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发楞了楞,傻楞楞道:“婶子,来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沈大娘断然道:“王发,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来时候婶子我?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只答应跟过来看看。你自己说老婆子我?可还有说别的了?”
王发仔细想了想,沈大娘是没如他们一般义愤填膺,说些过激的话。但她当时的态度明明是默许支持的,怎么转眼就成了劝和的。
王发抬头?就看见周景冷冷站在他对面?,表情讥讽,目含嘲弄,他张了张嘴巴似乎要徒劳地说些什么,然而?最?后却一个字也吞不出。
左右不过这样?了,人已经被他彻底得?罪干净,那么这笔银子势必就要要出来,这可关乎他一家老小的命。
“不管怎样?,周景你不能背信,我?们到底是有契约在手的,这银子你必须要给我?们……”王发心一横,也就豁出去了。
周景冷笑道:“我?周景做生意向来最?重诚信二字,既然与你们签了契约,定会按契约执行。你今日来不就是为了要我?收你的鸭子嘛,可以,即是到了约定的日子这是应该的。”
周景转身安抚地拍拍沈墨的肩膀,用一种与王发针锋相对时截然不同的温和对他的小夫郎道:“你去取银子。”
沈墨点点头?,转身向院内走去。
“契约规定,鸭子需要你们送到我?家来,现在我?并未在我?家看见你的鸭子,我?怎么给你钱?”
没想到要钱能要得?这样?顺利,王发心中一喜,马上就道:“我?现在就回去给你绑鸭子。”
周景不置可否,看着他乐呵呵走了,心中冷然凝笑。
“剩下的几?位还有事,没事恕我?不多留。”
刘伟看见表哥要到钱,自己却一无所?获,急了。他心中清楚,事情闹到这一步,要是什么也要不到,怕周景出后招,他防不胜防,那时恐要糟,不若先下手为强。
“周景,我?家的鸭子你还没说怎么处理?呢?”
“怎么处理??刘伟你是不识字,可当初签订契约的时候不仅有第三方证人在场,并且还特意给你读了一遍,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只要成熟的鸭子和收鸭子的日期,现在是你家鸭子成熟了还是到日子了?”周景蔑视道:“你要按照契约办事,那咱们就按契约办事,你既然哪样?都没到,又跑我?这里张牙舞爪什么!”
刘伟这下傻了,他怎么忘了这茬。他家和他表哥家一起买的鸭崽子,但和他家不同的是他表哥家里之前有十几?只散养的鸭子,那鸭子养之前周家还没做生意,那会写契约的时候为了多赚点钱,求着周景一起给收了。而?王发家现在要卖的正是这批长大成熟的鸭子。
而?他家的呢,还是一群小鸭崽子在鸭舍里晃悠,怎么卖,拿什么卖!
“刘伟,我?劝你做事前动动脑子,不要别人一撺掇就做出头?鸟,到头?来好处拿不到,反而?被弹弓打了。”
刘伟却似既撕破脸皮就没什么可怕的了,竟然所?幸豁出去般,直接怼道:“周景,随你说什么,我?也不怕你,只要我?有契约在手,你就还得?乖乖地付我?银子。”
周景意味不明地道:“是吗?”
王发去的快回来得?更快,他家几?个儿子都上了手一起把鸭子绑来。鸭子们被绑了手脚倒挂在几?个汉子手心里,雨浇得?它们呱呱直叫。
王发走到近前,示意家里汉子把鸭子放在地上。
“我?都绑来了。”
“很好。”周景满意地点点头?,却突然话锋一转。“王发,按理?说鸭子捉来了,我?就应该付给你钱。可现在却不是我?不给你,而?是你的鸭子各个淋了水把羽毛弄得?这样?湿,我?就傻子也知道湿鸭子要比干鸭子重了许多,这样?你让我?怎么给你称重?”
王发没想到这些,听了周景同意给他鸭子钱就乐得?忘乎所?以了。可现在鸭子湿了,肯定重了许多,这样?称称,他自己想想都知道不可能。
沈墨早就取了银子回来,静静站在周景之后,看见王发发傻的样?子心里只觉得?解气。从?前别人欺负他,没个出头?的,他只能步步退让。现在家里有了周景,再不用受这些窝囊气。
沈墨特意打开钱袋子,挣开口袋给众人看,怕他们看得?不清楚还把里面?的那个十两的银锭子拿出来在他们眼前晃了一圈。
“你们看好了,我?家不是没有银子,就这一个就够你们的鸭子钱了。现在的问题是我?家不要当冤大头?,不可能给你湿鸭子称称,所?以王发你想要钱,就想办法把你的湿鸭子弄干了再来,到时候一文也差不了你的。”
这个要求很合理?,王发说不出别的,但是要他把鸭子在抓回去。等干了就这大雨还是得?浇湿了。
“你可以把鸭子赶你家屋里等它干,干了再称称,我?们可以进去等着。”
“你在做梦吧!”沈霖尖锐地讽刺道:“我?家花了那么多银子盖得?又漂亮又气派的大瓦房是用来给你晒干鸭子的!不说别的,你家鸭子拉尿在我?家屋里,把我?家屋子弄得?臭烘烘得?怎么办?我?家可不是你们那穷酸破烂的房子不在乎那些,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为了家里没有那股子臭味,我?家这么大的院子可是一只鸭子鸡什么的都没养,就是怕味!”说完,还似模似样?的捂着鼻子往后退,仿佛闻到了鸭臭。
其实?沈霖哪里不喜欢这些小鸡小鸭,简直爱死了。在他眼里这些东西即是银子又是肉,以前看见羡慕到眼睛冒绿光。现在这么说完全就是为了气人,怎么解气怎么说。果然王发被他气得?脸都绿了。
沈墨憋着笑,觉得?小弟表现得?很不错,晚上给他加鸭腿。
“那你要我?们怎么办?”王发气哼哼道。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按契约办事,我?们只管坐家里收鸭子,其他的是你们的事情。契约规定要是你们不能按时交货,我?们有权作废契约。”
王发大叫道:“我?们会按时交货的,你等着吧!”
他领着几?个儿子又把鸭子拎了回去,刘伟因着交鸭子的日期没到,他家鸭子也还没长成只是小鸭崽,没理?由继续歪缠,也只能蔫哒哒走了。
剩下沈大娘似乎有话要说,周景却伸手打断他的话。
“沈大娘,雨大路滑,恕我?不能招待你,快请回吧。”
等众人走后,沈墨才?一脸不忿道:“景哥,他们做事这般不地道,这口气咱们就这么咽下。咱们明明是好心带挈他们,他们却是把咱们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抱着同归于尽的狠心想要牺牲咱们救活他们自己。”
周景把干净地长衫递给他,笑道:“家里有我?断然不会叫他们白白欺负了。他们不是要按照契约办事嘛,那咱们就按契约办事,让他们明白,我?既然能带挈他们,同样?也能置他们于死地。”
沈大娘知道今日之事怕是要让周家对她家有想法,一时间有点恼自己怎么就鬼迷心窍被王发说动了呢。
她回到家里,王大力?看她神情恹恹便紧张地问道:“娘,怎么了,周景是不是当真落败到拿不出银子付咱们的鸭子钱了,这可怎么办?”
沈大娘摇摇头?道:“不是,周家有钱,不差咱们家这点鸭子钱。”
王大力?不解道:“那你还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就是因为他家不差这点钱,娘才?犯愁。你想过没有,今天?这事出得?这样?噎人,周景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可是一个老岳丈打了几?下夫郎都要报复回去的人。怎么会认消停地给算计他的人家银子?”
这下,王大力?也愁了。
“这可怎么办啊?我?为了养鸭子都辞了工,咱家就指着它翻身呢,今年庄稼又是这样?的情况!”
“你让娘想想,总有办法的。”沈大娘喃喃几?声陷入深思,她突自出了一会神,目光不知不觉落到王大力?身上,看着儿子脑中忽地灵光乍现,竟拍手笑起来。
王大力?被他娘瞅着他笑得?发毛。
“娘,你怎么了?”
沈大娘欣喜地抱住她儿子,哈哈大笑道:“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就忘了。儿子,咱家有你就是最?好的保命符,别人家和咱家可比不了!”
王大力?呆呆指着自己的鼻尖,“我??”
“对,就是你!”沈大娘坚定道:“你对周家来说和别人可不一样?。他们周家不是有意要把沈霖说给你嘛,咱们就顺了他们说了沈霖。只要沈霖嫁过来成了咱家的人,那些前尘往事自然烟消云散。沈墨那般疼沈霖,一手带大的,周景又是个护夫郎护犊子似得?汉子。沈墨不让他追究他就不会追究,所?以咱家和别人家那是不一样?的。”
王大力?听他娘一说就知道在理?,也放下心来。
因着这层,沈大娘看他的儿子越看越喜欢。
笑呵呵道:“到底是我?儿子优秀,要不咱家就要因为娘的鬼迷心窍失去这么好一个机会了。大力?,委屈你了,等天?晴了娘就托媒人去说亲,省得?夜长梦多。”
“都听娘的。”
王发把鸭子拎回去后,也怕夜长梦多,生出其他变故,叫周景寻了空子不要他家鸭子,就把鸭子赶进屋里,还叫他婆娘烧了火,赶着鸭子在炉子前尽快把鸭毛烤干。
虽然外面?下着大雨,但到底是夏天?,屋子里烧不得?柴火的,烧了些不开窗不开门的,倒把人热得?满头?大汗。不过鸭子的确也干得?快。甫一干好,王发就叫几?个儿子把鸭子都装到筐里,并把所?有蓑衣都盖到筐上,捂得?严严实?实?,而?人却浇着,三更半夜赶往周家。
这回周家倒是没难为他们,十六只鸭子,十一文一斤,一共卖了七百零四文。当王发把七百多文钱拿在手里时翻来覆去数了数遍,笑得?合不拢嘴,竟然把之前种种不愉快都忘了。
“周当家的,那我?们就走了,下批鸭子会按时给你送过来的。”
周景却忽然道:“恐怕不需要了,王大叔家里那些鸭子还是另寻主家吧!”
手里的铜板还没捂热乎,王大叔的心先凉了。
他磕磕巴巴道:“你敢,咱们白纸黑字签的契约,你……你凭什么不收我?家下批鸭子。我?家可是为了一百只鸭崽子投入进了一两银子。”
周景这次笑得?不阴冷阴冷的了,而?是有种春暖花开的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对王发来说却很残忍。
“王发,咱们契约里可是写得?明白,是有验收期的。你提供第一批鸭子,我?满意了,第二批鸭子才?可以给你继续供货,我?要是不满意,在验收前一批货后,通知你不要鸭子了,你就不必养下一批,咱们的契约也就算终止了。这个你当初不仅同意了,而?且还是非常赞成的,觉得?这样?提前说,你们不投入下一批鸭子的银子也不会损失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现在,我?依据契约规定,在头?批验货后明确告诉你不要你家货了,我?不满意,下批你就不要养了。至于你擅自做主养了,那和我?无关,损失是你家自己的事。”
“你,周景你不能这样?。”王发傻了,一个屁股蹲坐在地上,他想起来了,契约上是这样?说的。但他家那会为了赶上下批按时供货,就没把这条约定当回事。当时想的自家鸭子养得?好,又是刚签订契约,周景不会不收。
“我?家可是投入了一两银子,你不要,我?家银子怎么办?”
“王大叔,这个你不要和我?说,我?家只是小本买卖,不是做慈善。你家鸭子投入损失了银子不假,我?家的损失要谁赔。就像你说的,因为这一纸契约你才?能赖上我?,如今也是因着一纸契约我?摆脱了你。”
“周景,不,周当家的,你不能这样?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不能见死不救。今年地里我?家已经指望不上了,如今你要是再不要我?家的鸭子,我?家可怎么过这个冬啊,你就当做好事,拉我?家一把吧,我?保证我?家以后都老老实?实?地给你家供货,再不敢生旁的心思了。”
“可不敢。”周景冷漠道:“王大叔说地里指望不上了,恐怕不是你家一家,村里有地的人家今年都指望不上地里的庄稼了。要像你说的那样?,我?都要帮,是不是还要砸锅卖铁,卖了我?这新盖起来的大瓦房。”
“我?不是要你都帮,这不是赶到这里,咱们有这层契约在,你可以帮的。”
“我?的确是可以,不过王大叔以为你凭什么要我?帮你。就凭你的强硬蛮横,就凭你的算计?”周景指着大门道:“恕雨大不远送,请回。”
王发还要吵闹哭求,好在他几?个儿子还知道要点脸面?,明白这事是他家做的不地道。又有契约在,无论走到哪里,都讨不到好果子吃。要是再把周景惹急了,说不定事情就不会这样?简单结束,毕竟还有一个沈老爹前车之鉴摆在那里。
王发的婆娘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会是这样?一个结局,该讨的讨到了,可不该失去的也失去了。一想到小儿子说媳妇的钱叫她给赔了,当场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