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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仪寻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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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荷心下一紧,再要阻拦已来不及。楚怀兰的眼眸中燃烧着激怒之火,她昂然道:

“婉仪说话要仔细!婉仪以为嫔妾不配同你说话,可嫔妾等也是正经选进宫来的,莫非婉仪在质疑圣上的决定?假若嫔妾是逆陈罪女,那选中嫔妾的圣上是什么?婉仪又是什么?婉仪置本朝于何地?且嫔妾父母俱是仁爱宽厚之人,婉仪红口白牙,以罪民蔑辱,难道不怕圣上治罪吗!”

越荷诧异于她的大胆莽撞,又不由生出几分钦佩之心:似这般身为前朝王室的自尊,无论楚怀兰抑或傅卿玉,乃至傅北,都是潜藏在内心深处的。

他们平日也谈笑如常,但被辱及心中珍爱之时,同样会如激怒了的狮子一般发出怒吼。这一点,却是还魂而来的自己所无法感同身受的。

而汪婉仪不料小小一个美人竟敢反驳自己,气极反笑:

“好,好,好!楚美人果真好大的胆子,什么时候一个七品美人也敢驳斥堂堂正五品的婉仪了?口出狂言之徒,我叫你起来了么!来人啊,给我把她按下去!”

越荷心下一沉,最坏的结果发生了!

汪婉仪是疯狂暴戾之辈,即便楚怀兰刚才那话是难得的针针见血,她也听不懂背后的严重后果,而只要逞这一时之快!越荷前世贵重,从未以下位者的身份面对过这种人,她此时感到加倍的棘手了。答应过慧婕妤要回护楚怀兰,现在,她究竟要怎么做?

汪婉仪的宫女凝露已指使着两个粗使太监去压服楚怀兰跪下,她面上有不忍之色,却对主子的命令无可奈何。而楚怀兰自知触犯宫规却凛然不惧。

她直直站立,挣扎着绝不肯跪这辱没故陈之人。可又怎拗得过两个青年太监,终是被按倒在地上。她这样被强迫跪下,已然气喘吁吁,鬓发散乱,面色潮红,仪态全无。

只一对眼睛湛然有神,冷傲逼人。

汪婉仪缓步上前,伸出套着缠丝莲花金镯的素手,长而尖锐的赤金嵌翠滴珠护甲闪着耀眼的光。她亲昵而温存地抚摸着楚怀兰的脸,口中笑语连连:

“楚美人,你长得倒真好看,难怪敢于对我如此不敬,怕是存了来日压我一头的心思呢——”话及此处,面色忽变,“掌嘴!”

又快又急的一巴掌就这么劈手甩出,护甲在阳光下金耀刺目。

楚怀兰尚且愣在原地,而越荷顾不得其它,一把握住了汪婉仪的手腕——

“还请婉仪手下留情!”她急急道。

越荷素知汪婉仪性情狂躁,早有防备对方伤人之心,这才及时拦下。然而以她目前的身份断难长久制止对方,一面握住那只手腕僵持不让,一面脑内飞快想着说辞:

“楚美人她年幼无知……美人毕竟尚未面圣,若污损容颜,圣上见了怕是不好,也会责备婉仪……”

她心急之下语速飞快,可汪婉仪岂是能被说服之人,闻言愈发大怒,奋力甩起手腕来:

“她算什么东西?也配面圣?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里与我说嘴!我愿意教导她,是她的荣幸——”又喊宫女来拉开越荷。

楚怀兰本因这突然的变故有些发愣,真见到那长而尖锐的护甲在眼前晃动才知害怕,极力躲闪。忽然间,脸上一阵痛楚。原来争执间那护甲仍是划破了她的面容!

楚怀兰愤怒又委屈,夹杂着恐慌惊惧。

她白净的面皮上,鲜红的血珠子一滴滴渗出。连锦见了,已急着哭告哀求起来。

桑葚亦是吓得六神无主,忽然瞥见远处婉约身影,急忙高声喊道:

“给洛婕妤问安!婕妤玉安!”

乍听“洛婕妤”之名,汪婉仪手中动作不由一顿。越荷急放开她手后退恭敬立好,洛微言温婉含怒的声音已然响起:“这里是怎么回事?”

微言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外搭镜花绫披帛。腰系碧色宫绦,垂挂洁白玉佩。茜色兰纹留仙裙长及曳地,又罩一层金线描花飞鸟的花笼短裙,端的是典雅淑柔。

她梳的是叠拧的朝云近香髻,以珍珠玲珑八宝簪固定发髻,正中拧旋处佩戴鸾凤垂帘珠冠,清丽容颜更添大气庄重,不愧是执掌后宫的洛婕妤。

此刻她秀眉微蹙,问话虽平缓,却带着说不出的威势。

甘草轻喝道:“娘娘命你们回话呢。”

汪婉仪如临大敌,急忙跪下分辩不止。她全无先前的嚣张跋扈之态,面露畏惧,说话亦是磕磕绊绊,其中又满含指责推卸之意。

似她这般出身低微又爱作践人的,面对名门毓秀的洛婕妤有种天然抬不起头的自卑——尽管,偏支出身的洛微言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曾被人给低看轻视。

楚怀兰犹自抽泣呜咽不止,愤怒过去之后,便是毁容的惶恐与后怕。越荷守在她身边,拿帕子为她按住伤疤,并不和汪婉仪强辩。

须臾,那边洛微言的宫女甘草捧一块冰玉过来,正是微言先前腰间所系的那块。越荷露出感激之色,忙包在帕子里给阿椒敷了。

待汪婉仪辩解完,阿椒的啜泣也渐止住。洛婕妤一言不发,又问二人:“你们有何说辞?”

二人道:“娘娘容禀。”亦讲了一遍事情经过。微言细细听了,楚美人是激愤委屈,越嫔却持正不偏。又思量了一番,方摇了摇头,沉声道:“汪婉仪,你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汪婉仪面露惊色,楚怀兰则是大喜。而洛婕妤已平缓却不容反驳地说了下去:

“先贤德贵妃理事时对你多番警告,想是如今我掌宫不严,教你愈发嚣张,竟来和新人为难?今日之事,乃你挑衅在先。慧婕妤乃太后亲自抚育,越嫔、楚美人亦是圣上亲点入宫,莫非你是要质疑圣上与太后的意思?还是自以为更加高明么?逆陈已是往事!如今人人俱是大夏子民,婉仪存心挑事,莫不是以为陈朝犹在?”

一字一句,似有千钧之力,压得汪婉仪冷汗直冒。她身子不断颤抖,最后竟是软倒在了地上,跪对那温婉威严的女子:“娘娘恕罪!嫔妾知错了!”

洛婕妤微一摇头,冷声道:“甘草,去禀报圣上:婉仪汪氏寻衅滋事、殴打下位,着降为从五品顺媛,罚俸半年。三月之内,禁足畅安阁,日诵《女论语》十遍……”

汪氏瞠目结舌道:“娘娘,嫔妾、嫔妾不识得字……”愈往后愈是低声,面皮也涨得通红。出身宫女,不识大字,一向是汪氏心中隐痛,又多为众人所笑,此刻勉强说出,简直无地自容。

洛婕妤淡声道:“正因如此,才要你长长记性。到时自有识字的老嬷去训导,你安心跟着学就是。”随后不再理哭嚎哀告的汪顺媛,又转向越荷、楚怀兰二人,面露不忍之色。

“今日之事虽因汪顺媛而起,可楚美人亦有冲动犯上之嫌。若不罚你,实难服众。”

楚怀兰忙道:“嫔妾明白,娘娘尽管罚,嫔妾绝不会有怨怼之心。”见洛婕妤痛快处置汪氏,她已是扬眉吐气,也不由对这女子倍增好感。

洛婕妤微微点头,越荷亦言:“嫔妾亦有错,愿同受罚。”

楚怀兰面露感激之色,正欲开口,洛婕妤已然道:

“既如此……楚美人禁足十日,越嫔禁足五日罢。禁足期间,撤去名字,不得接驾。楚美人,你遭这番无妄之灾实在可怜,回去后务必好生将养,不留疤痕。我那里还有些玉津膏,晚些时候派人送去,必助你早日恢复容颜。”

楚怀兰喜道:“多谢娘娘恩德!”越荷亦下拜。

洛婕妤此番处置可谓公正明理、不偏不倚,却又能让人看出她的真心偏向。即便楚怀兰、越荷受罚,也说不出她的不是来。尤其楚怀兰,原本破损了容颜便不宜面君,所谓禁足,实是保护,又赐下膏药。楚怀兰对她实是满心感激。

而越荷的五日禁足在这些前提下看来,也就实在无关紧要——她不过被台风尾扫到了,且人人都有倒霉的时候。越荷心中微叹一声,亦道:“多谢娘娘主持公道。”

洛婕妤面含浅笑。

汪顺媛已经瘫软在地,面色煞白。微言带着怜悯看了她一眼:“扶她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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