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盛两人策马奔腾,不消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城门口。
神骏的大黑马上身材伟岸的男人怀里端坐着个眉目如画的白衣美人,这情形惹得路人纷纷侧目。常盛也知道自己这般过于招摇,进了城门后便让白图图下马，一起牵着大黑走。
张寡妇的女儿燕姐儿成亲后就和丈夫李勇把自家房子前头拾掇成店面，专门做豆腐卖。以往常盛为了避嫌,进城从来没有找过燕姐儿,眼下准备认张寡妇做干娘，燕儿姐这边少不得需要走动一二。于是常盛就牵着大黑上门,打算和燕姐儿夫妻两人打个招呼,顺便把大黑寄放在那。
“咦嘿嘿嘿！”大黑摇头刨蹄子,不愿意待在陌生人家,可刚走近燕姐儿家,那股浓郁的豆香味就钻进鼻子里。大黑眼睛滴溜溜一转,鼻子用力嗅着，尾巴甩了甩不用常盛牵就闻着豆香味跑人家铺子前头去。
燕姐儿的丈夫李勇正在切豆腐,冷不防一抬头对上一个马头,顿时吓了一跳。
“呼呼！”大黑打了个响鼻，炯炯有神的大眼直勾勾看着李勇。
李勇：“……呵呵。”
常盛忙把大黑拉回来：“大黑别闹！”
“你是……常盛？”李勇迟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待常盛说了句“姐夫”后，喜出望外地对屋里吆喝了声：“燕姐儿,常盛来啦！”
“你说谁来了？”
一个抱着婴孩的妇人快步走出来，瞧见常盛，怔愣了下，随即面露喜色：“常盛！”
“燕姐。”常盛面色温和地喊了声。燕姐儿眉眼和张寡妇有些像,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幼时颇关照原主，真心把原主当弟弟看。后来张寡妇被李春花戳脊梁骨骂，原主主动疏远母女俩，两人这才生分了。
“快进屋里坐！”燕姐儿喜不自禁，发现常盛身后站着个白衣人，不由细看。这一看，心中暗惊。
原来她娘说的是真的，常盛真的走桃花运了！这姑娘长得和天仙似的！
秉着对常盛好的人都是好人的心态，白图图对燕姐儿露齿一笑，燕姐只觉眼前的一切都亮堂起来，傻看了好一会才记起要招呼人进屋坐。
常盛：“不了，我们还要去买些东西，我想把马先放你这。”
若是往日燕姐儿定会挽留常盛，可这会常盛身边跟着个小美人，燕姐儿便善解人意的道：“行！马我给你看着！你尽管去！”
常盛拍拍大黑脑袋，让它好好呆着待会就来找它，才和白图图离开燕姐儿家直往布店去。
白图图上回就来过这里，是以一进门就这里摸摸那里看看，想找到自己上回看中的布匹。
布店掌柜看他长得好，细皮嫩肉，身上穿着的衣裳有流光闪耀，还以为是贵客光临，特地亲自招待，给白图图介绍了不少花样新颖手感柔软舒适的布匹。
白图图拿起一匹掌柜介绍的云锦往身上比划：“常盛常盛，这个好看吗？”
常盛抬头，看看他手中的布匹又看看他，道：“好看。你喜欢就买吧。”少年喜欢白色，这布匹是月白色，其上用特别的手法绣有花鸟，很有质感，若是制成衣裳穿在少年身上更显清贵。
掌柜扫了眼常盛，微微皱起眉头，心里忍不住怀疑，这穿着一身细麻的男人，能买得起这样华贵的云锦？
常盛不是没注意到掌柜眼中的质疑，但他也不在意，直接问掌柜：“贵店可否为客人缝制衣裳？”
平城小地方，很少卖成衣，尤其是一些好料子，大都是买下来找缝制缝制，挺麻烦的。
“自是可以，本店有裁缝有绣娘，可以为客量体裁衣，只是……”掌柜顿了顿，“要另外算工钱。”
“无妨。”常盛觉得这挺合理的，便让白图图把挑好的布匹拿过来。
掌柜虽然还是怀疑，但眼看能做成一笔大买卖，心里忍不住激动，面上也热情几分。得知常盛还要买鞋，掌柜一喜，忙带白图图去挑鞋子。
他们是布店没错，但好衣裳得有配套的鞋子，作为平城最大的布店，除了卖布，他们店还卖绣花鞋。鞋子不同于衣裳，就固定几个码数和式样，选好码数挑好式样再交给绣娘缝制即可。且他们店里的绣娘手艺不错，做的绣花鞋颇受城里的小姐们的欢迎。
试鞋子得露脚，掌柜不方便旁看，便让掌柜娘子接待。掌柜娘子盯着白图图心里暗呼：好标致的人儿！忙招呼白图图坐下，给拿了最新的鞋样给他试。
白图图坐在圆凳上，拉起衣摆，从常盛宽大的鞋子里抽出自己白嫩的小脚套进面前摆放着的月白色绣花鞋中。
那鞋前头坠着毛茸茸的小花，小花的花蕊是用极小的珍珠攒成，一颤一颤的十分可爱。
掌柜娘子惊讶于白图图的脚竟生得如此精致，愣了愣才让他站起来试着走两步。
鞋底挺软的，一点也不硌脚。白图图心里欢喜，忍不住叫常盛：“常盛，这鞋子好看吗？”
常盛的目光落在他脚上，眉头轻皱着问掌柜娘子：“没有男款的鞋子吗？”
掌柜娘子眼神疑惑。
常盛：“他是男孩子。”
少年身形纤瘦，桃腮粉面，白肤墨发，雌雄莫辨，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掌柜娘子愕然，难以置信地看了眼白图图，讪笑道：“有、有的。”语罢，可惜地看了眼白图图才转身去拿鞋子。
白图图眼睫颤了颤，有些羞恼。
他知道自己是男孩子！他看过常盛下面，他、他下面和常盛一样，也有那个！但是……
不舍地看着鞋子上的毛茸茸小花，白图图语气认真：“我喜欢这个鞋子。”
常盛蹲下身，神色温和地说：“这是绣花鞋，女人穿的，你是男孩子，应该穿男孩子的鞋子。”
“为什么男孩子不能穿绣花鞋？”白图图伸手戳了戳那小花，“我喜欢这个鞋子。”
常盛默然。为什么不能穿这是世俗的约定，只是要一只兔子去理解这个或许有些难，在外头他也不方便细说。
“这位小……小公子，您看看这几对鞋子如何”掌柜娘子有些心虚。白图图的脚生得秀气小巧，一般男子的鞋号不适合，她拿来的鞋是孩童款式的，上面绣着虎头和锦鲤等意喻吉祥的绣花，和白图图的气质并不般配。
怕她把绣花鞋拿走，白图图急忙把鞋子脱了揣在怀里，双手抱膝把鞋子压住：“不要！我就要这一双！”
常盛有些头疼：“听话，你是男孩子，男孩子穿女人的绣花鞋别人会笑话你的。”
白图图抬头，直直看他：“你会笑话我吗？”
少年神情严肃，亟待知道他的答案，常盛皱眉道：“不会。”
闻言，白图图傲娇地昂起小脑袋：“那不就得了！你不笑话我，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别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我喜欢这个鞋子，我穿着它我高兴！”
常盛一愣，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少年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却比他通透得多。可笑的是他，因为厌恶人的自私贪婪，喜爱动物的纯真才把少年捡回家，现在少年变成了人的模样，他就忘记了他动物的本性，一直用人的条条框框约束少年。
如果少年真的变得和人一样复杂，他还会喜欢这样的他吗？
看他不说话，白图图伸手扯住他衣裳，仰头巴巴凝望他，黑亮的眼睛里满是渴求，小声讨好说：“常盛常盛，买嘛！我喜欢这个鞋子……”
“常盛……”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软，直直叫到常盛心里去。常盛喉结上下滚动，放在身侧的手握了握，最后忍不住落在少年发顶。
“……买。”
白图图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欢喜得拉住他的手摇晃：“常盛你最好了！”
常盛不自然地轻咳一声，把手抽出来：“还得多买一双备换，你试试其他的鞋子。”
“好！”白图图重重地点头。
是要多买一双！他才舍不得把小花鞋子穿出去！这么好看的鞋子他只在家穿给自己和常盛看！
最后白图图又挑了一对绣着锦鲤花样的鞋子。
请掌柜娘子给白图图量尺寸，又定下衣裳的款式和数量后，常盛让掌柜来结账。掌柜抱着算盘噼啪一打，客气地说：“抹了零头，诚惠三十二两。”
欢欢喜喜地抱着自己的小花鞋的白图图一听，脸上灿烂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他瞪大眼看掌柜：“三十二两？这么贵！”
常盛上次来布店扯布才花了不到一两银子！
掌柜和气地笑笑：“已经给您最优惠的价格了！您挑的这两匹云锦是我们店里最新到的款式……”
白图图皱皱鼻子，看看那些布匹又看看手里的绣花鞋，悄悄扯了扯常盛。
常盛用目光询问他，白图图踮起脚尖，用手护着，压低声音附在他耳边说道：“常盛，买这些布料要花好多银子，我只要鞋子就好了。”
他身上的皮毛能幻化出衣裳，只要他能想象得出来，就可以变换不同的款式、颜色和花纹，他其实是不需要做衣裳的。
少年说话的时候，鼻息喷在耳郭上，有些痒痒。常盛垂眸：“不买布料不做衣裳你穿什么？”
白图图想了想，道：“我、我穿你的旧衣裳就可以了……”
想到昨晚自己不小心窥见的春色，常盛眉梢一跳，忙道：“我的衣裳太大了，你穿不合适。”言罢，面不改色地掏钱付款。
眼睁睁地看着常盛的银子落入掌柜手里，白图图心疼得不得了。
和掌柜约好时间来取衣裳，常盛一转头，少年正怔怔地看着他，皱着小脸，那黑亮的眼眸眸光复杂。
“怎么了？”
白图图摇摇头，敛了目光，抱紧鞋子。
“走了。”常盛率先出门，白图图应了声，快步跟上。
今日恰逢集市日，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道路两旁买吃的小摊生意红火，各种食物的香气在空气里飘荡，十分馋人。
白图图两眼放光，深深嗅了口，咽咽口水，艰难地把目光从烧饼摊子上挪开。
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常盛停下脚步：“饿了吗？想吃什么？”
“我不饿！”白图图把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生怕常盛真的去给他买吃的。
常盛这么穷还给他花这么多钱做衣裳，常盛自己都不舍得用这么好的料子呢！他不能再乱花常盛的钱！
常盛叹了口气：“不用给我省钱，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我真的不饿！”白图图很是认真地说，“我就好奇看看！”
常盛默然，又问了一遍，白图图还是说不饿。看看日头，尚未到午时，常盛无法，只好先带白图图去添置其他生活用品再去用午饭。
路过一个小摊，有个老人在捏面人，那面人捏得精致小巧，眉目生动传神，引来许多路人围观。
一对新婚燕尔的夫妇让老人按两人的模样捏一对面人，满心期待地侯在一旁。白图图好奇地盯着老人的手，看得眼睛都挪不开。
身旁的少年越走越慢，常盛干脆回过身去看他在看什么，白图图一时不察直接一头撞上常盛后背。
“对、对不起……”白图图扶着斗笠，面色讪讪。
这时候夫妇两人的面人捏好了，高高兴兴地拿着栩栩如生的面人离开。常盛趁机挤进去，对老人道：“请给他捏一个。”
老人抬头一看，眼光毒辣地道：“小公子真是好相貌！”
闻言，围观的众人纷纷往后看，待瞧见白图图，眼中皆露出惊艳之色。
白图图脸色微红，在众人好奇打量的目光中走上前，不好意思地道：“我不想要我自己的面人，您能给我捏一个他吗？”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老人打量两人一眼，呵呵笑道：“他要捏你，你要捏他，真真有趣！得！一人捏一个，买一送一！”说着老人笑眯眯地取出面团开始制作。
常盛木着脸，白图图则眼睛亮晶晶，眨也不眨地看着。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眸似黑潭……，一个活灵活现的常盛在老人手下逐渐显现，白图图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把面人拿在手中时，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喜。
“真好看！”
少年雀跃不已，也不知道是说这面人做得好看，还是说他好看。
常盛稳了稳心神，让自己不要多想。
瞧瞧手里的面人常盛，又看看站在自己身旁板着脸的常盛，白图图乐不可支。
“两个常盛，一个小常盛，一个大常盛！”
这般说着，白图图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
两个常盛，一个小常盛，一个大常盛，都是常盛。
那两个他，一个小兔子的他，一个少年人的他……
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白图图乐得差点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