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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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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岚从未想过,重活一世,那么快就要面对亲人的离世。

她清楚地记得明明还有一年,魏谏白与柳溪才会带兵来袭,她与兄长应该一起在海城的山门外浴血战到最后一刻。

可这一世,长兄景铎竟在她重生的第一日,便死在了修罗卫的刀刃之毒上。

是她!是柳溪那个祸水!

倘若不是她耍了心机,长兄便不会动了娶妻之念,便也不会有修罗卫混入海城,酿致今日的杀身之祸。

喜堂的“红”一一撤换,替而代之的是肃穆的“白”。

“囍”字变成了黑底白字的“奠”,长兄的大红衣裳换成了黑色的寿衣,昨日还温暖微笑的长兄再也睁不开眼,再也不会说话,再也活不过来。

一袭白裳的景岚扶灵忍泪站着,手指紧紧地抠着棺椁的边沿,身子不住颤抖,像是一只随时可以发狂的小兽。

她想立即要了柳溪的命!

偏生那个女人,长兄在弥留之际最是不舍,要他们四兄弟以后善待柳溪——柳溪他日若遇到新的心上人,想离开东海景氏了,东海景氏便写放妻书,放她自由。若柳溪想一世在东海景氏终老,四兄弟便一世以长嫂之礼待之,不可不敬。

景岚自是头一个不从,哪知长兄竟吊着最后一口气,肃声道:“谁若不从……红姨当家法责之。”

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兄长说这句话的模样。

景岚失望又悲凉,那女人到底给长兄下了什么蛊,竟让长兄到死也护着她,生怕她在东海景氏委屈一分。

这样的祸水,自当除之!

三位哥哥不敢违逆,那便由她来!

景岚想,绝不能让柳溪再祸害东海景氏一人!

“大哥……对不起……”这是景岚第一次违逆长兄,她吸了吸鼻子,干脆地抹去了脸上的泪痕——这个恶人,她今夜当定了!

双袖垂落,景岚握紧了藏在双袖中的短刃,转眸望向了此时跪在灵前,换上了雪白孝服的柳溪。

柳溪也没有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结果。

景铎在她嫁入东海景氏的第一日就亡故了,她不该顶着这偌大的嫌疑继续留在东海景氏。哪怕景铎在最后的时刻,还是处处袒护于她。

人走茶凉,这个道理柳溪比任何清楚。

今日东海景氏上下会念着大公子的威严,待她以礼,可等大公子下葬后,东海景氏没有一人是她的心腹,没有一人会站在她那边。

留下跟离开其实都一样。

都只是她一个人。

只有逼得她走投无路,她才会回头,铤而走险地再次与虎谋皮;或者从此犹如自断双臂的废物,一人终老江湖。

柳溪抬头望着“奠”字,这一世她在魏谏白来西山提亲前,就与柳氏做了断绝。魏谏白来此闹这一出,比杀了她还要诛心。

冲她来的修罗卫,要了她夫君的命,骄傲如她,她怎能厚颜无耻地继续在东海景氏苟且活着?

魏谏白算准了,亦或是西山柳氏的三小姐算准了她的心思。

与上辈子一样,猝不及防地给了她致命一刀。

成大事者,不会给敌人留一口气,以免敌人缓过气来,狠狠反咬一口。

柳溪心如明镜,易地而处,她也会用同样的手段。

“柳溪……”

忽然听见有人沙哑唤她,她侧脸看向那个缓缓走近的景岚,眸底涌动的恨意,像是两把利刃,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

景小五还是个小丫头,她的喜恶永远都藏不住。

她该用这样的目光看她,一如上辈子那样。

柳溪坦然接受。

“大哥的命……该你偿!”

说时迟,那时快。

景岚双袖一扬,两点寒芒自袖底闪现,流星一般刺向了柳溪的心口。

柳溪微惊,错身避开后,下意识地去拔平时悬在腰间的惊月,可才摸上去,便发现空空如也。她的惊月为表诚意,让红姨娘收着。

“你还我大哥的命来!还来!”

景岚一击不中,似是彻底一只疯狂的小兽,手中的短刃挥舞如星,连环刺向柳溪的要害之处。

她只想柳溪死!

柳溪起初还时时避让,并没有伤她的意思。她想,总要给景岚一个发泄的机会,陪她打累了,兴许景岚心里会舒服些。可余光微微一瞥,红姨娘拦住了景檀与景渊,匆匆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劝架,也不想自己的儿子参合。

仗着景岚年幼,可以胡闹,笃定了她心有愧疚,所以不敢出手。

景氏是肯定不会相信她的。

柳溪嘴角噙起一抹自嘲的冷笑,如此的穷途末路,再不反击,她只能坐以待毙。

景铎是为了她而死的,可罪魁祸首不是她!

单这一点,她就不能默不出声的忍下景岚今晚的“放肆”。

“铿!”

柳溪骤然拿起了烛台,对上了景岚的短刃,她冷声问道:“阿岚,闹够了么?”

景岚满眼通红,哪里怕她?

“为何死的不是你?!”她泣声哽咽痛呼,失去兄长之痛,痛入心房,一句话问出,已是满脸泪痕,“你把大哥的命还我——!”

“问得好!”柳溪咬牙厉声大喝,出手极快,一手顺势扣住了景岚的左腕,内劲一震,景岚只觉虎口一麻,哪里还能握住短刃?

眼看短刃即将脱手坠落,景岚挥动右手一划,想最后拼死一搏。

柳溪陡然屈肘,猛地一击景岚的肋下麻穴,身影一移,足尖一勾景岚的下盘,眨眼间便将景岚绊倒在了地上。

“卑鄙……”景岚刚欲挣起身子,便被柳溪继续坐趴在地上,她反手再划柳溪,哪知被柳溪轻而易举地扣住了手腕,只微微用力,右手中的短刃也只有乖乖落地的份。

柳溪暗暗用力,几乎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了景岚的腰杆上,她扣紧了景岚的手腕,肃声道:“回答我!为何死的不是我?!”说话间,她挑眉看向了那边震惊无比的三人,“倘若阿岚回答不出来,红姨,二叔,三叔,你们回答我。”

“放开我!有本事你放开我!我们再打过!柳溪,你这个……”

“啪!”

柳溪确实放开了她的手,却顺势狠狠一个耳光打在了景岚的脸上。

火辣辣的灼烧感在她脸颊上蔓延开来,景岚只觉脑袋有些发懵,突然安静了下来,看着柳溪徐徐站起。

柳溪整了整发皱的衣裳,弯腰将地上的两柄短刃捡了起来。

没有惊月,至少她现下手里得有傍身的利刃。

“只因我是你的嫂嫂,所以我留你的命。”柳溪说得不急不慢,她挺直了腰杆,坦然站在灵堂正中,蔑然看了一眼红姨娘,“倘若我是你们的对手,我绝对不会留你们的命。”说着,她捏紧了两柄短刃,负手身后,凛声道,“你们怎么想我,是你们的事,今日我只有一句话——”她凌厉的眸底骤然对上了景岚的泪眼,“在你还没有本事杀你想杀之人时,最好闭嘴,事关生死,谁都不想做死的那个。”

景岚心头一颤,是刺骨的寒。

确实,今晚她莽撞了。

景岚并不是傻子,她听得懂柳溪的言外之意。

柳溪也不是蠢人,趁热打铁是破局的最好手段。

喋喋不休地重复强调自己无辜,是没有人相信的。以退为进也不是她的性子,于是,她快步走到灵柩边,将两把短刃合在右手握住,左手在景铎的尸首腰侧摸了片刻,拿起了一个香囊。

她低头检视了一眼香囊的缝口,最后收的那几针,是由她亲手绣上的,针法旁人学不会——那几针依旧在,足见景铎根本就没有拆开过。

柳溪突然停了下来,她有些失望地再望了一眼景铎。

他说他信她,可在柳溪看来,他并没有完全信她。

这香囊算是柳溪送他的定情信物,她送他之时,说得清楚,“景铎,你可信人有上辈子?”

景铎那时欣喜不已,视若珍宝地握着香囊,“你说的我都信!”

“这香囊中有我送你的诚意,你回去看了,若是想清楚了,还是想娶我,那我便嫁你。”柳溪当初对他说的话,每个字都记得清楚。

可景铎并没有把每个字都听进去,他并没有拆这个香囊,并没有看见里面的东西,他第二日就斩钉截铁的来了。

只因景铎想,他喜欢的人先娶回家了再说。香囊既然送了他,那他这辈子什么时候打开都成。

可是,有些事是没有等等再说的。

柳溪本想安安静静地守灵陪一陪景铎,她终究是答应过他的,她会待他好。柳溪想,等盖棺时,大家那会儿应当都冷静下来了,那她便将香囊中的东西拿出来,把那些事讲给大家听。

只是她想得简单了些,景岚就是第一个冷静不下来的。

既然如此,那她只有提前把这件事做了。

她走回灵堂正中,将香囊抛给了景岚,“撕开它。”

景岚接住了香囊,哑声道:“这是大哥最喜欢的香囊!”她想,若不是喜欢的,兄长怎会在弥留之际,紧紧握着舍不得放开?

“撕开!”柳溪的语气不容半分质疑。

景岚倔然,“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事关景氏存亡,你听是不听?”柳溪越是说得轻描淡写,越是让人心里发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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