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盛买了一匹马。
那马高大魁梧,全身漆黑,一身皮毛油光水滑,十分漂亮,尤其头上有一络火红鬃毛,在其昂首嘶鸣时更添野性和美感。
常盛看到它的第一眼就走不动了。
倒不是因为这马神骏,而是因为这马羁傲的眼神。
当时卖马的番邦商人把要出手的马匹都系在围栏里,其余马儿都温顺地站在那任由客人打量,唯有这匹马不停地打着响鼻,马蹄在地上来回摩擦,一脸不耐烦的样子。甚至在有人靠近的时候,黑亮的眼眸厉光闪过,马鼻耸动,喷了来人满头满脸的鼻水。要不是番邦商人扬起手中的马鞭,常盛觉得这马很有可能会一脚把来人踢飞。
这马很有个性,常盛觉得挺对自己胃口,于是就在一旁静静观看。
有不少人来看马,也陆陆续续有人给价,常盛听了一耳朵。
这些马都是从北方运送过来大燕良驹,皮毛光滑如缎,四肢健壮有力,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比大晋马强许多,固价钱方面要价不低。常盛想想自己兜里那新鲜出炉的八百两,觉得没底。
他不愿意和村人坐牛车,可出行没有交通工具去哪都不方便,他很中意这匹马,但刚才来买马的人可是花了六百五十两买走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这黑马比那枣红马还要出色,他怕买不起。
白图图扒着他的衣襟,黑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那些马,眼神有些怀念。
他以前住在天都峰的时候,天都峰山脚下有成群的野马在嬉戏,那些马儿膘肥体壮,在风中自由奔跑,快活极了,他当时还挺羡慕这些跑得飞快的长腿家伙,可惜一道奔雷劈下,天都峰山崩地裂,也不知道那些马儿还在不在……
“喵!”站在常盛肩膀的大花站起身,两眼发光地盯着这些大家伙,尾巴摇啊摇,很想跳下去玩一玩。
常盛拍拍它,大花才老实蹲下来。
“咦嘿嘿嘿……”忽然一道嘶鸣声响起,只见那黑马高昂着头,一脚踹在一个要掰它口牙看的男人肩上。
“哎呦”一声,那男人被狠狠踢了出去,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呼呼!”踢了人,黑马似乎有些得意,喷喷鼻子,黑亮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这脾性够大的。常盛越看越喜欢。
“#¥%&!!”番邦商人气得大骂,狠狠抽它几鞭子。黑马吃痛“咦嘿嘿嘿”大叫着乱窜,其余马被它连累,不慎被商人的鞭子抽到,也嘶鸣着跑起来,一时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围观的众人怕被波及赶忙散开,那被马踢的男人黑着脸哎哟哎哟的被家仆扶起,番邦商人忙赔礼道歉,让男人低价买走了一匹温顺的母马。
太阳高升,很快就到晌午,马市里的人渐渐散去,来买马的人寥寥无几。番邦商人拿出水囊灌了一口水,余光暗暗打量站在一旁观望了许久的常盛,心中嘀咕。
这农夫和那些乡下人不太一样,一身廉价的粗麻穿在他身上也遮盖不了他过人的气质,尤其他怀里还揣着个精致无双的小兔子,肩上还站着只神气的猫。
刚才来卖马的人瞧见农夫,不少人开口问他卖不卖兔子和猫,农夫都摇头拒绝了。
番邦商人褐色的眼珠子转了转,把水囊盖上,走到常盛跟前问:“这位公子可是要卖马?”
常盛点头,深邃的目光落在黑马上。黑马刚才被抽了几鞭子,这回瞧见没人来骚扰,就懒洋洋地趴下,悠闲地甩尾巴。
番邦商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瞧见了黑马,顿时恨得牙痒痒。这马是匹好马,可惜野性难驯,性子还倔!第一回把它卖出去,结果这畜生把主人踢了,害得他赔了不少医药钱。第二回把它卖出去,这畜生居然闹绝食,客人觉得花了冤枉钱就把它退了回来!还有一回!这畜生一到马市就像死马一样病歪歪地摊着,还流口水翻白眼,搞得来看马的客人以为他养的是病马!
番邦商人马鞭一甩,狠狠瞪了眼黑马,气不打一处来:“八百两,这马你拉走!”
八百两?白图图耳朵一竖,瞪圆了眼睛。他们才刚刚得了八百两,这、这就要没了?
常盛微微皱眉,这价钱对他而言太贵了,毕竟他身上也就八百两多一点,而且这八百两还是卖灵芝的钱,而这灵芝还是他家小东西找给他的。
看常盛默然,番邦商人忙道:“这马是马王的崽,有千里马的血统,八百两卖给你你不亏!”
“咦嘿嘿嘿!”趴在地上的黑马猛地打滚跳起来,状若疯狂地嘶鸣跑跳。
番邦商人脸色都黑了,对常盛干笑两声:“公子,这马绝对没问题,就是性子太过跳脱,养熟了就好!”
白图图:“……”
他感觉这马好像听得懂人话……
头上被轻轻摸了摸,白图图听到常盛说了一个字:“贵。”
番邦商人一愣,被常盛的直白惊住了。他在这边卖马有些年头了,南方州府多富户,出手马匹相对容易,而他的马品质的确不错,很受富人欢迎。偶尔来买马的人会觉得要价高而和他讨价还价,但从未有人这么直接地说贵的。
“公子,我这马要是运到洛城去绝对能买到千两不止!”番邦商人正色道。
洛城是大晋的国都,权贵多如牛毛,随便一出手就是千两。
“贵。”常盛看了眼还在蹦跶的黑马,转身就走。
“哎,别走!”番邦商人把常盛拦下,压低声音说,“我看公子你在旁边也站了挺久的,看得出你的确是想要买马。我也想成人之美,这马七百五十两给你,如何?”
常盛摇摇头。番邦商人面露难色:“公子,这大燕马养起来极其花费功夫……”
“嘿嘿嘿——”激愤的嘶鸣声打断了商人,那黑马“啪嗒”一下子倒在地上。
番邦商人:“……”
白图图看他较常人轮廓更立体的五官隐隐有扭曲的迹象,心里很想笑。瞟了眼那躺在地上装死的马,也更加怀疑了。
挂不住脸的番邦商人握紧手里的鞭子,恨不得上前赏黑马一顿鞭子,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公子,我这马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你看看其他马,可都精神着!”
“五百两。”常盛语气淡漠,“可以我就带走。”
“这……”番邦商人回头,看到黑马开始翻白眼,一咬牙,忍住肉痛,挥挥手,“行,一手交钱一手交马!”
看着刚进常盛口袋的钱立马出去一大半,白图图也肉痛。
下回上山,他一定要找一棵千年人参给常盛!
“咦嘿嘿嘿”知道自己又被卖掉的黑马不安地叫着准备喷来拉马缰的常盛一脸鼻水,蠢蠢欲动的大花“喵”的一声趁机从常盛肩头跳下,稳稳地落到黑马头上。
黑马愣了愣,黝黑的大眼睛闪过一丝愤怒,高昂着头想要把大花甩下来。
“喵!”大花兴奋极了,伸出爪子勾住黑马的鬃毛,随着黑马疯狂地甩头喵喵大叫。
常盛:“……”
白图图:“……”
“咦——”黑马人立而起,头猛地弯下,大花被甩飞出去。开心地大叫一声喵,大花在地上滚两圈卸了力度,而后哒哒哒地冲向黑马,企图再跳上去玩一玩。
“咦嘿嘿嘿!”黑马马蹄翻飞,想要把这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喵踢飞。
别说是猫,就是人在马蹄下也会丧命!
常盛脸色一沉,忙喝止:“回来,大花!”
听出常盛话里的紧张和生气,白图图抖抖小耳朵,从他衣襟跳下来。
常盛一惊,赶忙接住他:“你凑什么热闹?”
白图图看常盛一眼,从他掌心跳下去。
小小的兔子一蹦一跳地跑到黑马面前,正在乱跳的黑马顿时愣住,低头狐疑地看他。
“喵?”看黑马停下来,大花疑惑地歪头。
“咕咕……”白图图蹲直身子,紧紧盯着黑马的眼睛。黑马纤长的眼睫毛眨了眨,打了两个响鼻,碗口大的蹄子不安地刨地。
“咕咕!”白图图竖起耳朵,站起身,如仔细观察,可看到他眼中有异光飞闪而过。
过了一会,躁动的黑马似被安抚了般,渐渐平静下来。
常盛脸色骤变,长腿一迈,快步上前把白图图抱起揣回怀里:“大花胡闹,你也跟胡闹!”
男人的语气严肃得近乎严厉,白图图吓了一跳,怔怔看着常盛。
常盛冷着张脸,看他的黑眸尽是责备之色,一副就是认定他做错了的模样,白图图觉得委屈又难堪。
他哪有胡闹?他只是让黑马安静下来而已!
小兔子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眼里有水光闪烁。常盛嘴唇紧抿,心里有些无奈。
身为一个妖精,这小东西也太不自觉了。万一被别人发现端倪怎好?
心里是有些气的,可看小东西委屈成这样,常盛不自觉心软。
轻轻摸摸小东西额头,常盛眉峰紧蹙:“我不是想责怪你,而是……”
而是什么?白图图眨眼睛,泪花在眼眶打转。
“咦嘿嘿嘿……”刚刚才安静下来的黑马又躁动起来,常盛回头一看,大花居然又跳到了黑马身上。
“大花!”常盛怒喝了句,眼眸黑沉沉的盯着大花。
大花心虚地叫了声:“喵……”
把大花抱下来,常盛阴沉着脸道:“你最近越发不听管教了,罚你一个月不许吃小鱼干!”
“喵!”大花急得在他脚边打转,不住蹭常盛的脚。可这会常盛像是铁了心,无论它怎么卖乖都没缓和脸色。
相处了这么久,这是白图图第一次看到常盛生气,还是为了别的动物生他和大花的气!
常盛走到黑马面前,黑眸静静凝视黑马,躁动的黑马在他散发着善意和喜爱的目光中慢慢安静下来。
常盛伸手轻抚它脖颈,语气温和:“从今天起,你就叫大黑吧。”
男人看着黑马的目光专注而温柔,甚至那时常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还带着一摸淡笑。
那满是愉悦的笑刺痛了白图图的眼。
小兔子呆呆地看着常盛,眼眶里的晶莹越攒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