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棍棒挟风呼呼而来，本来林四保也是能跑开的，毕竟他也曾不务正来过。在街上赌博，被人撵着到处跑是常事。
可现在，他看到撒落一地的铜板，心疼得要命，就迟疑了一小会儿。就在这一小会儿，他的腿上结结实实挨了一棒。这一棒打醒了他，他玩命儿似的，就近从当成院墙的枯木枝中穿了出去。
全子抡棍之后，立刻跟着蹿了出去，朝林四保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那些小混混拿着石头也跟在后头。
林婆子跪在地上，伸手去抱亮子的腿，苦苦哀求道：“爷救救命吧，家里有的都还给你，我们还能干活，赚来的银子都给你们，求你们不要再打四保了。”
亮子一脚将林婆子踢飞，“爷饶了你们，爷喝西北风去？说完后拔脚就往外头跑去。
林婆子从地上爬起来，挪到院子门口，双手不停地拍着那扇破门，往那些人跑走的方向张望着，用嘶哑的声音不停地喊：“要打死人了！出人命了！救命啊！”
她被亮子踢得腹疼，站不稳，倒在地上，往林四保跑的方向一点点挪过去。
而林四保往外头跑了没多远，就被那些混混扔过去的石头砸倒。随后赶来的全子和亮子对着林四保好一顿拳打脚踢。
此时正是黄昏，路上还有不少行人。好些人认出打人者的身份，出于惧怕不敢上前阻拦，站在远处指指点点。不知是谁在人群里喊了声，“差役来了！打死人偿命！”
亮子和全子心里一惊，见林四保躺在血泊中，看上去是气息全无的样子。他们立马四处作鸟兽散，而围观的人也怕被差役抓走询问，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脚步匆匆地散开了。
刚才还乱哄哄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空荡荡。佟司锦走过去，探了一下林四保的鼻息。还有进出的气儿，心里松了一下，就是太过于微弱，若是救治不及恐有性命之忧。她轻抖指尖，撒了丁点儿聚魂散。他两三天之内的命还是能保得住，后头能看上大夫，就能救过来。
初冬天暗得很快，佟司锦的身影已经融入夜色中。她起身，快步离开这个现场。着了男装的她，身形比一般男人要纤弱些，看起来并不显眼。
佟司锦避到附近一条巷口处，见林婆子已经跪在林四保跟前痛哭。临近人家的门开了条缝，有妇人探出头道：“还不快去找大夫救你当家的，哭顶什么用？”
这话提醒了林婆子，她转而向那妇人磕头，“我去找大夫。求求你们了，帮我把当家的拖回家，我定当谢你们。”
那妇人见左右不见那些打人者，也长叹一口气，“造孽啊。都是邻居，罢罢罢，也当行善积福了。”
佟司锦见那家人出来两个男人，将林四保抬着往回走，便也放了心。她从巷子深处牵出青骢马，翻身上马，慢慢往家的方向而去。
她没走多远，看见有一些妇人从路边小庙里走出来，叽叽喳喳说着什么，就放慢速度，跟在她们后头。只听得有个嗓门哄亮的声音，“仙姑娘娘可灵验了，上回我头痛，来求了娘娘发，没过几天就好了。我这次是来还愿的。”
另一个声音小小的，道：“我想求生子，听说也灵呢。仙姑保佑！”
从这七嘴八舌的声音中，佟司锦听出来了，她们刚才去求仙姑娘娘了，求的内容五花八门，有求去病的、求子的、求平安的、求发财的……
她忽然心里一动。忙调转马头，往刚才那座小庙的方向而去。到了庙门口，她将马拴好，自己走进庙门。庙里头燃着烛火，空气里弥漫着蜡烛燃烧的味道。蒲团上还跪着两个妇人，她们双手合十，口中正念念有词。
佟司锦也跪到另一边，她抬眼快速端详了一遍上头的仙姑娘娘，磕了个头，心里暗念道：要冒犯仙姑娘娘了，不过我也是为了救人，算是功过相抵罢。她自是没忘自己身上是男装，为了不引人注意，她只略略拜过，就起身离开了那里。
佟司锦离开之后，过了两个时辰，林婆子也来到这座庙里。
林四保被邻居家的男人抬回来了，她拿着火烛，趴在地上，将散落在地上的铜板，一个一个地捡拾起来。再用这些铜板去请了大夫。她安顿着林四保服了药，觉得腹部也没那么疼了，便来这里拜菩萨。
林婆子跪在菩萨面前，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把求菩萨保佑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眼泪都快流干了。想到在炕上昏睡不醒的林四保，她悲苦难当，只觉这日子要撑不下去了。
第二日，林婆子熬了草药，给林四保喂进嘴里，林四保仍然没有醒。她找出两个冻得坚硬的窝窝头，泡在凉水里吃了下去，又哭了一阵子，然后在炕上昏沉沉地睡着。
到了晚上，林婆子摸出家里仅有的一根蜡烛，点燃后，坐在炕上发呆。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凉风，烛火晃了晃快要熄掉。她的眼睛因为哭的时间太长，又痒又痛。她伸手揉了揉，放开手时，突然发现那烛火后头居然多出来了一个人。
不，林婆子发现那是仙姑娘娘。她已麻木的心激烈跳动起来，“仙姑娘娘！”
佟司锦见林婆子果然将自己认成庙里的仙姑，她紧张的一颗心略微放了下来。上一回，她装的是罗二贵的妹妹罗莺莺。这一次她要假扮什么才好？她苦苦思索，直到见到路边那座庙，灵感才突然降临。
这也便是她进去向仙姑磕头的原因。要求得仙姑娘娘谅解，还要看假扮的难度如何。林婆子受到打击精神难免恍惚，佟司锦估计自己扮个差不多，就能唬弄过关。她自以为考虑得已经周全了，又是第二回做这样的事情，可真到现场，她还是紧张得要命。
直到林婆子喊出“仙姑娘娘”，她才微微放下心来。她猜的果然没错，像林婆子这样命运多舛的妇人，心里的苦难要如何化解呢？应该是会经常去求仙姑保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