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央没有多眠的习惯,早早的就起了。打开阁楼小窗,一股早上的湿润气息进来,多少排遣了些归家的不习惯。
“姑娘今日要和大姑娘二姑娘出门,要穿哪件儿衣裳。”
北央回头,看了看嘉儿手里拿的那两件。一件鹅黄,一件大红,她喜红色,却不想太过出挑,就选了那件鹅黄的袒领衣裙。
“日后先洗漱,先拿衣裳做什么。”
“奴婢就喜欢看姑娘打扮的样子。”
洗漱过之后坐在妆奁前,北央看着自己那张面容也有些恍惚。在不忘庙中并不怎么注重仪容,也不怎么照了镜子,今日这仔细一看,北央觉得自己这幅模样生在这样的人家或许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嘉儿手巧,以往在不忘庙修行,这双巧手都派不上用场。这会儿归家来,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将发分股,结鬟于顶,坠以鹅黄丝带,一个垂鬟分肖髻便束好了。
春嬷嬷上来的时候看着北央终于打扮了一回,露了笑脸儿,“总归是回了府,再天天和在庙里似的散着头发就不像样了。”
“是了,夫人可起了吗?”
“起了,老奴就是过来唤姑娘过去和老爷夫人一块用早饭的。”
北央点点头,去了世安苑的主屋。去的时候北兴刚准备走,看到自己女儿大了,心里也是高兴。从怀中拿了个玉佩递给北央,“放在腰间儿系着,好歹是国公府的姑娘,浑身上下都没个好东西可不行。”
伸手接过,北央笑道:“爹爹不和女儿一起在吃些?这么着急走呢?”
“嗯,有些事务要忙。你娘亲在里头等你一起用呢,快进去吧。”
进了屋子陪着孙氏用了早饭。又说了会儿话,就听春嬷嬷过来说二姑娘的丫鬟水仙来催,说是大姑娘和二姑娘都等着了。
北央起身便准备去了,却被孙氏拉住,“昭昭,去的时候看了什么喜欢的东西就买。这银票拿着。”
一看是个二百两的银票,不多,但瞧孙氏头上都还戴着那些戴旧了的首饰,北央没接,“娘亲留着自己用吧,总归大娘管着中馈,爹爹当官儿有时候没银子又走不动道。我这回和姐姐们去买东西,自然是从公中出的。”
“拿着吧,公中给你买东西估计也舍不得花银子。要不然早前儿我说定做些首饰头面,你大娘就不会以你年纪小拒绝了。”
“不用了,我走的时候师父给了不少体己。”
孙氏听这话倒一愣,“你师父一个出家之人能有多少银子了。”
北央也不好说了实话,只好道:“师父她老人家说是也不知道我喜欢些什么,但是及笄之礼也是要给我的,所以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五百两。”见孙氏还要硬塞,北央皱眉,“我这都够了,娘亲再塞我可就要恼了。”
孙氏这才作罢。
想着这回是和北月北蓉一同出去,便没带了嘉儿,听着水仙话,先去了后门等了。水仙说是两位姐姐早早就候着了,结果来了后门却没人,只看到个守门婆子。
知道两个姐姐要给她个下马威,北央也不急,就等着了。
说到这两个姐姐,北央一向与她们不亲。照理说一家姐妹,即便是她多年未归关系也不该差到这地步。要怪就怪何氏教养的方法不对。
何氏为人表里不一,面热心冷,偏又清高的厉害,只拿着大房的人当人,二房估计在她眼里和外人没什么区别。这两位姐姐便就随了何氏那性子。
以往大伯北泽还在的时候,还能管教些。大伯走了,这女眷处,自成了何氏的天下。何氏的底气是什么,不就是晨哥儿。即便爵位世袭到自己爹爹头上,后头还得给了晨哥儿。
大姐北月端庄聪慧,心思可不算如何的良善。北央还记得小时候吃了北月不少亏。二姐北蓉虽脾气不好,但心思要简单些,倒没什么。
这般等了半个时辰北月北蓉才姗姗来迟。北蓉一看北央和自己一样穿了个鹅黄的衣裙,瞬间那脸色就不好看了。
同是鹅黄,同是袒领。北央胜的不是一分两分。
“你俩去吧,我不去了!”
北央心里笑自己这二姐姐还真够小心眼儿的,不过是穿了个同色衣裙就摆脸色。不过人家亲姐姐在那儿,她也就不说话。
“行了,还不去,早上不是高高兴兴的吗。这会儿又怎么了?打扮这么好看,还穿了个最喜欢的衣裙,不去不可惜了?”北月说着拉着北蓉,北蓉半推半就也就跟着了。
待坐上了软轿,北蓉也没给北央好脸色。只北月一直在说话。北央能接的就接,懒得接的也就笑笑回应。
北蓉眼尖,见北央腰间挂着的腰佩眼熟,再等看清楚了,故意探手想摸摸。不料她手还没近前,北央的身子就往外躲了躲。这下北蓉心里更是不快活,“妹妹倒是个金贵人儿,连姐姐我碰都不能碰了。”
“姐姐有话说就是了。”
“我看你这玉佩眼熟,想仔细看看。”
“不过是早上爹爹给的,我看大姐那腰佩更好看些。”
北月也大方,取了腰佩下来,“昭昭你若喜欢你拿去戴就是了。”
她可不想拿北月的东西,却也不好太拂了北月面子,“怎好夺姐姐的东西,我这有了爹爹给的,便也够了。”
北月刚想再说,北蓉突然道:“啊!我想起来了,你这腰佩不就是二伯长带的那个吗?原来是二伯心疼你,特地把自己戴的玉佩拿去重新雕刻了。”
北蓉说这话的那副模样,就差没写上嫌弃二字了。北央虽懒得和北蓉一般见识,但是自己爹爹的心意却不能任这么个人随意践踏了。
“姐姐好记性,那看来我一会儿得顺便给爹爹挑个好的。”北央又笑,“爹爹对我这般好,姐姐你是不是想大伯了。”
北蓉听不出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倒真念起了自己爹爹。只北月看着北央眼光闪闪。一边说着挑个好的,那钱可都是从公中出,二房多用了一分,大房处就少用了一分。还刺北蓉没爹疼,刺北蓉不就是刺她北月。
本打算说上几句,又想起选秀那事儿。家里都把册子准备好了,只待北央及笄之后就交上去。一个快入宫的人,又是这般的姿容。倒犯不着和她置气作对。是以北月又岔开了话题说了些其他的。
到了寤寐斋,轿子停了。三人将面纱带好,才下了轿子。
寤寐斋在京中不算多么出名儿。达官贵人光顾的也少,但胜在首饰样式儿新奇,别家也找不到,还有很多都是独一份的。生意也就不错。
安国公府如今也就只能逛逛这不贵但还算别致的铺子了。
店里小二一看是三个姑娘,穿的也都是精致。一看就知道是官宦人家的姑娘,招呼的也热心。把店里的好东西搬出来不少。
北央一一扫过,并没看的入眼的。她跟着神尼后头,好东西见的不多,但绝对不少。遑论神尼爱玉,北央跟后头多少能辨得玉石的好坏。
好比这小二拿出来的这些玉簪,玉镯,皆是下品。这样的东西戴出去还不如不戴。便是占了个新奇,也没什么特别的。
北央兴致缺缺,本就是来应付差事,也就没用心看。一整套的头面儿就算了,只随意点了个发梳,玉簪,和步摇。
姑娘家被拘的紧,北央无甚兴趣却耐不住北月北蓉看的高兴。即便好些个东西都看不上,挑挑拣拣也是乐呵。
直挑了将近半个时辰,才算作罢。这家逛完,又要去逛逛衣料铺子。
刚出寤寐斋,突见远处一骏马疾驰而来。轿夫连忙将软轿挪了地方给那马匹让路,待从眼前经过,北央仔细看了看那御马的公子。
束发银冠,面如美玉,目如点漆,只这一眼就让人不得不感叹真是好个俊俏的公子哥儿!
北央看那骏马疾驰远去,虽惊叹于那公子的面容,但好歹师兄珠玉在前,并未过多注目。待回神看了两位姐姐,那视线仍未收回。
北蓉回神,见北央一脸懵懂。只当着她是好奇刚才那公子是谁,也不知北蓉是怎么想的,语气之间还多了一分得意,“知道刚才那是谁吗?”
北央摇头。
“那是楚平王唯一的儿子,顾炎。都唤他顾三爷。”北蓉还等着北央接着问,就被北月打断“是了是了,就你知道的多,还不快走了。咱们还得去给晨哥儿逛逛文房四宝呢。”
软轿之内,北蓉似有些兴奋,北央没问,她仍旧喋喋不休。北月制止都无用。
北央对京中之事知之甚少,也就认真听了。
原来楚平王是朝中唯一的外姓王侯,还是镇守边疆多年的将军。不但手握兵权,更极得皇上宠信。镇守边疆十余载,回京次数寥寥无几。
这唯一的儿子顾炎便一直被楚平王府的老太君养在身边,之所以京中唤其顾三爷,乃是因为楚平王前头还夭折过两个孩子。
皇上念其爹娘子嗣艰难,又不在京中,顾炎便从小和各皇子一同在宫中习字读书。
算得上除了皇子之外的头一号金贵人物。
看着北蓉那模样,北央心里发笑。心道这算哪门子金贵,若真金贵,那顾炎该是从小被楚平王带在身边,而不是跟个质子一般,留在京城,留在天子身边。
想起自己境况,便也知道了。这世上为人爹娘的,无什么难言之隐,哪里舍得与子女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