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今夏便已感觉到陆绎的手冰冷冰冷的,低头望去,他的手掌血色尽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紫青。
她紧张地去看他的另一只手,发现同样如此。
这淡淡的紫青,从他的四肢开始逐渐往上蔓延,直至腰际、胸口……今夏端着碗,紧张地望向沈夫人:“现下能喂他喝药么?”
“且再等等,等他面色发青时再喂。”沈夫人道。
“哦……”
今夏口中老老实实应着,心中却是焦灼不安,她就在陆绎近旁,已能听出他呼吸中的滞涩艰难,万一……她不敢想下去,只能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生怕错过一丝丝突如其来的异常。
他脖颈处的肌肤也开始泛出紫青,呼吸不仅仅是艰涩,而是愈发微弱,甚至若有时无。
“沈夫人……他……”今夏的声音不自觉地打着颤。
沈夫人凝神细察片刻,朝丐叔道:“6大哥,你可否输些真气给他,帮他撑一撑?”
丐叔二话没说,往地上盘腿一坐,一手抵上陆绎的手,将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陆绎体内,随之,紫青虽未消退,但他的呼吸仿佛一缕细丝重新被接起,渐渐回复平稳。
呼吸虽稳,但却止不住紫青继续往上蔓延,今夏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下颌发青,朝沈夫人急道:“现下可以让他喝药了吧!”
沈夫人淡定道:“再等等……不急……”
当陆绎的嘴唇也开始泛出紫青,听见他因痛楚而牙齿间发出的咯咯声,今夏再忍不住,用勺子舀了汤药就往他口中送去。
沈夫人倒未制止她,只示意丐叔可以撤掉真气,并伸手替陆绎把脉。
因抵御寒毒的本能,陆绎牙关紧咬,银勺顶在陆绎唇边,但怎么也送不进去。今夏试着想让汤药慢慢自唇齿间慢慢渗进去,汤药却尽数溢出,根本喂不进去。
“怎么办?他不喝……”她急道。
“把他的牙撬开!”此刻,丐叔显得很果敢。
今夏不解:“怎么撬?”
丐叔看着她,片刻之后,龇开他一口白亮亮的牙。
今夏连连点头,把碗往前一递:“叔,你来!”
丐叔往后急退,惊道:“那怎么行,我、我……还是童子身。”
“我保证,喂过药,你也还是童子身。”今夏劝慰他,“你就当是亲个嘴而已,根本不妨碍你当童男。”
“不行,亲个嘴也不行,这个和我童子身是一块儿的,不能拆开零卖。”丐叔义正言辞地拒绝。
手一直抚在陆绎的脉上,沈夫人忽得眉头一皱:“6大哥,再给他输真气!你,不管用什么法子,把药喂进去,要快!”
再没功夫可以耽搁,今夏楞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大口汤药,俯身到陆绎唇边……
外头,月光落在一池温泉水中,赤蟒甩动着尾巴,搅得水波迭起,团团雾气升腾,直至竹梢才慢慢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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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爹爹烫过脚,又替他把全身擦洗了一番,铺好床铺,服侍着他躺下,杨岳又出屋来,到院中井边打水。他来回数趟,直至把医馆灶间的两个大水缸都装得满当当的,然后又洗净手,取了面粉来和。春日里蘑菇最鲜,明早想给爹爹做蘑菇青菜包子,现下就得先把面发好。待做完这切,把灶间归置整齐,他这才擦擦汗,习惯性地在石阶上坐下来。
一轮明月当空,也不知过了多久,便听外头梆子声响了三下。
竟已三更了,他站起身来,心中想着该回屋歇息才对,却不知怎的,双脚直往外走。出了医馆的后门,穿过青石板铺成的小巷,他又来到那夜救下翟兰叶的河岸边。
夜深人静,河边自然是四下无人,他默默地站着,回想着自遇见她之后的一幕幕情景,她卷起珠帘那瞬的惊艳,她颦眉说话的楚楚动人……
也不知她现下在姑苏过得如何?
既然是绣场,想来是需得每日伏案刺绣,定是极劳神的,也不知道她能否习惯?
若是能到姑苏看上她一眼,便是远远地只看一眼也是好的,可惜……杨岳长叹口气,转身欲回医馆,却在眼角瞥见巷中有一方茜色衣角飘过。
茜色衣料,薄而柔软,显然是女子所穿。
杨岳眉头一皱,三更已过,一个女子怎么会在此时游荡?捕快本能驱使,他不自觉快步跟过去。
这条巷子并非他来时所走过的巷子,由于两旁房屋的缘故,巷子曲曲折折,幽幽暗暗。有时候杨岳觉得那女子分明就在不远处,可拐过一个弯,却又见不到人影。
若非还能听见前头的脚步声,他说不定会以为自己追的,只是一个鬼魅。
左转右拐,直至巷尾,杨岳刚拐过去,阴暗中看见那女子与一人相拥而立。原来是一对来此地幽会的男女,他不由觉得自己多事,只看了两眼,也不愿出言警示,转身便想悄悄离开。
走出十几步,他突然想到今夏之前给自己形容过的“爱别离”,仔细回想那对男女姿态,女子也是扑在男子怀中,被男子用双臂搂抱着,两人一动不动……
自己的脚步声不算轻,若是幽会偷情的男女就该十分警觉才是,怎得好像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杨岳越像越不对,迅速折回身去。
那对男女仍在原地。
一动不动。
杨岳屏住呼吸,慢慢走过去,一直走到女子旁边。
风过,吹开一片浮云,复露出月亮。
月华洒落在那男子的面容上,肌肤光滑细腻,双眼黑亮,却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杨岳缓缓抬起手,触碰到男子面容,所触之处冰冷坚实,竟然是用陶瓷烧制而成的一张脸。
这种诡异的人偶,阴气森森,饶得是捕快,杨岳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迅速缩回手又去看那女子……
一看之下,他踉跄退开数步,惊骇地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女子,赫然就是翟兰叶。
她双目闭着,脸上是紫黑的,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她此时应该是姑苏,怎么会在这里?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一定是幻觉!杨岳用双手猛力搓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还未等他双手放下,后颈处被人重重一击,他顿时晕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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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身上未消散的痛楚,陆绎皱皱眉头,缓缓睁开双眼。有阳光透过竹制窗棂照进来,落在地上,也落在伏在他榻前的那人身上,明亮而温暖。
他挪动了□子,发现自己的左手被那人握着,正想抽出来,便看见有人跨进门来。
“你醒了!”
今夏喜道,放下手中的托盘,走过来先把伏在榻边睡得香甜的丐叔使劲摇晃了一番。
“嗯、嗯嗯……”丐叔揉着眼睛,先吸鼻子,“有吃的了?”
“叔!我让你看着他,你怎么能睡觉呢?”今夏不满道,“万一伤情有变化怎么办?”
丐叔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没事没事,我的手一直按在他脉上,他要断气了我肯定知道……沈夫人也说他撑过那关就没事了,你看,这不就醒了么。”
陆绎想撑起身子,今夏忙上来相扶,放好方枕,让他靠坐在竹榻上。
“大……”想起此间是沈夫人的地盘,她连忙改口,“哥哥,你饿了吧?我煮了神仙粥,吃一碗如何?”
陆绎不说话,只看见她,发现她面有倦容,且嘴唇上还有一处明显的伤。
见他不说话,今夏挨近他,小声道:“沈夫人不待见官家人,所以我说您是富商之子,我也不能唤您大人,实乃形势所迫,您千万别计较啊。”
“你这儿怎么了?”他侧头看她的嘴唇。
距离如此近,她唇瓣上的伤看得更分明了,似有牙印痕迹,倒像是被什么物件咬了。
今夏本能地捂住嘴,然后道:“这个……昨夜里,我到泉边打水的时候,一不留神摔了一跤,正好磕石头上了。”
旁边的丐叔正自己动手舀粥来吃,闻言啧啧了两声。
陆绎仍盯着她看:“可上面怎么还有牙印?”
“就是磕上去之后,我自己的牙,就磕嘴唇上了,嘿嘿嘿……”今夏不自然地干笑两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挺好笑是吧?嘿嘿嘿!”
丐叔吃了口粥,又啧啧两声,点头应和道:“好笑,真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