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子一走进密室,就感觉到了一种不安的气氛。经过两个月的调养,雍氏的外伤已经痊愈,脸上裂开的皮肉也基本收了口,只剩下一道道颜色略浅的疤痕,虽然还是很难看,总比那些不停流血的伤口好多了。
小天子很高兴,雍氏身体复原,他心里才有底气。有这样一个绝顶高手在身边,他的安全至少可以得到保证,所以他对雍氏的进展比自己的修习更关心,几乎每天都要抽时间来看一下。
随着伤势的恢复,雍氏的心情非常不错,偶尔还和他说一些修行界的趣事。修行的人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能得到真传的人非常少,这其中闹出笑话的当然不在少数。像那些想通过丹汞炼出长生不老药的,基本都是道听途说,从来没听说过一个成功的,可是上当受骗的人却前仆后继,络绎不绝,上起秦始皇、汉武帝这样的皇帝,下至有点家资的达官贵人,炼丹求长生的比比皆是,可是最后的结果大多不佳,只是外人无从得晓,还把那些暴毙的人当成得道升天了。
雍氏修行数十年,又机缘巧合,得到了真传,在修道的人中,她是首屈一指的翘楚,见闻之广,是小天子这种生活在宫里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她说这些,一方面是闲聊解闷,另一方面也是想激起小天子修道的热情,尽可能多的把时间放在修道上,而不是处理那些朝政。
在雍氏看来,所有的权谋最后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堪一击。楚王父子很厉害吧,他们这一支在民间隐藏了百十年,积聚了强大的实力,刘修更是心机百出,可是又怎么样?在她面前,这些人都是蝼蚁,只要她功成复出,可以轻松的击杀刘修。至于小天子担心的那些叛乱,更是不在话下。既然能杀刘修,再杀几个又何妨,什么赵云、贾诩,什么吕布、阎忠,凡是敢追随刘修的,一概杀无赦,到时候还有谁敢跳出来?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在于实力,只要她恢复了实力,天下就捏在了她的掌心里。小天子虽然不像她想得这么暴烈,却也觉得她说的多少有些道理。正因为如此,他才迫切的希望拖延一点时间,让雍氏有时间恢复功力。
随着雍氏的伤一天天的好起来,他们师徒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可是今天,小天子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脸上的笑容一展即收,小心地看着雍氏。
“师尊,你怎么了?”
“没什么,一时有些心烦意乱罢了。”雍氏笑了笑:“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有什么事?”
“没什么。”小天子摸了摸怀里的密信,决定还是不要拿出来打扰师尊,她最讨厌这些要互相较量心机的事。修道的人,讲究的是心境平和,不要胡思乱想,思想越简单越好。
雍氏见了,估计又是那些烦人的政务,不想多问,转而问起了关心的问题:“刘修的伤不轻吧?”
“嗯,华佗说,刘……刘修的元气大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复原的迹象。”
雍氏冷笑了两声,透着不屑。
“可是,可是他如果不出来理事,我就办不了任何事。”小天子低下了头,手臂无力的扶在腿上。“现在凉州有战事,冀州也有战事,我收到消息说,袁绍也在冀州推行新政,我担心……现在不拿下冀州,以后就更难了。”
“什么新政不新政的,人一死,什么政都没用。”雍氏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修道之人要想修为精进,就要心思清静,所谓为学日进,为道日损,你天天在想这些,怎么可能有进步?”
小天子舔了舔嘴唇,不再说一句惹雍氏生气的话,他听得出来,今天雍氏的心情非常恶劣,惹毛了这位比刘修还不把天子当天子的世外高人,难保不会被她一掌拍到墙上去。他又坐了片刻,起身告辞,去找他能找的人商量。雍氏虽然道法高明,可是人情世故却是一点也不通,或者说,她不是不通,只是不想在这上面花心思。在她的心里,修行的境界是唯一值得关心的事,其他的都是浮云。
小天子找来了杨修、辛毗等人商量对策。目前对冀州的战事准备就由他们几个来主持,他们是小天子自己的内朝,虽然人数步多,却个个是人才。
在报告了相关的准备工作后,论点聚焦到一个问题上:粮赋。征冀州不比去年的兖州之战,这一次要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攻克,必然是旷日持久的战事,没有充足的粮草和军饷,没有大量的物资做后盾,根本无法想像,寄希望于速战速决的想法更是痴人说梦。
“并州、凉州借口北疆的战事,已经不再向朝廷输送粮草,就连战马的供应都会大幅度的削減。”辛毗担心地说道:“攻城不需要骑兵,这点问题倒不大,可是等战事进展到一定程度,龟缩在易县的袁绍不会坐视不理,他一定会利用胡骑的冲击力来攻击我们的后路,让我们首尾难顾,仅凭卫将军手中的精骑,恐怕未必挡得住。”
辛毗看了小天子一眼,没有再说下去。在黎阳还有一万精骑,是韩遂从凉州带来的,正是这一万精骑驻守在黎阳,让邺城的袁军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因为刘元起之死,韩遂作为刘修的心腹,已经成了监视的对象,不仅不敢用,还得派人防着他。
周瑜咳嗽了一声,接上了话题:“因为并凉的战事,镇北将军赵云已经撤出冀州,现在在真定的只有黄巾大帅张燕。黄巾以前一直是依附于并州军的,并州军撤出之后,他们独木难支,只能收缩防线。我担心袁绍得知这个情况下,会攻击中山、常山,进而攻取幽州的上谷和代郡,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要把袁绍围死的计划就无法实现了。”
“吕布他们还在闹?”小天子强压着怒火,没好气地说道:“当真是把朕当傻子了?鲜卑大王和连的脑子又不是被门夹了,他还敢去惹他们?这分明是谎报军情嘛。”
“现在可不仅是和连了,又加上了慕容风。”曹昂苦笑着递过一份紧急军报:“这是刚刚收到的军报,是西域长史张郃送来的,说是慕容风蠢蠢欲动,有向西域用兵的可能,请求朝廷派遣大军西行支援。”
小天子愣了一下,勃然大怒,伸手将案上的纸笔全扫到地上,破口大骂:“张郃想干什么,他也想和吕布一样,向楚王府表忠吗?”
曹昂无奈的耸耸肩:“陛下,张郃原本就是楚王的旧部,他这个西域长史也是楚王举荐的。家父来信说,张郃的长子张雄也到了江陵,要做楚王的侍卫。”
小天子愕然,随即又想了什么,趴在地上,在乱七八糟的文件中找了一会,拿出了曹操刚刚送到的密信,仔细一看,张雄的名字赫然在列。小天子举着密信,看着那一个个名义,这才体会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威胁,手不禁颤抖起来。
“这天下……究竟是朕的,还是楚王的?”
“陛下,楚王也是大汉的楚王,不管怎么说,他也姓刘。”一直没说话的杨修打断了小天子的愤怒:“眼下楚王府的势力占天下之半,不管愿不愿意承认,楚王的一举一动,已经足以动摇天下。关东出相,关西出将,天下名将,大多在并凉。而如今朝廷中善战的将领,又大多出自楚王门下。陛下,乱不得啊。”
小天子打了个寒颤,没敢再想下去。他看看沉默的众人,哑声道:“那怎么办?”
“借楚王之势力,培植陛下自己的力量。”杨修刚才不说话,现在一开口,就滔滔不绝,显然已经有了主意。小天子把目光转向他,催促道:“德祖,你有什么想法,就赶紧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商量,不要吞吞吐吐的。”
杨修躬了躬身:“唯。陛下,名将都是打出来的,没有经过战事的人,就算是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也不能称为名将,也无法得到将士们的信服。如今征伐冀州,就是一个好的机会。陛下之所以迟迟不能行,是因为没有钱粮。有了钱粮,陛下就能挥师北上,陛下身边的那些人就有机会立功扬名,他们立了功,陛下才有实力和楚王抗衡。”
“这一点我知道,不用你我说,你就说说,怎么才能筹到钱粮。”
“再向楚王借。”杨修淡淡地说道:“借更多的钱,足够陛下平定冀州的钱。”
“借?”小天子哭笑不得,“这就是你的主意?”
“是。”杨修一点也不紧张,从容的迎着小天子近乎讥讽的目光。
“朕向楚惠王借钱,已经大失颜面,现在再借,朕还有什么脸面面对天下人?”
“陛下平定了冀州,手下有猛将精兵,则天下人自服。”杨修恳切地说道:“陛下,钱财能施惠,却不能立威,陛下反正已经借了钱,借一次和借两次有什么区别?用楚王府借来的钱,办陛下的事,立陛下的威,这有何不可?至于将来,反正有合约在,陛下逐年偿还便是,难道楚王还想向陛下逼债不成?陛下,你不借来用,楚王也会把这些钱投到西北去,到时候楚王系的将领们再立功,陛下又将如何应付?是赏还是不赏?赏,则与虎添翼,不赏,则人心不服,不服易思变,无异于把人心推到楚王一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