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盛回来的时候,家里安静得过分。
男人剑眉微蹙,唤了声:“大花!”
以往听到他叫就颠颠儿跑过来的大花并没有出现。
把大黑拴在后院,常盛放下背篓快步走进屋,找了一圈没发现大花猫和小兔子。
又跑出去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常盛目光阴沉地环视屋里一圈。
他更倾向于后者。被他斥责了一顿,两只不可能会再乱跑的。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常盛把唇抿成一条直线,心头有些焦躁。
“喵……”
一阵猫叫从屋外传来,常盛一抬头,透过窗户看到大花正从山坡上跑下来。
“喵!”大花也看到了常盛,眼睛一亮,大叫一声飞快地钻进篱笆,穿过院子,脚步匆忙地跳上窗台。
不等常盛开口,大花一落地便跑到常盛身边咬住他的裤脚往外拽。
常盛心中一紧:“怎么了?可是小白出事了?”
大花松开嘴“喵!”了声。
常盛身侧的拳头猛地收紧,急道:“快带我去找他!”
闻言,大花转身直接朝山上跑去。
碎石滩上,一个白色的身影傻傻地坐在大石头上。走近了瞧,发呆的白影竟是个眉眼精致唇红齿白的少年。
少年一袭白衣胜雪,如墨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春日的暖阳洒在他瓷白的脸颊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让这张昳丽的脸庞更显明艳。
一声叹息自嫣红的唇间溢出,少年垂着眼痴痴看着脚下白花花的碎石,英俏的眉宇间虑色重重。
他后悔了。后悔一时冲动就这样跑出来。
也不知道常盛打草回来没看到他会不会更加生气,会不会就真的不喜欢他了……
少年轻轻咬了咬唇,水光一点一点漫上眼眶。
坐在这吹了好一会山风,他已经冷静下来了。其实他不是气常盛,而是妒忌大黑!
他害怕大黑夺去常盛所有的注意力和喜爱……
他不喜欢常盛对大黑温柔以待,他、他想常盛只对他好……
少年收拢掌心,眼中浮现愧疚之色。
常盛喜欢谁不喜欢谁那是常盛的事,他怎么能左右常盛呢?道理他不是不懂,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自私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让他羞于说出口,也让他害怕。
似乎有什么事情已经朝着他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少年吸了吸鼻子,把眼中的酸涩压下去。
如果他乖乖听话不再乱跑的话,常盛还是会喜欢他的吧?
……是吧?
少年一颗心忐忑不安,神色无措又茫然。
常盛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只受伤了的小兔子,可当他火急火燎地赶到碎石滩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抹纤瘦的白色背影。
常盛猛地怔住,一下子想起那晚留在院子里的脚印。
虽说早有猜测,但亲眼证实自己收养的小兔子真的会变成人还是让常盛心中震撼。
害怕大花冲上去撞破白图图的身份会让他惊惶,常盛拍拍大花,对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让它留在原地,自己慢慢走过去。
沉浸在紧张气氛中的白图图并没有察觉有人靠近,少年拿着朵野雏菊,细嫩的指尖轻轻捏住嫩黄的花瓣,红唇张合——
“常盛喜欢我。”
话音落下,一片花瓣被撕掉,再一声“常盛不喜欢我。”又一片花瓣被撕掉。
软糯的声音飘进耳里,常盛愣了愣,待听清话里的内容,深邃的黑眸眸光闪动,眉峰攒起。
为什么会担心自己不喜欢他?
细想这两日两人相处的情形,常盛眼中浮上一丝自责。
因为得到一匹好马,他喜形于色,无意间忽略了小东西的心情,又因为夜不归宿一事冷脸对他,小东西这般敏感,难怪会这么想。
大花性子跳脱,家里加入新成员的时候,接受良好,可小东西情况特殊,他应该好好开导的。
是他疏忽了。
终于弄明白白图图不是进入叛逆期,而是因为他的冷落赌气,常盛松了一口气却也还担心。正欲开口唤人,谁料少年突然站起身。
眼眶红红,鼻子也红红的少年死死盯着手中只剩下一片花瓣的雏菊,撅着唇努力忍住不哭,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下来。
常盛是喜欢他的!少年咬牙,把雏菊狠狠丢掉。
他才不相信常盛会不喜欢他了呢!少年胡乱地擦了擦眼泪,悲愤欲跑。
怎么了?常盛眉心跳动,忙喝住他:
“站住!”
熟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耳边炸开,少年瞳仁一颤,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
常、常盛?!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发现自己是个兔子精了?
脑海里浮现亲眼目睹过的妖精是怎么被人喊打喊杀的画面,白图图的心脏砰砰疯狂跳动起来,恐慌如潮水狂涌,狠狠地拍打他。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恐惧几欲灭顶,白图图紧张得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就在常盛走近白图图的那一刻,少年动了。脚往前一迈,如惊弓之鸟的少年像兔子一样蹿出去。
常盛心中焦虑,急忙追上去。
白图图不管不顾地往前跑,忘了自己还光着脚。
碎石滩上碎石遍布,这些散落的山石大多都是被村人利用完后丢弃在此,许多石块崩裂开,露出锋利的边角。奔跑中的白图图一个不慎踩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脚底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让他身形一滞。
就在此时,常盛追上他,一把把他拽住。
“啊——”少年惊呼一声,身形一歪,被他的大力拉扯得偏转过身。
乌黑的长发扫过男人刚毅的脸庞,白图图神色仓惶的小脸便落入常盛眼中,男人向来沉静的黑眸骤然紧缩,内心一瞬间掀起滔天巨浪。
这张脸……
这张脸他在梦里见过!
常盛喉结滚了滚,俊脸紧绷眸色阴沉地盯着白图图。
白图图也傻了,愣愣地和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相对视。
半晌,常盛的理智回笼,嗓子哑涩地问:“你跑什么?”
白图图惨白着张小脸,眼睫轻轻颤了下,嗫嚅着道:“你、你追我,我、我就跑了……”他是兔子,兔子最擅长逃跑了!一遇到危险就马上逃跑!
常盛哑然。
眼前的少年有着一双明净清亮的大眼睛,因为刚刚哭过,少年眼中水光浮动,微微上扬的眼角上那抹绯红给他昳丽的容貌增添几许艳色,叫人看得心痒痒的,忍不住想要欺负他,让他哭得更好看……
看他不说话,只用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盯着自己,白图图更紧张了。脚下踩的石块一斜,碰到伤口让他皱眉痛呼。
脑海里曾出现过的旖旎画面即时消散,常盛忙收敛心神,警告自己这只是个巧合,别多想。
“给我看看。”放开少年,常盛蹲下身查看。
少年光裸的小脚白生生的,脚趾脚跟浑圆如玉,脚背上的肌肤细嫩光滑,像雕刻大师手下最完美的作品,可惜左边的小脚被石块割裂了一道小口子,殷红的血正往外渗。
“怕摔倒就扶着我的肩膀。”
白图图愣住,手指不自然收拢,迟疑好一会才扶上男人宽厚的肩膀。
男人神色如常,应当是没有发现的吧?
常盛把那只受伤的脚抬起,用衣袖把沾在上面的泥土擦干净。
脚底被擦得有些痒,那瘙痒像羽毛在心尖轻轻刮挠,白图图不自在地抖抖耳朵,热意从耳根蔓延到脸颊。
“嘶啦”一声响,白图图低头一看,常盛竟是在衣摆处撕了一条布条出来。
湿漉漉的大眼睛瞬时睁圆。
动作轻柔地把他受伤的脚包起来,常盛沉声道:“伤口不大,回去拿草药包扎一下就好。”
白图图被他撕衣服给自己包脚的举动震住了,眨眨眼回过神:“我、我知道了。谢、谢谢你。”
“是我追你,你才被石子划伤的。”
常盛的声音异常低哑,白图图抿抿唇,还没放下的心又高高提起。
常盛站起身,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你有看到一只兔子吗?我家的猫告诉我他跑到这边来了。”
白图图一怔。
常盛又道:“是一只巴掌大的小兔子,毛发如雪,漂亮又可爱,你有看到吗?”
白图图嘴巴转了张,垂下眼,心虚地摸摸发疼的手腕:“没、没有,我、我什么兔子也没看见……”
常盛的目光落在少年手上,那截露出袖子的白皙有一圈惹眼的红印。
是他刚才拽的。
“是吗?”常盛皱眉道,“那我再去其他地方找找。”
白图图刚想松一口气,可男人的下一句话又让他提心吊胆。
“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一个颜色姝丽的少年出现在荒山野岭,还光着脚,让人不怀疑都难。
“我、我……”
少年眸光闪烁,支吾半天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常盛只好给他找了个理由:“是迷路了吗?”
眼里亮光乍现,白图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对!就是这样!我迷路了!”他从未说过谎话,对着常盛就更说不出。
“那你要去哪里?”
啊?白图图嘴巴微张,“我……”
瞧他一副要想破头的模样,常盛不得不继续给他找理由:“我从未在村子里见过你,你不是我们常山村人吧?你来这是寻亲?”
白图图如蒙大赦,忙接上他的话:“我是来寻亲的!”
心里无奈得想笑,常盛温声道:“你一个人待在山上不安全,快下山吧。”
这话让白图图有种自己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除了常盛家,他根本就没地方去。
但常盛有了大黑,已经不喜欢他了……
看少年抿唇不语,神色落寞,常盛心里叹息一声,道:“如若找不到人,你可去我家暂住。只是屋舍简陋,你别嫌弃。”
白图图猛地抬头,眼里盛满惊诧。
“走吧。”常盛转身往回走,可他脚步刚迈出就停了下来。
回头走到白图图身边,常盛在白图图疑惑的目光中蹲下身:“上来。”
白图图心神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常盛宽厚坚实的背。
常盛也不催促,只是蹲在那等着。
过了好一会,少年雪白的赤足往前走了一步,单薄的身子贴上男人结实宽厚的脊背,乖巧地伸手环住男人的脖颈。
常盛抱紧他的腿,往上托了托便起身往山下走。
男人的步伐平稳而有力,白图图偎依在他身后,眼中晶莹闪动,一时间心里的所有的委屈和不开心都在两人相互传递的体温中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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