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艘艘离港远航的船只,常盛剑眉紧锁,漆黑的眸盛满担忧和挫败。
少年不谙世事,万一被人欺骗了怎么办?又或者被人识破了妖精的身份怎么办?
想到白图图会被人当做妖怪而捉起来捆在火堆上烧死,常盛眼睛骤然紧缩。
愧疚和悔恨充满了整个胸腔,如毒药般一点一点地腐蚀心脏,他咬紧牙关默默忍受这蚀骨焚心的痛。
图图,你在哪里?
闷哼一声,常盛握紧手中的缰绳。
“咦嘿嘿……”大黑低头凑过去蹭蹭他,黝黑的大眼睛担心的看着他。
“我没事。”常盛安抚地拍拍它面颊。“走吧,大黑,我们去……”
常盛抬起头,目光沉沉的看着茫茫水面,哑声道:“去洛城!”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少年上了北上的船,但他心里就有一种预感,少年是去洛城了。
当初他和少年提及洛城,说洛城城墙巍峨,街市繁华,想去参观一番,顺道把何首乌和人参拿去那卖,少年曾开心的说要一起去的,他没回应。
如果能在洛城相见,只要少年还愿意和他在一起,无论是赔礼道歉,还是惩罚打骂,他都认了!
一人一马踏过木板,上了前往洛城的商船。
云阳城去洛城走水路需要一个月,坐船的时候除了观看沿途风景和欣赏日出日落外,着实无聊。
尤其旅途中生病了的话,无人照顾,日子更是难熬。
这会白图图就无精打采地躺在榻上,觉得白天望不到黑夜,也不知道这船什么时候才能摇到洛城。
他坐的这艘商船从云阳城青云码头开出,沿海岸线前行。刚开始行船的那几天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商船开入大海后,大风大浪拍打船身,船只颠簸不止,晃得人都快吐了。
一望无际的蔚蓝海面,水天相接之处全不见绿色和陆地,他从未出过海,突然就水土不服起来。
先是觉得胸闷恶心,而后食欲不振反胃想吐,找船上的大夫开了些晕船的药吃,但没什么效果,现在全身乏力,又吃不下东西,难过得要死。
偏偏这种时候还有不长眼的来招惹他!
他只身一人,年纪小长得好,就有些不怀好意之人想占他便宜,被他打破头这些人才消停!
“喵……”大花蹲坐在床边,黄灿灿的猫眼神色凝重地看着白图图。
白图图有气无力地伸手摸摸它脑袋:“不用担心的,我没……”他话还没说完,一阵恶心上涌,忙扶着床沿把头伸出去干呕。
没进食,自然也吐不出什么。白图图脸色惨白地擦了擦嘴,孤独无助一瞬间席卷他。
常盛,我好难受……
少年眼眶泛红,默默躺回船上,心里觉得委屈得不行。
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洛城吗?为什么让他一个人独自上路?
为什么不接受他?
怕大花担心,白图图把这些胡思乱想压下,强行提起精神道:“你看我这样子像不像那些怀孕了的妇人?”
“喵?”大花惊诧得瞪大眼。它有在村里见过怀孕了的小媳妇,那些妇人一言不合就狂吐,和白图图情况的确很像!
白图图勉强的笑笑:“我跟你说哟,兔子可是会假怀孕的,母兔子和公兔子那个后,有些母兔子就以为自己怀孕了,然后开始衔草拔毛做窝,准备迎接自己的孩子,可实际上母兔子并没有怀孕……”
说着说着,白图图情绪又低落下来。
母兔子还能假怀孕,他是公兔子,根本就没有怀孕的机会。
想到这里,白图图咬咬唇,心里满是酸涩。
为什么他不是母兔子呢?如果他是母兔子,已经和常盛那个的他说不定就会怀孕了!
有了孩子,常盛肯定不会拒绝他的!
少年眼中晶莹闪烁,泛白的嘴唇紧抿。
“喵呜……”大花凑头过去蹭蹭他脸颊。
白图图把它抱住,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大花,我想常盛了。”
“喵……”大花尾巴圈住他的手,叫声里也带上哀愁。
撸了它两把,白图图稳了稳情绪,道:“再忍忍,等上了岸我们就去吃好吃的!”
“喵!”大花忙不迭点应下。吃惯了常盛做的饭,船上的伙食简直难以下咽!别说是它,就说白图图,原本就没胃口,看着那些咸菜和腌肉就更倒胃口了!
是夜,皓月当空,海面上风平浪静,皎洁的月光洒落在海面上,一片宁静安详。
白图图拖着酸软的身体爬上甲板去晒月光,怕被人发现异常他不敢修炼,可就是什么也不做,沐浴在月光下也会觉得舒服许多。
这几日食不下咽,他都是靠吸收月光来维持身体活动的。
少年闭着眼,感受月光的洗礼,在他毫无所觉间,有极其细微的光点被他的腹部吸收……
同一片月光下,面容冷峻的男人抬头看着如无暇玉盘般悬挂在夜空中的明月,想起当日看少年在月光下修炼的奇妙场景,心脏还是悸动得厉害。
曾经他自认为会亵渎了少年,可现在即便少年就是月宫的玉兔,他也要把人拴在身边!
相比常盛的坚决冷静,有人却暴躁得想把屋子给拆了。
一身黑衣包裹着健美的身材,露出的臂膀结实有力,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更显肌肉饱满和充满爆发力的男子站在常盛家门口,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屋,一张脸黑得如同夜色。
把嘴里的狗尾巴草吐掉,肖烨“啧”了声,气得差点想抬脚把大门踹掉。
他还说常盛怎么会跑上山问他白图图有没在山上,原来那小兔子离家出走了!
小兔子走了,大花肯定也跟着他走!难怪这几天大花都没来找他!
肖烨咬牙切齿,金瞳危险地眯起。
你们闹就闹,还把大花扯上,这是什么意思?
几天了还没回来,这是跑哪去了?
肖烨烦躁地转身,脚下轻点,纵身跃上大树,身形在树间跳跃,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
时间在月圆月缺中流逝,商船渐渐行驶到洛城附近的海域。
“大花,快看!是陆地!”少年抱着大花猫,望着隐隐约约的葱绿,满眼欣喜。
“喵!”大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眺望,橙黄的大眼睛里满是激动。
虽然它是猫,可在这一个月里,它每天都吃鱼,简直吃鱼吃到腻!
“太好了!终于能吃点别的东西了!”白图图感慨道。
也不知道是晚上晒月光的原因,还是因为就要接近陆地,在行船的最后几天,他的水土不服居然好了,精神恢复,胃口也回来了!可惜船上吃食有限,每日提供的膳食就那么两样,他嘴馋得恨不得立马上岸找个酒楼大吃一顿!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商船沿着海岸线驶入洛水和大海交汇处的海港,第二日清晨就在码头靠岸。
“走,大花!”白图图抱着大花像出笼的小鸟般兴冲冲跑下船。
有招揽生意的马车候在码头,白图图递了块碎银过去:“去洛城!”
天子脚下,权贵豪绅多如牛毛,马车夫见惯了贵人,瞧他容貌昳丽,气质不凡,不敢怠慢:“好嘞,公子您坐稳了!”
仲夏,洛水之畔,杨柳依依,风光如画,游人如织。
白图图掀起帘子边瞧边道:“不愧是国都,郊野尚且如此热闹,洛城的繁华可见一斑。”
马车所走之路非官道,可道路宽广且极为平坦,急行时并不感觉十分颠簸。一个时辰后,马车减速行驶,在长长的队伍后排队等待守城士兵检查进城。
如《大晋风物志》上的插图所画,洛城城墙拔地而起,极其宏伟坚固,城门威武大气,身着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一字排开,场面颇为壮观。
队伍通检的速度很快,一刻钟后马车夫继续扬鞭前行。
白图图要找酒楼下榻吃饭,马车夫便驾车往洛城西市去。
宽阔笔直的永安大街上,商贩的吆喝声,人群的喧哗声,车马的粼粼声,全都交织在一块,谱写了洛城喧闹繁华的乐章。
来自全国各地的口音混杂一块,街上到处都是身着各式服饰的行人,更有高鼻深目的番邦商人牵着骆驼队伍经过,来自大漠的身材热辣的胡姬探身出香车外,对频频观望的行人抛媚眼送香吻。
胡姬身上的幽香随风飘来,熏得面皮薄的年轻小伙脸上泛红,可行人见怪不怪。
白图图看得目不暇接,只觉得书中笼统的描述不及他亲眼所见来得真切。
马车在长安街老字号长宁酒楼停下,谢过马车夫,白图图抱着大花下车准备进门大吃一顿。
这时候五六个衣着光鲜的少年男女簇拥着一位带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出门。白图图和几人擦身而过时,那白衣女子妩媚的眼眸扫过白图图,脚步猛然停下。
白图图和她四目相对,心头一跳,忙移开目光,脚步匆忙地走进大堂。
白衣女子看着白图图的身影,柳眉轻轻蹙起。
“珍娘,怎么不走?”同行的少年问道。
白衣女子没回话,眸中闪过狐疑的光芒。
站在屏风后的白图图整个人僵直着身体,心脏砰砰疯狂跳动,一张小脸血色尽退,手心布满了冷汗。
那个白衣女子是谁?为何只是看了他一眼便让他想起了最不愿意想起的事情?
虽然有屏风遮挡住,但对方的目光让白图图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这种感觉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是被猫妖盯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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