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乐章像是听到极好笑的笑话,笑个不停，脸上干枯的皮肤硬是笑裂了好几处，露出森白?的骨头,看起来比地上挣扎的鬼脸还要恐怖几分。
他好不容易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脸上裂开的伤口,手举到眼前,手指如同枯枝,上面?一点血迹都瞧不见。看到这,他脸上彻底没了笑容，双眼空洞地盯着手指。
过了片刻，他将手用力在身上蹭了蹭,黑色的东西顺着雨水流到瓦砾上，那是他脱落的皮肤。
被蹭过的地方经过雨水的冲刷成了白?色，俨然露出骨头,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脆弱不堪,经不起一点触碰。
荀乐章低头看着腿骨，而后抬起头木着脸看向楚瑜：“既然你这么?喜欢普度众生，不如将身体给我罢。你看淡了生死，无畏无惧,世间?百态在你眼里如一场戏，又何必再站在台子上？”
他将手指伸到眼前似是展示给楚瑜，又像是在给自己看：“传说都是骗人的,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神们编出来的谎话，我这也叫活着？跟恶鬼有什么?区别！”
荀乐章如今的模样已经算不上是个人,除了能动能说话以?外，浑身焦黑一片，不过是一把枯骨外过了层黑色的皮。
楚瑜眼神极淡极淡地瞥了眼干枯焦黑的指节,指尖的皮刚刚被他磨掉了些，森白?的骨头像是个利器指了过来。
容楠在荀乐章出现的第一时间?立刻向后退了两步，那种黑乎乎的东西单是看看都觉得污了眼睛。
他站的位置很是巧妙，既游离在几人之外，却又能保证若楚瑜有危险第一时间?冲上去。他看不惯荀乐章，丝毫不想与他有哪怕一丁点沾染，却又保持着警惕。
在荀乐章面?无表情说出大逆不道的话之后，他嗤笑一声，不屑地上下?打量一通，拇指抹掉嘴上沾着的雨水，薄唇上下?翻动：“我就说怎么?看你第一眼就觉得那么?讨厌，也怪我记性不好一直没将你认出。如今换了几层皮，将糟黑的骨子藏在了里面?，还真让你人模狗样的活了这么?多年?。”
荀乐章头一动不动，眼球诡异地向旁边转动，看向容楠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我说哪来的老虎，差点害我以?为认错了人，原来是当?初那只?小奶猫啊，如今身子长开知道耀武扬威了？”
容楠嘴唇抿成一条线，他当?初缩着身子窝在楚瑜怀里的模样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倒是让这个烂污东西捡了笑话。
即被笑话了，他便要笑话回去。
容楠随手捏了两个水箭直奔过去，打得荀乐章措手不及，而后身形一闪站到楚瑜身侧，拍拍一直躲在身后的卫凝。
“瞧见没，人人口中称羡的贵公子骨子里就是这副模样，每天顶着一张人皮，骨子里黑透了，为了活什么?都能豁的出去。”
卫凝被拍的突然，她还想着自己方才是不是闹了个乌龙，怎的让荀乐章将脸皮笑破，不曾想原因?还没找到，到有人送上门来证实消息。
容楠好像忘了他先前装傻的原因?，秉承着宁愿挨揍也要把面?子找回来的观念，得意洋洋地将胳膊放在卫凝头上，将她当?成了支架。
“小丫头我跟你说，就这东西，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你之前不是好奇秘境出了什么?问题吗？呐，就他，凭一己之力将神创造的秘境击垮，也算是个人才。”
卫凝才不想管这是不是个人才，皱着眉头挥手欲将压在头顶上的胳膊拿掉，奈何容楠胳膊似有千斤重，放在头顶一动不动，无论卫凝怎么?晃都没将它晃下?来。
两人闹得欢，原本?惊悚严肃的场景险些变成喜剧，有来有往好不热闹。
荀乐章浑身僵硬如同死尸，唯有一双眼睛分外灵活，随着卫凝动作左右转动。
他脖子僵硬地转向楚瑜，提着嘴角摆出一个自以?为最标准和善的笑容：“这小丫头在这里你看着不难受吗？她的存在一直在提醒着你那些不堪的往事，不如将她交给我，地上那么?多冤魂等?着她去平息怨气，冤魂安息，铜钱归位，昆仑秘境依旧是从前的样子，你还可以?做从前的逍遥神仙。”
他像是个不知疲倦的江湖骗子，靠着一张嘴，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能说出来：“如今秘境中怨气深重，主要还是因?为铜钱离散，导致秘境中死亡人数太多，吸纳的怨灵太多，他们常年?被困于此处，自然恨着始作俑者，若能将这丫头扔下?去，一切都得以?平息。”
“你这人着实好笑，方才还在打着楚瑜身体的主意，这一会儿又惦记起小丫头，要不要将昆仑直接送给你由你掌管？”容楠的胳膊依旧放在卫凝头上将她压得死死的。
卫凝一只?手依旧拉着楚瑜的衣服，气呼呼地翻着白?眼，暂时放弃和容楠一般见识。
荀乐章转着眼球看向容楠咯咯地笑出声：“且不论我现在身形如何，就算我成了枯骨依旧有一半的把握将你们留下?。”
说到这，他看向楚瑜，嘴边笑意更大，嘴角处的裂纹一直延伸到耳根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山神大人。”
若是从前，这等?恶鬼再来百个楚瑜都未必给个眼神，可现在不同，他甚至不能保证在保护卫凝毫发无伤的前提下?带她撤离。
楚瑜很少生气，至少卫凝没见过，就算瞧见楚瑜或面?无表情，或眉头轻锁却也是给人淡淡的感觉，好似他的烦恼与不悦都是极其微弱的小事，只?要稍给他些时间?很快便能迎刃而解。
但这次，楚瑜嘴角含笑，眼睛半合着，眼尾细长上挑，无论怎么?看都是好说话的样子，卫凝却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冷意，就连已经习惯了的雨水都降了温度，冰冷的拍打在身上激的她打了个冷战。
容楠感觉到胳膊下?的异样，垂眼看过去，而后收回目光，看着荀乐章愈发破烂的身体。
雨势渐大，雨水冲刷在荀乐章的身上已然成了一种负担，将本?就岌岌可危的皮肤更是刷成一片片小碎渣，头顶处白?花花一片。
卫凝有意想安抚楚瑜情绪，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从容楠那里得到些讯息，然而一抬头正巧对上荀乐章的视线。
他眼眶里黑漆漆一片，全是黑色眼仁，若不是转动时露出一点点白?，几乎要和脸合在一起，倒是像极了被吸干鲜血的干尸。
干尸自以?为还是原本?偏偏公子，笑着对卫凝欠身：“卫姑娘不愿意相信我也罢，我如今这番模样想来卫姑娘看不上，但我之前就说过，我的目的全都坦在明面?上，不似某些人将自己掩藏的很深，只?将完美的一面?展现给你。人心确实肮脏，可肮脏的又何止是人心？”
不止是容楠讨厌荀乐章说话的腔调，卫凝也很不喜欢，听着他这番唯有自己坦荡荡其他人都是龌龊小人的言论，真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再配上这副身体，卫凝很想将他直接推下?去喂鬼脸。
铜钱在怀里灼热一片，似是感应到卫凝的心思，只?等?着她发号施令，而后不管不顾地将恶鬼送往地狱。
“不好意思。”卫凝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努力维持着淑女?该有的端庄，拨开脸颊处沾着的一点碎发，“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对。”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就算楚瑜是山神，手也牵了，抱也抱了，该吃的不该吃的豆腐都吃了，她就算个铜钱也要死皮赖脸跟在楚瑜身旁，美人当?前，谁还要听恶鬼的浑话。
这个想法产生的突然，大有破罐破摔的意味。
卫凝又恢复成从前那副模样，笑眯眯地站到楚瑜身侧，冰凉的小手抓到楚瑜的手腕后手指向下?滑动，将比她长了一个指节的手指夹在指缝间?。
一直将她当?拐杖的容楠看见这一系列动作都吓了一跳，赶忙撤了胳膊向后让开一步，远离是非之地。
卫凝将紧扣的手指拿到眼前，故意对着荀乐章晃了晃，而后仰下?巴挑衅道：“羡慕？”
阴冷的气息瞬间?烟消云散，卫凝听见身侧之人闷闷的笑声，连带着被她握着的手也跟着一起颤抖。
“笑什么?笑。”卫凝嘀咕着却没松开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荀乐章咧开的嘴角慢慢放了下?去，脸上的裂痕却没有因?为这个动作而恢复，倒是让他看起来好像依旧在笑着，阴森森的。
他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过了好半晌才重拾声音：“不，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心安理?得的觉得你可以?接受他，觉得他是完美的，等?你知道所有事情你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我还不了解吗，人都是这样，没有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时候都可以?和和气气的，但凡关?系到自己早就将一切和气抛诸脑后，只?想着自己。”
卫凝生怕牵手刺激不够，挽着楚瑜的胳膊：“你也说了那是人，你都说我是铜钱了，还将我跟人划在一起？你……”
她话尚未说完，一股怪异的风不知从何处刮来，带着周围的雨点都换了轨迹，吹得她一时真不开眼睛，而不远处那把枯骨依旧稳稳的站着。
再转头，她发现楚瑜和容楠都好好的站在原地，连衣角都没有掀起一片。
当?眼前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才倏地明白?，这场变故只?针对着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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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卫凝再睁眼时身上依旧湿漉漉的，但是这雨没有先前那样冰凉。
黑暗渐渐退去，眼前终于再次有了光亮，她看见雨丝敲打在一片片绿色的叶子上，水珠凝结在叶尖处泛着金黄色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加字失败，明天努努力补上。
最近每天被老板拖着算账脑袋大，我又不是学会计的TAT……还好马上放假了，再折磨下去想辞职了。
日常想辞职的一天……（不，你不想，辞职就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