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妃去寺庙烧香是常事儿,不过是今儿时间上晚了一点,但也没引起太大的动静。
太监早已备好了车辇,正是端妃常用的那辆。端妃见一切都收拾完毕,便带着随行的一应宫女太监,坐上车驾,往愣拉寺的方向而去。
进愣拉寺里烧香拜佛当然是走正门。而此时,诚郡王正带着人守在寺庙所倚的山坡附近,是以,他们二人并没有碰到面。
端妃一行人进到愣拉寺里。她是这间寺庙里的常客,所乘车辇早为寺中僧人熟悉。有管事的僧人迎了上来。
端妃端坐在车辇里没有动。芳雨下了车,告诉那管事的僧人,“我们贵妃娘娘有事情,要请巴东活佛解惑。”
管事的僧人知道端妃与巴东活佛来往密切,便念了句佛号,应道:“活佛正在静室参修佛法,请贵人稍等。”说罢,便让身边的小沙弥去禀报活佛。
约摸半盏茶的功夫,小沙弥去而复返。他向管事的僧人禀报,说活佛请在静室等贵妃娘娘。那管事的僧人闻言之后,便恭敬地朝车辇做了个请的手势。
芳雨双手合十竖于胸前,笑道:“贵妃娘娘以前去过静室,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服侍娘娘过去即可,就不劳烦喇嘛了。”
这也是以前的惯例,管事的僧人告了一声罪,自顾忙去了。芳雨转回身子,将端妃扶下马车。端妃远远地朝活佛所处的那间静室张望了一下,如豆的烛光在黑夜里看着格外明亮。她让旁的宫女太监候在车辇跟前,自己与芳雨一道往大殿后头的方向走去。
巴东活佛现在所处的静室位于后院的二楼。旁边就是端妃最后一次见到那氏的地方。端妃边走边想,这愣拉寺真是自己的福地,巴东活佛也是自己命中的贵人。这么多年下来,巴东活佛赠自己金锭子不说,自己于无声无息中互死苏氏,那番葛茉苏,也是巴东活佛给的。上回自己在这里勒死那氏,还不是啥事都无……
端妃边想着,边由芳雨扶着上了步梯。沿着幽暗的庑廊,端妃站到了静室门口,她停下了脚步,侧过头看向芳雨。
芳雨垂着眼睑,柔声道:“娘娘,奴婢将娘娘扶进去。”
“不用了。你在外头等我。”端妃淡淡地说道。
芳雨忙半蹲身子福了福,“奴婢但听娘娘的吩咐。”都这么晚了,端妃还要来寺里头,不知她要与活佛说什么。暗地里吁出一口气,少知道少烦恼,不知者,无烦恼。
端妃推开抱了金边的厚重木门,看见巴东活佛正候着自己到来,他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经书。她忽然有些慌,借双手合十的功夫捂紧胸口,定了定神。
双方行完礼,各自落了座。
静室里一片死寂,唯有案上小孩儿手臂般粗细的蜡烛燃烧着,偶尔发出灯花的哔啵声。
最终还是端妃开了口——她得赶在戌正前回宫。“本宫下晌时做了个梦,想请活佛解惑。”
巴东活佛持掌行礼,“贵妃娘娘但讲无妨。”
端妃凝神想了想,道:“梦里的情景是,本宫在密林中被野兽追赶,无法脱身。本宫大呼救命,可无人来施以援手。”
巴东活佛道:“我们的佛祖,用无边的慈悲之心,救众生于苦海。娘娘一向以慈悲为怀,怀有菩萨心,做有利于他人之行。利他者,他人利之。娘娘苦恼的便是无人来救你?”
“正是如此。”端妃点头,她垂下眼皮子。
“娘娘得空可来寺里,拜佛诵经,佛祖可渡娘娘于苦难灾厄之中……”
端妃出言打断了巴东活佛的话语,“本宫早知道这些,不然也不会来得如此勤。但本宫心中困扰已久,最近已经到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地步,这样下去性命堪忧。”说到这里,她两道细长的娥眉紧紧在蹙在一起,脸上也因为布满愁容显得有几分憔悴。
巴东活佛同情地看着她,微微地点了头。
端妃继续道:“唉,如今本宫就实话说了吧。以前皇上对本宫关怀倍致,可现在后宫这么多妃嫔,皇上也难分出心神对待每一位。本宫不求皇上跟从前那般,只想皇上能得空时看顾一下本宫。敢问活佛这可能实现?”
巴东活佛单手竖在胸前,闭眼念经。
端妃见他一双眼珠子在眼皮子底下转动着,便又开口道:“本宫知道活佛有这个能耐,想求活佛帮帮本宫,只要皇上对本宫的好感有所增加。本宫和大阿哥以后定会报答活佛这个大恩。心愿若是能实现,本宫要为佛祖重塑金身。”
这是端妃的心里话。只要皇上看重大阿哥,大阿哥就能当上太子。以后这普天下就是自己和大阿哥的,回报巴东活佛有何难处?!
巴东活佛微微睁开眼睛,里头微闪精光。他复垂眼掩去精光,道:“佛祖普渡众生,贵妃娘娘虔诚向佛,理应得到照拂,这个说难也不难。只是……”
端妃见他犹豫,便从袖中拿出一个鹿角扳指,放在手心里看了看,然后递给了他。
巴东活佛接过一看,微微倒吸一口中气。只见那扳指是由鹿骨所制。中间部位带有髓腔孔的,隐约有黑璋环绕。但他面色保持镇定,“这个扳指……”
“这是德正皇帝的爱物,本宫刚入宫受到宠幸时,皇上赐于本宫的。本宫听说,这是先帝传给皇上的。先帝手上戴着这个鹿骨扳指,在战场上射敌无数,所向披靡。后来先帝传给了皇上,皇上又给了本宫。这个可比本宫前次交给活佛的手串还要来得有诚意,活佛这下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窗外吉星河在看到那扳指时,心里就大为惊讶。大尚朝是马背上得天下,习武的男儿谁人没听说过先帝手上那枚扳指?据说那是大尚朝的吉祥物,能保大尚朝平安顺畅,无外敌侵扰。可谁知这个据说只是民间的传说,皇上赏它给了端妃,端妃又轻易地拿出来要送给寺庙的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