只紧着声问。
“你们今日没注意那位小格格头上戴了什么吧?”赫舍里老夫人叹了口气,和和气气开口问道。
“我是瞧着二位姐姐一直盯着她那把子头出神呢,来就是想听听怎么个说道。”马佳老夫人安静了许久,这会子才笑着开了口。
马佳氏听婶娘如此问,也跟着安静下来听声儿。
“当年老鹰主的独女尊贵,圣上都亲封了她和硕公主的名头,公主最是喜欢蓝色,你们知道吧?”佟佳老夫人喝了口清茶才带着点追忆道。
众人听到这问话都安静了下来,他们能活到现在,还都成了一族最尊贵的人,自是因为当年忠心耿耿,如今初心不改,小算盘是有,可到底还是忠心着。
那位公主只有佟佳老夫人和赫舍里老夫人上门教导过,其他人没什么机会凑上去,可她的喜好,因着不同场合见过多次,大家自是都知道的。
“你们可瞧见了小格格釉青玉步摇旁边的珠玉短簪?那是公主嫁人前最喜欢的东西,还是老鹰主派人寻了材料,公主亲手做的,现如今在那位格格头上。”赫舍里老夫人这句话又让好几个族长夫人们思绪纷纷起来。
“可……就算是那样,也改变不了她孤女的身份不是?”马佳氏这会子语气已经弱了许多,只眼神中还有几分挣扎,她实在是不太喜欢佟殊兰小小一个人儿那股子张狂劲。
“多罗家里的老货不动声色给我漏过底儿,说小格格是打宁古塔命悬一线救回来的,她是否是孤女还未可知。再说甭管她是啥身份,义女也好,妾室也罢,得了公主的肯定,鹰主就一定会供着她,咱们也只有敬着的份儿。”佟佳老夫人思忖着给这场谈话下了个定论。
“且不说别的,公主喜欢她,鹰主惯着她说话轻狂,那就证明谁能进鹰主的后院,这位小格格是说得上话的,就冲着咱们这点子心思,也没有打人脸的道理。”赫舍里夫人见马佳氏还是不忿,直接将台面下的话说得清明了几分。
“知道了,反正一个主子是敬,两个主子也是哄,只要盛京这一亩三分地儿别出岔子,咋不是个过活呢?”马佳氏被自家婶娘拉了一把,也算是回过味儿来。
都明摆着要客气,她也不可能自个儿上前找死不是?
“那就都跟家里后辈们交代清楚吧,鹰主既让小格格出来见人,就不会拦着咱们来往,可别有那糊了眼的得罪人,到时候咱谁都不会出来说项,咱也没那个脸面。”佟佳氏端起茶来,直接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众人都带着心里的算盘各自算计着斤两离开了佟佳府,佟殊兰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被别人花样拍马屁,正陪着鹰主坐在软榻上有一搭没一搭下着棋。
她今儿个气还挺顺,棋盘上也就规矩了许多,没了奇招败势很明显,输过两盘棋她就没兴致了,只懒洋洋陪着鹰主说话。
“怎么知道短簪是我额娘的?”鹰主见她无聊,头都不抬仔细看着棋盘开口道,倒是像自己跟自己下棋的样子。
“佟佳二夫人上门以嬷嬷身份教我,证明佟佳氏与叶赫那拉府亲近,赫舍里老夫人看我也很平和,同理推之。两族老夫人瞅着我一脸晃神,那分明就是回忆什么的表情,这个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佟殊兰悄悄撇了撇嘴,随便放下了一个黑子。
“能让她们回忆得着,也分毫不曾试探我,走的时候还特别有礼,也不可能有别的人了呀?反正我没听过府中有多少女主子来着。”
“知道还不好好戴着?日后出去了也算是个护身符,盛京再没不长眼的敢欺负你。”鹰主扫了一眼被装在紫檀盒子里原样奉还的簪子,淡淡开口道。
“那不是太无趣了吗?您让我来就是为了搅乱局面,别人都敬着不敢动弹,剩下的可都是口蜜腹剑算计我了。”佟殊兰得意洋洋带着小酒窝轻松回答道。
“说你聪明,真当夸你了?爷何时说过要让你来办事儿?”鹰主轻哼一声,眼神中地调侃清晰可见。
佟殊兰楞了一下,没说吗?
她想了想跟鹰主之间的几次对话,好像……还真没说过要让她办成什么事儿,都是她根据鹰主的反应猜的。
擦~她这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了金子?那条件的事儿还有得提吗?
“那您也没反驳不是?”佟殊兰到底不想放弃,就像人裤子脱一半儿窑姐儿才说今日不方便似的,这特么不是逗人玩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