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莞从跆拳道馆离开时,觉得自己复工是彻底无望了。
她从未见过傅亦铭那种眼神。
像是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露出獠牙,蓄势待发,而她就是那只待宰的可怜羔羊。
回家的公交车上,她翻开某招聘软件,滑了半天,没找到一家合适的公司。
封莞只是普通本科,就算有在沃鸣的工作经历,也不会有人愿意给她开比沃鸣更高的工资。
而她,需要钱。
公交开上高架桥。她开了一小截窗户,夜风袭来,拂乱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她把脸贴在玻璃上,望着窗外的灯火阑珊,怔怔出神。
掌心震动,她垂下眸,看到来电显示,心往下坠了坠。
她接起电话:“喂~”
“封小姐,已经到月底了,您父亲这个季度的医疗费用还没有结清。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对方温柔的声音传过来。
封莞轻声道:“没有,最近太忙了,我明天就去医院缴费。”
“嗯。有困难你随时和我说,可能帮不上大忙,但让院里宽限几天还是没问题的。”
打来电话的是封莞父亲的主治医生沈阔。
早年间,封莞还是学生,身上加起来不到五百块,却下定决心要为父亲治病。她每月兼职赚的钱,面对昂贵的医药费,根本是杯水车薪,大都由沈阔帮忙兜底。
虽然封莞毕业工作后很快还上,但这份人情是最难还的,不敢再多麻烦他。
挂断电话,封莞点进手机银行。账户上多了两万块钱,是沃鸣的对公账户打过来的。
如果她被辞退的话,和傅亦铭的这份合约必定也会随之荡然无存。这样一来,她的收入就更少了。
医院不允许信用卡缴费,她合算了一下自己所有账户上的钱,还差两千。
看来又得向夏歆借钱了。
她回到家,夏歆正窝在沙发上吃西瓜。
看见她,夏歆招手示意她过去。
“不是停职一周吗?你不趁这个机会好好在家休息,干什么去了?”夏歆从冰箱里取出另一半西瓜,连同勺子递给她:“特意给你留的。”
封莞接过,挖了一口送入口中,说:“夏歆,你能先借我两千块钱吗?”
“我银行卡在抽屉里,密码你知道,自己去取。”夏歆转身又窝进沙发,“叔叔那儿,钱不够了?”
封莞点点头。
夏歆叹了口气,气氛蓦然沉重起来。
“你上次去看叔叔,他最近怎么样?”
封莞淡淡答:“就那样呗,偶尔能认出我,大多数时候都不清醒。”
电视里在播放着一档综艺节目,脱口秀演员的一个段子,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封莞闷头吃着西瓜,面色不悲不喜。
夏歆静静注视着封莞,片刻后开口道:“莞莞,沈医生不是说这么久都没见好转,几乎没有治疗的价值了吗?我觉得你其实真的可以考虑结束治疗。反正叔叔也好好活着不是吗?”
“沈医生说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性恢复。我爸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他不会想这样过一辈子的。”
封莞八岁那年,父亲的公司不景气,合伙人卷款潜逃,债务全落到了他一个人头上。
家里的房子和车被银行拍卖,一家人只能挤在一晚上二十块的小旅馆度日。
钟雅美是个美术老师,骨子里有股假清高。她本就看不起浑身铜臭味的生意人,遇到这件事,让她更加对自己的丈夫不满意。
没过多久,她在学校组织的一场研讨会上出轨了一个美籍华人导演。
她走得干净,东西不要,孩子也不要。
那天,封莞第一次看见一向温柔乐观的父亲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嚎啕大哭。
没过多久,他去工地干苦力,从脚手架上摔下来,捡回来一条命,脑子却从此不清楚了。
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五的可能性恢复原状,封莞就为那百分之五,熬到了现在。
封莞的姑姑也劝过她把父亲送回老家。封莞永远只有那一句话——
她抬起眸,与夏歆对视,郑重地把这句话又说了一遍。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放弃他了,我不能再放弃他。”
夏歆叹了口气,道:“行。我卡里有六万,你看着用。”
————
次日,傅亦铭沉着脸迈进沃鸣集团的大门,满脸写着“老子不爽!”
员工们看见他,纷纷迅速打过招呼,避到一边。这两天,谁都不敢在他的面前待超过十秒。
他移动的脚步浅顿,“谁放的盆栽?”
无人敢应,他正要发火:“不会挑个不碍眼...”
前台的小姑娘弱弱说道:“这两盆花一直在这儿。”
傅亦铭:“......”
他的声音不得不缓和下来:“看腻了,换个地方摆。”
上午的例会,他心不在焉地坐在那儿,眼底挂着一层淡淡的青黑色。
傅亦铭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但昨天,他失眠了。
满脑子都是封莞搂住白川尧的脖子,和他纠缠在地上打情骂俏的模样。
她额头明晃晃的汗珠,眼底那丝狡黠的光,以及唇角勾起的肆意笑容,像是一部默片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难道她不应该和他解释一下吗?
她什么时候学的柔术,当初简历上可没写。她温柔优雅又成熟,一看就很讨厌白川尧这种幼稚爱显摆的年下男。
就算身为老板没有权利过问员工的私生活,但才短短半个月,她就和他堂弟搞到了一起。作为当事人的堂哥,难道他不应该知道两个人是如何在他眼下暗度陈仓的吗?
他承认自己对封莞可能的确有那么点意思,但他想了解这个,完全是出于对白川尧的关心,毕竟他答应过姑姑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白川尧。
可不是因为什么私心。
各部门例行汇报工作,他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目光时不时瞥向手边的手机。
屏幕突然亮了一下。
他急忙打开来看,是10010提醒他续交话费的短信。
“老子是缺这点钱的人?”他烦躁地把手机抛到一边,掀起眼皮。
四周的目光都聚焦过来,傅亦铭淡定地翘起二郎腿,面色仍旧淡淡的:“继续。”
正在发言的商务部经理,不确定地问:“所以这个项目,我们投?”
这是商务部最近接触的一个项目,经过风险评估,认为投资大,获利周期长,决定排除出投资目标。
他正在向傅亦铭解释为什么排除这个项目,就听见他说不缺钱。
傅亦铭随意翻了两页项目报告书,脸色铁青:“这种项目你告诉我要投?怎么,沃鸣钱多,就是为了让你们败的?”
商务部经理:“......”我好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