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去哪里?”吉星河拨着炉子里的火,问道。
黄瘸子愣了下。是啊,他能去哪里?身为乞讨者,哪里能讨到饭吃,哪里就是家。好像哪里都能去,但他也知,乞讨者也是有帮派盘踞在某处,刚去的人,不容易插进去。等挨过饿,熬过受打骂之后,才勉强有容身之地。
他前些日子,偶尔有银子,孝敬了帮派老大,也拉拢了一些同伙,在城西这块儿过得还算不错。换个地方的话,一切都要从头来。
吉星河见他犹豫不决,便起身坐到佟司锦身边。他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她,她微微点头,他心里就有了底。沉吟了一会儿,吉星河道:“在下不知为何你要离开这里?”
黄瘸子一听这话,顿时老泪纵横,他哽咽了一下,“我是怕……”他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勒痕,“怕的是不知哪一天,就会被人害死。”他没敢明说英国公府的名字,他担心对方知道了,因为惧怕丢下自己。
吉星河道:“看来你是得罪了比你强大的人。对吧?”
黄瘸子使劲点头。吉星河又道:“既是得罪了别人,有过错的地方,理应承担责任。你们可以好好商量,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也好过这样提心吊胆。”
黄瘸子道:“对方有权有势,我有几个胆子敢冒犯他,全是他的错。我媳妇因他而死,我也被他害成这个样子。他一心要我死啊!”
黄瘸子的媳妇因廖五爷而死?这倒是个新消息。不过,既是问到这般地步,往下就好办了。他又看了看佟司锦,与黄瘸子道:“我救得了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我这里有个办法,听不听权由你。”
黄瘸子膝行过去磕头,“恩人请讲。”
“明天大清早,你去义清街西口,找于孝通大人,求他给你做主。于孝通由当今德正皇帝授权,负责监察朝廷百官。任对方再有权势,还能大过皇帝去?这样你不就一了百了,解脱了吗?”吉星河用最通俗的语言娓娓道来,说得黄瘸子似有所悟,“我后半夜就出发,爬也要爬到义清街去。”
佟司锦扔了一角碎银子过来。吉星河知自己这回完全理解对了,他又看了眼佟司锦。她脸上虽蒙着面,但他仿佛看到她眼角有笑意,心里喜滋滋的。他让黄瘸子收了银子,去雇辆驴车,省得误事。
黄瘸子千恩万谢不提。吉星河和佟司锦离开这间破平屋子,他俩骑到马上。来的时候,时间赶得紧,都没顾上说话。这回去的心情就大不同了。
吉星河忍不住猜想佟家的情况,“你玛麽和婶子是不是对你不好?”
佟司锦平静地点点头,“是。”
简单的一个字,就让吉星河心被刺痛了下。“经过上回林婆子一事,你额娘那边已经没事了。咱们成亲吧,我不想你被别人欺负。”他胸口微微发涨,下马轻轻在佟司锦的发顶蹭了下。
佟司锦一愣。今晚吉星河的举动,已经表示他对佟家的情况有过猜测,且他是无条件站自己这一边的。要不,他也不会对黄瘸子说出“义清街西口”这句话。
她微微笑了下,“你别忘了,宫中还有人想对付我。咱们若是成亲了,岂不是要连累于你?”
“你?”吉星河被这话堵了下。他闷闷地说,“我记得以前也同样问过你,不同的是,我不知道是谁要杀我。你都说不怕。现在何以觉得我会怕呢?”
佟司锦轻轻拍了下他勒缰绳的手,“好吧。算我说错。”
“现在宫里那人消停了,不知以后会怎样。看来,以后我得想办法混进宫里去。”吉星河若有所思道。过了一会儿,他想起被带歪的话题,又道:“瞧着你那个妹妹,还有谷家那个姑太太,我不放心你。”
佟司锦道:“她们确不好相与。但我会注意。”过了一会儿,她又道,“我额娘和弟弟,一个老了,另一个还小。我若是嫁出去了。他们会过得很难,我也不会安心。与其那样,不如我们再等一等,行吗?”
她没法子说出前世所见之事,只得委婉地讲明情况。此时,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怕满心希望的吉星河会失望。说心里话,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吉星河不仅帮了她很多忙,且做事可靠。她觉得自己在这一点上,很幸运。
吉星河暗中叹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又振奋起精神来。人家姑娘这话说得在理,只管自己不顾亲人的,他也看不上。想到这里,他笑道:“可以啊。我愿意等你。咱们,就这样,也是挺好的。”
佟司锦满足地笑了笑,她将身子微微后倾,轻轻地挨到吉星河身上。吉星河好一阵激动,却也不敢造次,用臂圈住他的身体,只觉身体接触的地方麻酥酥的,心里升腾出陶醉之意。
天上已经开始下雪粒子,打到人皮肤裸露出来的地方,感觉生疼。吉星河借机将佟司锦护在怀里。街道里四下无人,只有他俩,共一匹马,走在这茫茫无力的夜色中。
吉星河将佟司锦送到佟家后院角门处,见她轻巧地闪了进去,又听了片刻,见里头没动静,这才慢慢离开。佟司锦不放心母亲和弟弟,说先不忙着成亲,这个吉星河能理解。
这次是二房嫡女犯了事儿,听佟司锦话里的意思,可能佟家会对她不利。他又进不到佟家高墙里,这是他感觉无力之处。
不过……他倒有了个法子。他双腿一夹马腹,身下的马带着他往吉家而去。实在是太晚了,吉家已经关门,他拍开门,将马缰绳扔给门房,大步地朝书房而去。
幸好,书房的还有光亮,吉星河过去敲了门。吉日嘎朗见是他,心中诧异,“这么晚赶回来,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吉星河也觉得自己唐突,他硬着头皮道:“儿子在那赁来的屋子里,一时失了眠。想起快要过年了,额娘前头说的要给佟司锦几匹锦缎。就想着,不如明天一大早让儿子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