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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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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越荷睡得并不安稳。不只因为重重的心事,还因当晚的江承光选择临幸了霍婕妤。仙都宫内帝王车辇浩浩荡荡地摆开,熟悉又陌生的喧哗嘈杂,扰得庭前牡丹摇了许久。

亦因江承光驾临金华阁之故,越荷对霍婕妤的拜访便没能成行。

原要改去拜访另一位薛嫔,却因皇帝的人守在宫里不方便走动。最后还是薛嫔叫人递了话,说不必急在一时,明日在霍婕妤的金华阁相见便是。于是越荷亦未坚持,早早安歇了。

她们这些新入宫的宫嫔尚不在侍寝名单之中,要等三日后侍奉过皇后茶水才可。如今中宫空置,苏贵妃久病不见人,李贵妃又新孕无资历,便以拜过太后为准。

晨起唤姚黄进内室梳妆。

着一木兰青双绣缎裳,披了藏蓝夹衫,隐着莲纹暗花。最朴素不过的玉笄,并着八根累丝珠钗梳起如云的高髻,白银缠丝双扣镯安静卧伏在双腕上。分明是朴素庄重的打扮,因着身子大病初愈,沉默时倒添几分清愁之姿。行止却凛然有贵气,不见柔弱态。

姚黄赞道:“主子生得的确好。”越荷不过一笑。

才要出门,便有内监过来传旨。言日前金羽制衣被划一事已有眉目,奉帝命晓谕后宫。乃秀女林氏所为,现已将其父官贬三级。

小吴子忍不住奇道:“此次选秀佼佼者众多,不说顾芳媛,就是我们越贵人,还有钟嫔也都是资质出众的,怎么那林姑娘想不开,偏要针对金贵人呢?”

那传旨内监不露声色地看了越荷一眼,慢吞吞道:“老奴听闻那林氏是霍婕妤家的姻亲呢。”

霍婕妤,是仙都宫位份最高的嫔妃。另一位不受宠的薛嫔也是依附于她,故她是虽无主位之名,而有主位之实。而越荷如今入住仙都,势必也别不过她的风头,要在她屋檐下讨生活。

越荷心下微沉,呵斥了小吴子,又谢了那似笑非笑的公公,让魏紫送他出去了。她虽神色漠然,到底照做。回来时手里已少了荷包,越荷微微点头。

这是有人在传话敲打,警告她远着点霍婕妤。但是,到底是谁做的这事?

殊不知那公公回去见了主子,特意提了几句:“听闻魏紫姑娘气性极大,昔日被未央宫要去,苏贵妃是如何也支使不动的。今日越贵人处却是她送的奴婢。”

上首的贵人轻笑一声,摆手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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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荷左思右想自己入宫以来事宜,并无特别出挑之处,那传话的公公也非前世熟面孔,只好把那句话看做是一次随意的挑拨。不过她也暗自留了个心眼。

划破金羽衣裳之人乃霍家姻亲,这个姻亲关系是可远、可近。

但一定要追究的话,金羽出身镇国公府,而镇国公府向来与月河、玉河出身的李家交好。霍氏却是江承光新近扶植起来,专门制衡李家在军中势力的。其中幽微之处,颇可琢磨。

宫中无小事,背后都是不同势力的纠葛。哪怕原本不是,发生的那一刻,便也是了。越荷搁下手中的冷盏,淡声道:“姚黄、桑葚,陪我去金华阁拜见霍婕妤。”

至金华阁时,薛嫔已在。越荷依次向两人问安,霍婕妤不冷不热叫了起。

霍妩乃现下宫中最得宠的妃子,风头极劲。她乃天子表妹,景宣三年时被钦点入宫,初封正五品芳仪,至今已是从三品婕妤之位,距独掌一宫的贵嫔仅差一级之遥。

她的母亲姓萧,是天子小姨。前朝时霍、萧二家俱是大族,时有通姻之好。先帝起事不慎,致使妻族被陈帝屠戮大半,霍家亦受牵连,从此衰落。

至景宣一朝,霍氏单薄的子弟中却出了难得的将才。

皇帝对军中李家的独大早有不满,遂顺势加恩提拔霍氏,霍妩也因此接连晋封。她生得又极美貌,江承光待她偏宠有加,在后宫之中可谓势大。

霍妩身着铁锈红蟹爪菊宫衣,眼波慵懒带笑。身材修长而略显丰腴,华贵而娇艳。翡翠珍珠头花并两朵芙蓉绢花缀在反绾髻两侧,一支贵嫔方可用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彰显着她之盛宠。盛装华服,富贵逼人。妩媚的桃花眼,风情潋滟。

坐在下首的薛嫔是位冰美人,也是宫中小有名气的才女。

她穿的是藕丝琵琶衿夹衣,下着雪青腰裙。发间插着玉花鸟纹梳,并两只灵芝竹节银钗。整个人清冷地坐在一旁,随意把玩着腰间的碧玉荷花佩。

霍妩以手掩口,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呵欠,指上戴的琉璃珠子戒指七彩闪光:“这就是牡丹阁的越贵人了,样貌还真是出众。”

越荷料不定她的心思,又记得早上的警告,只规矩地欠身谢过。

薛嫔拨了拨指甲,淡淡道:“越荷妹妹,的确姿容不俗。”又道,“贵人清淡朴素,娘娘富贵华美,在一处看了,倒很合宜。”

虽是奉承之语,然而她神色冷清,语气随意,只让人觉得是实话实说。霍妩果然盈了笑意,啜一口香花饮,才不紧不慢转向越荷,口里道:

“贵人今日如此庄重得体,”话锋骤然一转,“怎么听说当日面圣时贵人穿了一身绣牡丹的袍子呢?花中之王,也是你敢用的!”愈往后语气愈急,竟有逼越荷下跪认错之意。

越荷素知霍妩性情急躁刚烈,眼下她似已极怒,若不服软必难收场。然而,独此事她不愿妥协。前世她甚爱牡丹花王风骨,临死却遭合真之辱蔑,悲愤难平,始有今生还魂重来。纵然换了身躯,她仍然不愿忘记至爱的牡丹,如同不愿忘记自己的过去。

苏合真说,让她下辈子安心地做乡野蠢妇,再不要爱牡丹。可是她一定要继续地爱牡丹,永远地不肯忘记过去那个自己,否则她根本不必回来。

遂坦然道:“凤仪宫之外尚有牡丹阁,既如此,想必用牡丹作饰是无碍的。”

凤仪宫即先皇后所居中宫,霍妩面色一僵:“你好大胆子!”

越荷起身一福:“嫔妾不敢,仅是深慕牡丹风骨罢了。昔日则天皇帝命群花开放,独牡丹不开,故将其贬至洛阳。牡丹于洛阳生长,焦骨复苏,遂有‘花王’之名。花王赞的是牡丹独一无二的傲骨,而非其它。嫔妾不才,也愿效仿牡丹风骨。且……”

“花中有风骨的甚多,梅兰竹菊各有千秋,都以清傲论。”霍妩冷笑道,“牡丹虽有则天皇帝的典故,则是富贵煊赫之花。你这般牵强附会,岂不是故作声势?”

此时霍妩神态犹怒,话却不如最先严厉。越荷本以为她是要借着由头给自己下马威,但见霍妩分明未达此目的却神色渐缓,便知因是被人挑唆起的性子了。

前世越荷作为执掌后宫的李贵妃时,因霍李两家的矛盾,和霍妩之间便从来不对头。对方城府不深,性如烈火,又与皇帝情意缠绵,偏是如此才每每呛得她头疼。

但霍妩也有其可爱之处,若真意识到自己不占理,绝不会胡搅蛮缠。最多佯装无事。这一点,倒是比昔日得宠的白贵姬强多了。

——如今宫中已无白贵姬此人,却不知一年之内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正想找个话头带过去,薛嫔已轻声道:

“牡丹有花王风骨,也是富贵之花。咱们的仙都宫有婕妤娘娘,自然也是富贵之地。且牡丹为花中之王,花中之后却是月季,若真计较,月季才是满宫各庭院都开的呢。”

越荷投去感激一瞥,薛嫔这是真心帮着劝的话,对方却并没什么回应。假如她要挑拨,自有一百种说法指责自己心高,使霍婕妤生出嫌隙。现下这般,却是解围巧妙。

前世她与薛嫔没什么交集。这位冰美人,心地倒是不坏。

“仙都宫,自然是好地方。”霍妩嗤笑一声,神色略带骄矜,“得了,不早了,今日就散了罢。越贵人,明日记着早点过来,我领你去拜见太后。”

越荷自是道谢。

——————

同薛嫔略叙了几句,越荷回阁稍歇。

新人们虽已入宫,却尚未拜见掌宫之人,地位尴尬,也不好太过张扬。越荷虽有心拜会一下楚怀兰,无奈对方分在东宫群殿,太过遥远。且楚怀兰与那位前陈公主傅卿玉同居一宫,自己身份敏感,贸然凑过去反而会招来宫中闲话,便按下念头。

西宫之内,仙都宫所相近的无非永信、永和二宫。而新人之中聂轲、金羽在此宫室。越荷本意去探访一二,不料才坐了片刻,文竹已进屋通报,道是金贵人与聂采女一并来了。

越荷忙起身相迎。

一阵儿说笑声,金羽与聂轲携手并肩而来。二人乃旧日友人,如今虽位份有差,却不改姐妹相交之情。聂轲穿银红缂丝的袄裙,戴了几根做工精细富丽的长金钗。金羽则是缃色鹤纹留仙裙,搭一件彩绣蝴蝶的褙子。颈佩墨玉璎珞项圈,极是细腻温润。

三人互相见了礼。

“姐姐们今日当真光彩动人。”越荷赞道,“感情也深,竟一起到了。”

她这话并非奉承。复选之时,众人虽也精心梳妆打扮,到底限于条件苛刻难以施展。而今日联袂而来的两人,却是令人眼前一亮。

金羽微微笑道:“越姐姐谬赞,倒是姐姐太朴素庄重了些。”

又言:“洛婕妤宫务很忙,教导了我两句便罢。贺芳仪亦是谈兴不足,又听闻云婉容处大皇子病了,便匆匆打发了我要去探访。我早早拜完了码头,只好去找轲姊。”

聂轲亦笑:“都说汪婉仪脾气不好,她懒怠见我,我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在外头见个礼便罢。半路遇上仙儿,又想我们三人同居西宫,自当亲近一番,便邀她一起来瞧你。”

此时小茶已端了茶水点心来,越荷见她一一摆放,忙向金、聂二人询道:“还不知两位姐姐爱喝什么茶?我这边备了些信阳毛尖,不知合不合口。”

二人都道:“并不挑剔。”俱饮了些,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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