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能让人感到无比的安全感,又仿佛带着沙哑的蛊惑。但冷甜听出了一丝让她疑惑地颤抖和压抑。
冷甜不说话。
只是长久地拥抱着他,她曾无数次梦想拥抱他,此刻真切实施才能感受到他的身体仿佛很宽厚温暖,又似乎确实拥有着老年人的单薄消瘦,却充满包容、没有尽头。拥抱着他,仿佛走进了一扇银色大门。
他轻轻动了动。
她却马上更紧地抱住他,头靠着他:“不要走。只有抱着你,我才不会害怕。”
她轻柔的语调如同风一般缠绕到他的耳畔。
他身子僵住。
冷甜感到,他似乎完全不敢动,整个人似乎很纠结沉默,又有一点紧张,但又不能将受惊的女孩放开。
但冷甜不想考虑那么多,她贪婪久久而地呼吸着他的气息,最后又故意多留了一点时间,才终于放开他。
他立刻退后几步。
他的退后让冷甜觉得仿佛刚才亲近的接触刹那间烟消云散了,不禁垂了垂眸。
傅斯良握紧手指,指关节都发白,有点如释重负的模样。
他语调却很关切:“好些了吗?”
冷甜看向别处。
她声音柔弱,咬唇问:“你可以陪我一晚上吗?”
冷甜脸色苍白,似乎害怕那灰衣男人会重新过来。
傅斯良犹豫片刻,叹了口气,最终默许了她的提议。
冷甜这才浅笑,她过去拉他的手,他犹豫了一下,暂时没甩开。
“我去客厅陪着你。”傅斯良深吸了口气说。
冷甜却指了指阳台:“我们去那里吧。”
傅斯良没说话。
***
冷甜的房间在九层,阳台是半开放的,上面有一个双人长的吊摇藤椅,坐在上面,可以仰望到漫天璀璨的星河。
冷甜似乎还有些心有余悸,额角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还纠结地缠在一起,她木然地咬唇坐着,傅斯良便轻轻晃动双腿,让藤椅摇起来,用此悠然缓慢地节奏来安抚冷甜。
冷甜感受到他的用意,望向他,浅浅露出一个微笑。
“傅斯良,你知道我爸爸是个怎么样人吗?”
她突然问。
没等他回话,她又说,“很奇怪,爸爸在家里没怎么提过你,所以我也很奇怪你为什么会收留我。”
傅斯良沉默。
冷甜舒了口气,仰望星空:“我妈妈在我三岁时就去世了,我从小就跟爸爸生活,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很宠爱我,也会给我买很多东西,但有时又严厉得可怕,他不像你一样温和。有时候和他相处,总觉得……我像工具一样。”
少女最后犹豫着说。
傅斯良扬眉,望着她,最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冷甜眼睛一亮。
她轻轻揽住了他的手臂,将头靠在他肩上。
傅斯良的身子瞬间僵住,想要抽开手臂,冷甜却紧紧抓住他。
“你真的很好,爸爸要我按照他的心意活着,你却教我做自己。”冷甜微笑,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收留我呢?”
傅斯良沉默。
他的目光闪了闪,微微启唇,随即闭上嘴。那一瞬冷甜似乎感觉他收留她这件事另有隐情,但此时她也不愿意多想。
“爸爸去世后,我再没有任何亲人了,心里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不过放心,我不会把你当成爸爸的,我不会幼稚到连你们两人都分不清。你是比我爸爸好一千倍、好一万倍的存在。”她轻轻笑着说。
他目光闪了闪,深深凝视着她。
星空万分璀璨,宛若深蓝色的幕布,其上点缀着钻石,虽然永远望不到尽头,却闪烁着无尽吸引她的光。冷甜觉得那就像傅斯良的眼睛。
许久,傅斯良说:“进去吧,外面凉。”
冷甜摇头:“好不容易能多待一会儿,你又要进去。”
声音有些撒娇似的抱怨。
傅斯良无奈地苦笑:“那我给你拿个毯子。”
“傅斯良,你当我是孱弱的老奶奶?”
他一刹那间错愕地苦笑,随即,眼里却闪过黯然。
晚风轻轻拂过。
他晃着双腿摇藤椅,星空在对她低语,她感受着身边人的温暖,只希望时间能永久地停留在这一刻。
许久。
“傅斯良。”
她将头靠在他的手臂,轻轻念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要比我大四十一岁呢?”
少女的声音轻而呢喃,如同梦呓,又如同一阵忧愁的风,很快就飘散在满天星河,却透着无尽的迷茫。
他似乎一愣,然后低头看她,但冷甜却不愿与他对视,她不愿看到他眼里惊疑的神色,而是抱着他的手臂,轻轻闭上眼睛。
剩下的时间里冷甜没有说话,傅斯良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他沉默地望着星空,深邃的眼里比星河更广袤、复杂。
星河璀璨生动。无数途经者的脚步都蕴含其中,然后悄然流走。
不知过了多久,冷甜睡了过去。
傅斯良听见了少女轻缓的呼吸声,但即便在睡梦中,她还依然攥紧他的手臂,仿佛不愿意他离开,傅斯良叹了口气,起身,将她打横抱起,向卧室走去。
“傅斯良。”
这时冷甜却模模糊糊的说。
他低头,少女还在沉睡,却似乎梦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她眉头舒展开来,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柔软的身体在他怀抱中,毫无防备,她的笑颜浅浅,五官精致妩媚,又带一丝纯洁,那一瞬,微风轻轻吹动纱帘,即便窗外星河璀璨,她的笑颜却比其更美。他愣在那里。
梦中的她紧紧抓着他,喃喃道:“你胃不好,别吃凉的。”
他震了震,没有说话,继续向卧室走去,把她放下时,她却还抓着他的衣袖。
“不许吃。”
少女皱着眉头,声音撒娇般清甜,仿佛在跟他控诉地强调。
傅斯良蹙起眉头,眼眸在黑暗中闪动起涟漪。
许久,他才无奈地笑了笑,温声说:“知道了,我不吃。”
冷甜这才轻轻笑起来。
她一笑,仿佛春风都吹了进来,她唇边浮现出两个酒窝,如甘甜佳酿般蛊惑人心,她可爱和狡黠的笑着:“那这个抹茶冰激凌就归我了。”
他错愕一瞬,随即摇头苦笑看着她。
少女双颊稚嫩柔软,借着月光,似乎能看到上面细小的绒毛。他被控制了心神般,轻轻伸手,在她的脸颊边停留片刻,长出了口气,却最终放下手。
他声音沙哑,温柔地低声道:“好,都是你的。”
***
将冷甜放下后,傅斯良大步走到客厅中,深深呼吸着。
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湿透,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走到阳台,让冷风吹过他的身子和脸,他才冷静下来。
……必须马上停止。
如果再继续下去,他不能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傅斯良深吸口气,掏出烟盒,点燃一支烟。
***
第二天冷甜醒来,便闻到了浓烈的烟味。
她走到客厅,看见傅斯良背对着她,沉默地抽烟。
“怎么抽了这么多?”
她赶忙问。傅斯良听见她的声音,才立刻转过身,掐灭烟头:
“哦,抱歉。”
他迅速打开窗子通风,冷甜也帮助他开窗,走近的时候,她看到他眼里布满了红血丝。
“你怎么了?”
“没事。”他平静地摇摇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昨晚休息得好吗?还有什么不舒服?”
“我没事了。”冷甜笑笑。
他点点头:“那就好,许江澜有事找我,我先出去了。”
傅斯良离开的似乎很快,他迅速打开门走了出去,只留给冷甜一个背影。
冷甜疑惑地耸耸肩。
……怪怪的。
***
最近几天,冷甜很少能见到傅斯良了。
他似乎非常忙碌,即使见了面,也只能简单地说几句话。他对她的态度依然客气温和,只不过她如果提出和他吃饭,他会推辞忙而拒绝。
冷甜有点沮丧和奇怪,心想该不是傅斯良发现自己喜欢他了吧?
她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回顾了一遍,觉得自己好像也没说什么向傅斯良吐露心思的话。
于是她准备开始下一步计划。
她找出平时穿的白裙子,洗澡洗到一半,装作花洒坏了,到傅斯良的房间里去借浴室。
即将进行这个行动让她的心砰砰跳,
当晚,她坐在房门口,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但傅斯良今天似乎特别忙碌,指针已经指向晚上十点,傅斯良还没回来。
***
与此同时,傅斯良的办公室。
一个男人正和傅斯良面对面坐着,面前放着一杯上好的大红袍。他叫颜昊,是傅斯良的同行。
“傅先生,今天找您,是想和您谈谈冷甜的事。”颜昊笑容满面。
傅斯良扬了扬眉,端起茶喝了一口。
“是这样的。我们家的公子,一直很喜欢冷甜,如果可以,我们想问问冷甜愿不愿意和他订婚。”
权贵的子女很少能自己选择婚姻,大多是商业联姻,而傅斯良此刻收留了冷甜,就被默认为是冷甜的监护人,任何人找冷甜提出订婚,都要先问傅斯良的意见。
傅斯良猛然看他。
他一刹那间没有动作,眼神闪烁。
颜昊没有发现异样,依然道:“如果可以,我想把冷甜接到我们家来,让她和颜晓多走动走动,您也知道,颜晓是个好孩子,绝对不会亏待她的。”
傅斯良沉默。
他心里不知为什么堵堵的,觉得喉咙很干涩。
其实颜晓那孩子他见过,他是个很优秀礼貌体贴的少爷。
他……
见傅斯良许久没说话,颜昊赶紧说:
“当然,我们也不会亏待您的,以后颜氏集团,会尽量顺从弘毅的意思。”
傅斯良终于抬头看他:“冷甜不是我交易的物品。”
颜昊一愣,陪笑:“我明白。”
傅斯良抿唇。
他垂了垂眼睫,手指握拳又松开,直到秒针走过小半个圆周,才起身道:“我不会替冷甜决定未来,但如果你有这个意思,我会回去问问她的意见。”
颜昊鞠躬:“太谢谢您了。”
傅斯良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起身离开。
***
另一边,冷甜着急地等待着傅斯良回来。
直到十一点,她终于听见了隔壁房间的脚步声,她一个激灵坐起来——来了!
她急忙跑到浴室,打开花洒洗澡,洗到一半,迅速关上了花洒。
她换上衣服,轻咳了一声压抑了内心的忐忑,冷甜来到隔壁,敲傅斯良的房门。
片刻,门开了。
傅斯良的神态似乎有点倦烦,好像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冷甜也来不及退后了。
她对上傅斯良深邃的目光,咬唇、抬眼,可怜兮兮地说:
“傅斯良,我房间的花洒坏了,能借用下你的浴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