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曹操等人猜想的那样,刘修的确在掠夺冀州豪强们的财富。河北向来就是天下财富聚集之地,当年光武皇帝就是凭借着河北的实力问鼎天下。冀州豪强们的根基并不比兖豫青徐四州差。为了避免像豫州一样做出夹生饭,他决定在解决邺城之前先把这个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
豪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不肯轻易投降,想要保命自己的家业,这正中他的下怀。不降?那可太好了,不降就是敌人,我正好因食于敌。战利品的分配权在我,只要是我抢来的,我想怎么分配就怎么分配。至于你们,就呆在邺城里看着吧。
所以刘修从内心来讲,根本不希望他们投降,投降了,事情反而不好办,就像现在豫州的情况一样,非得拉下脸来才能移民,还惹出了不少反对意见。这样多好啊,我可以顺顺当当的把邺城以外的所有土地都处理完了,然后再和你们谈攻城还是投降的事。
秉持着这个思想,刘修把众将叫来安排任务。袁绍的大军覆灭之后,现在袁军剩余的主力基本都在邺城,其他的各县城兵力有限,真正有点困难的城池比如瘿陶之类的就那么几个。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攻城,而是分地。
“每个县城大概有数百人,多不过千余,所以,大军除亲卫营以后,以部为单位,校尉为领头人,每人负责一个县。不要攻城,只要看住城里的守军,不让他们出城就行。然后召集各郡各县的百姓,先把所有的粮食收起来,然后重新丈量土地,分给那些愿意归顺的百姓。”
刘修笑道:“当然了,要想拿到土地,就得先付出劳动。收割庄稼这些事,就可以交给他们去做。我相信,他们会非常卖力的。”
众将笑了起来,乐不可支。冀州土地是多,可是土地兼并的情况也非常严重,真正的自由民非常少,大部分已经沦为豪强们的附民,地上所有的收成和他们都没什么关系,他们能企望的就是一口饭。如果有人愿意把土地分给他们,他们可以做任何事。
“大家应该知道,我们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我们的根扎得更深,扎得更广,这样才站得更稳。”刘修扫视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高览和沮授等降将的脸上,“我相信有些人现在还不能完全理解我的想法,但是没关系,时间可以证明这一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沮授有些尴尬的低下了头,他确实不太能理解刘修说的这些。一想到投降了,还要被剥夺田产,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刘修对他们这些降将做了一些让步,没有把他们的土地抢得精光,比起那些还在邺城的人来说,他们多少还是幸运的。可是毕竟这是从自己身上割肉,谁又能说不痛呢?
“什么是实践?很简单,那些推行了新政的州郡就是实践,他们现在的情况,就是最好的证明。”刘修不紧不慢地说道:“冀州是最后推行新政的州,不过冀州底蕴深厚,我相信冀州很快就会后来者居上,就像益州、荆州一样,在两三年之内,就会再次成为大汉的富饶之地。”
刘修笑了起来,对吕布等并州籍将领说道:“并州就可怜啦,虽说是大汉最初推行新政的地方,一度也成为赋税大户,可是毕竟自然条件不佳,这前几名的位置还没坐热,眼看着又要垫底了。”
“哈哈哈……”众将大笑。吕布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拱拱手:“大王所言甚是。吕布不才,蒙朝廷信任,做过几年朔方太守,知道一些百姓的生活。如今朔方百姓虽然能够吃饱穿暖,可是和荆益这样的强州相比,那可就太寒酸了。末将斗胆,敢请大王减免朔方百姓的赋税,反正朝廷粮赋日增,像牛一样越来越肥,也不差朔方那根寒毛。”
众人忍俊不禁,再次大笑。刘修也忍不住笑道:“看不出吕奉先还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怪不得连出去打劫都有人帮你说好话。”
“嘿嘿,嘿嘿,惭愧,惭愧。”吕布尴尬的摸摸头,缩了回去。
众将谈笑风生,拿吕布开涮。沮授和高览互相看了一眼,却暗自心惊。并州就在他们身边,并州的发展,他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袁绍之所以会在冀州推行新政,就是因为看到了并州推行新政后的发展速度惊人。他们看不到其他的地方,不知道益州、荆州是什么样子,只知道并州。现在听说并州并不突出,即使是占了先发的优势,也不如荆益等州富强,不由得暗生疑窦。
比并州还强,会是什么样子?双方交战,边境封锁,虽然有些手眼通天的商人能够越境做生意,毕竟还是少数。他们能想得出来的只是刘修去年在兖州大战时补充军粮的速度,仅仅用了半个多月,仅仅是荆州北部诸郡动员,就解决了军粮的问题,由此可见荆州的实力一斑。要知道荆州当时也不过刚刚实行新政不到一年。
既然荆州能如此,那综合条件不亚于荆州的冀州为什么不能?沮授有些心动了。
刘修伸手向下按了按,热闹的大帐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兴奋劲儿还没过去,一个个目光热切的看着刘修。
“我知道,有些事如果没有亲身经历过,很难想像出来究竟是什么样子。不过好在不是刚刚在并州推行新政的时候,没有成例可依,现在天下有数州都在推行新政,成果有目共睹。如果谁有兴趣去游历一番的,我非常支持。子辅,你有没有兴趣?”
沮授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愿听将军吩咐。”
“那好,麻烦你跑一趟,先到洛阳取旨,然后到益州调益州刺史李儒赶到冀州来,我会上书朝廷,请求将李儒转为冀州刺史,由他来主持冀州的新政推行。你送完命令之后,可以随李儒一起回冀州,也可以自行游历,在益州、荆州看看。”
沮授诧异地抬起头,打量着刘修。刘修看出了他的疑惑,这不是什么问题,可是刘修解决他疑惑的方法却让他很意外:刘修要他自己去看。
迎着刘修自信十足的目光,沮授心中的担心忽然去了大半。虽然还没有看到荆州、益州究竟有多么富庶,但是刘修既然敢让他去看,就说明那里的确是好,而不是只在嘴上说说。
“喏。”沮授躬身领命,脸色突然变得轻松起来。
“子辅是难得的俊才,我相信你会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的。”刘修淡淡的笑了一声,摆手示意沮授回座,又转过头对张燕说道:“大帅,你们黄巾在冀州起事,曾经得到无数百姓的拥护,我相信今天由你们来安排冀州土地分配,将是大贤良师在天之灵愿意看到的一幕,也是无数黄巾将士渴望的一天。”
张燕连忙起身行礼。她现在还没有朝廷的任命,作为一个黄巾军大帅,和朝廷的将领们坐在一起议事,未免有些格格不入。不过听到刘修这句话,她心中的激动顿时掩盖了所有的拘谨和不安。
“你立刻联络青徐的黄巾,请他们协助你在冀州进行土地分配,将来他们在青徐同样施为的时候,也不至于一头雾水。这件事,就请你多担当一些,多派一些做事精干,为人公正的人赶往各郡负责,务必要做到大家满意,这对你们太平道重新布道是一个大好机会。”
“喏!”张燕大声应道,身子挺得笔直。在她身后的杨凤等黄巾系将领听了,激动得眼眶湿润。从张角开始布道起,他们的梦想就是耕者有其田,张角战死了,可是张角的梦想却实现了,而帮他们实现梦想的,却是张角曾经的敌人。
不仅如此,刘修还要让太平道重新布道,与天师道争衡。要知道经过黄巾起义,太平道已经成为朝廷打压的邪教,天师道在刘修的支持下,却已经在大江南北风行,成为有朝廷支持的正道。两者不可同日而语。对于曾经不把天师道放在眼中的太平道信徒,这心情可想而知。如今刘修要支持太平道,并且给他们一个这么好的机会,那可真是天大的恩赐。如果不抓住这个机会,他们将来又怎么面对张角、张鸣等太平道先贤的英灵?
“请大王放心,我张燕在此发誓,必让万民感激,不生一丝怨戾。”张燕单腿跪倒在地,庄重地说道:“愿代冀州黎庶,谢过大王。”
杨凤等人出席,在张燕身后跪倒,齐声大喝:“愿代冀州黎庶,谢过大王。”
刘修沉默了片刻,起身离席,将张燕等人扶了起来,环顾一周:“诸位,这不用谢我。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耕者有其田,织者有其衣,少有所养,老有所依,本就是为官者的责任,而不是什么恩典。正如我汉军将士,如果不能保护百姓周全,就不配称子弟兵一样,不能爱民如子,为民造福的官,又怎么配叫父母官?”
沮授愕然,忽然觉得脑海里像是一道闪电掠过,一个新天地在他眼前慢慢展现。他有些明白刘修与袁绍的区别了,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刘修说,他之所以能战胜袁绍,全取天下,是因为他的根比袁绍更深,更广了。
不错,袁绍的根基是天下士族,而刘修的根基却是天下黎庶。袁家得到的是士人的心,可是刘修得到的却不仅仅是士人,他更加关注那些普通的百姓。他推行的新政并不是要盘剥豪强,而是要用工商之利从他们手中换回普通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土地,就是百姓生存的根基,有了土地的百姓,就成了刘修的根基。相比于袁绍以豪门世族为根基,刘修的根基当然更深,更广,更扎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