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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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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夏日刚过,整个城市尚且浮动着未消退的热意。

绿荫道上一片安静,树叶偶尔摩擦两下,发出点细微的沙沙声。

现在是午休时间,天气热,就连被树荫遮挡的地方都闷得像个蒸笼,所以没什么人想下楼,大家更情愿趴在教室里,把空调温度调得一低再低。

这里是京城最有名的全日制补习学校,来的大部分是高三不愿意在学校呆着的富二代,课业轻,氛围松,主教外语,大部分为出国准备。

明粲和他们有点儿不一样,她本就不上学,没有升学压力。

她纯粹是为了学点东西。

明粲抱着装了资料的塑料袋穿过浓荫,转身进入教学楼,在上到三楼的时候,走进了走廊最靠外的教师办公室。

她把袋子里的单据拿出来,交给最里面坐着的苏静,“苏老师,东西我领好了。”

苏静闻声抬头,接过单据,顺带认认真真盯了她一会儿。

这是今早被校长送过来的插班生,她还没怎么好好打量过。

映入眼中的女孩儿齐耳短发被梳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地挨在颊侧,五官精致,特别是一双眼睛大而澄澈,眼尾有一点上翘,显得文静乖巧。

是非常典型的乖乖女的长相。

也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类学生的模样。

注意到明粲一身长袖外套配牛仔裤,鼻尖都被闷得沁出了汗,苏静顿时心生怜惜,从桌上扯了两张纸递给她,“这么热的天,就别穿太厚了,回教室先好好休息一下。”

“知道了老师。”

明粲眼眸弯弯,听话地应了一声,这才抱着资料走出办公室。

从办公室里出来之后,明粲没有先回教室,转头去了卫生间。

脱掉薄薄的粉色外套,她里面还穿了一件黑色t恤,一串青紫结痂的伤口从宽大的短袖遮掩之下一路延伸到手腕,触目惊心。

明粲抬起手臂盯了会儿伤口,忽然轻“啧”一声,浑身温软的气质收敛,染上三分不羁的味道。

要不是这些伤没好,谁愿意大热天穿能捂出汗来的长袖外套。

她懒洋洋地靠墙,拆开塑料袋,清点了一下资料。

这时候兜里藏着的手机震动起来,明粲皱了皱眉,换做单手拎着袋子,另只手摸出手机来接通电话,悠悠问,“哪位?”

……

听完电话那头人说的话,明粲等了半分钟,唇角往上翘起来了点,后脑勺贴着墙壁瓷砖,“换地儿了是吗?行,今晚我来。”

挂断电话,她把长袖外套重新披在身上,手机随意揣回兜里,往教室方向过去。

-

下午的课上完,明粲向苏静请了个假,不用再上今天的晚自习。

她出校门后,打车一路去了城西。

目的地是城西那块以混乱出了名的郊区。

这会儿是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大,出租车走走停停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在一处阴暗的巷口停下。

司机透过后视镜有些担忧地看着安安静静的明粲,“你真的要在这里下?里面很乱的,你一个女孩子……”

明粲朝司机露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声音软糯,“没事的,我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

司机又扭头观察周边破败的建筑好一会儿,最终愣愣地点点头,回过头看她,眼神里带了几分怜悯。

“这样啊……那你回家路上小心一点。”

明粲软软地喻着笑点头:“谢谢叔叔。”

脚一沾地,她浑身陡然放松,朝最里面的巷子慢悠悠踱步过去,边走边脱下外套,把袖子松散打了个结,固定在腰间。

合着巷子里阴暗的环境,平添一身懒散的痞气。

明粲推开巷子最里面那扇生锈的铁门,吵嚷的声音入耳。

这里是京城小有名气的一处地下拳馆。

人群里有个脏辫青年看见她,朝她扔了样东西,“哟,粲妹,最近咋都没来过?”

这人叫陈宇树,算拳馆的小老板,他一开口,身边一圈人视线都投了过来,发现是个小姑娘,纷纷开始起哄:

“我靠,陈哥你怎么开始荼毒青少年了?人小妹妹上高中了没啊?”

“老陈你实话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这么乖的妹妹叫来的,你不怕吓着人家啊?”

“滚,”陈宇树笑骂,轻飘飘揍了身边人一拳,“人家十八!成年了!”

周围都是些陌生面孔,大概是换了场地被请来捧场的。

明粲唇角勾起的弧度漫不经心,略略垂眸,接住陈宇树扔的绷带,一圈一圈牢牢缠在手上,“出了点事。”

她天生声线就软,配上放松的语调,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散漫感觉。

像是棉花糖里夹着一团薄荷,表面甜甜糯糯,里面又含了十足的劲儿。

陈宇树见她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不再追问。

明粲缠好绷带,才抬眼往擂台上瞥。

刚好有人被打趴下,她于是问:“上面那谁?”

“不知道,新来的,还挺厉害,打趴几个了。”

“哦?”明粲细细的眉毛微挑,“顾西也趴了?”

“早趴了,手骨折刚送医院。”陈宇树说着作势去揽她脖子,“这人有看头,去下个注?看他那样估计还能再打趴几个。”

“你帮我去。”明粲抬手把陈宇树挡回去。

“我上。”

“……?!”

陈宇树眼睛瞪大,拖在脑袋后面的脏辫都跟着抖了两抖,“姑奶奶你这又缺钱了?”

“对。”明粲握了握拳,确认了绷带的松紧程度合适,不勒手。

旋即她越过陈宇树,径自大步向擂台中间去。

“走了啊。”

“卧槽你等下!”陈宇树抓了一把,没能抓住明粲衣角,“我的姑奶奶,祖宗,大小姐,我求求你,别去,别发疯,冷静一点……缺钱咱也不必……”

然而一个晃眼,明粲已经站在了台上。

陈宇树:“……操。”

擂台灯光照耀下,女孩儿外套松松垮垮系在腰间,更加凸显出她身段的纤细,手臂上绷带交错缠绕,配上一张喻着清淡浅笑的精致小脸,虽漂亮得不像话,却也看起来不堪一击。

对方居高临下俯视着她,接近两米的魁梧身材和她一米六的身高比起来差距颇大,更显得胜负已成定局。

“小妹妹。”男人声音粗嘎,不屑的情绪溢于言表,“要不要帮你先打120?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我一根手指就能给你掰断。”

“哦,那你来吧。”明粲没看他,从兜里摸出震动的手机,“等下,接个电话。”

这般浑不在意的态度,引得台下一片哗然。

男人不满地皱眉,指骨攥紧,发出清脆的“咔咔”声。

明粲比了个“嘘”的手势,瞥一眼屏幕,随手按下接通键,唇边笑意还未褪去,“刘叔,你放心,我一定能赶着点回来,不会让先生怀疑的——”

话音未落,她的余光便捕捉到了对面魁梧男人一闪而逝的狠笑。

“……稍等一下。”

明粲眸间微凛,迅速用小指捂住麦克风,下一秒,便见男人带风的拳头直直向她脑门袭来。

她后退两步,矮身堪堪躲过。

这是下狠手了。

与此同时,台下的陈宇树刚下完注回去,蓦地被人紧张地揪住了衣领,“那人居然来真的!老陈,你要不去把小姑娘带下来?”

陈宇树闻言,狠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烦躁道,“我也想让那祖宗下来啊,我现在也贼他妈担心!”

“那你还不赶紧去!?万一她有个好歹……”那人更着急。

“……不是,你没明白。”

陈宇树沉默了一会儿,瞅眼台上,慢吞吞解释,“我担心的不是她,喏,你看。”

对方视线转过去,猛地一愣——

魁梧大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仰倒在地上,痛苦掩面,身量娇小纤细的女孩儿单膝跪在他身边,笑盈盈地把拳头比在他喉结上方,口型像是在倒数:

三、二、一。

——你输了。

无视周边人或震撼或审视的目光,明粲下一秒便毫无停顿地轻巧跳下台,手机还举在耳边,也不忘远远朝陈宇树招了招手,被解开的白色绷带要掉不掉挂在手指间,沾了一抹血渍,亮得刺眼。

“我走了,钱记得尽快打我卡上啊。”

陈宇树还被人揪着衣领,一口气没喘上来,咳嗽了好几声,再抬眼,室内哪里还有明粲的身影?

深谙明粲的德性,陈宇树也没多惊讶,拍了拍领口那只手示意朋友松开,他无奈地笑笑,“看到没?这祖宗活脱脱就一魔鬼。”

-

拳馆的纷扰喧闹被悉数抛在脑后,出了门,四周恢复寂静,明粲才把小指从麦克风前移开,用肩膀夹着手机,歪头边扯绷带边道:“刘叔,找我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先挂了。”

那边良久没回话。

明粲以为对方做别的事去了,便把绷带塞进垃圾桶,准备挂电话。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透过听筒,自她耳边不紧不慢响起。

“你说——不会让先生怀疑?”

明粲顿时浑身一僵。

这不是管家的声音,但她无比熟悉。

她抿了抿唇,下意识低头,声音软下来两度,硬着头皮乖乖喊:“……先生。”

那边人轻笑了一下,声线依旧低沉,带了点晦暗不明的情绪——

“夭夭,车在巷口,别让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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