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陈素娥踟蹰不决的模样,林察略微垂下了眼睫。
“妈,您要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们母女俩有什么话不能坦白直言的,别憋在心里,最后反而难受了自己。”
陈素娥眼眸闪烁,本想支支吾吾遮掩过去,但听到她的话,心中几番沉沦,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视线牢牢抓住女儿的眼睛:“你、你到底是谁?”
“妈,您在说什么?我不就是林察吗!”林察灿然一笑。
“不,你不是!虽然你很好,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但是真真假假,做母亲的心里能感受到。”陈素娥笃定道。
若说她以前只是奇怪,为什么女儿的性格大变,今晚见到那远超常人理解范围的事情之后,心中就豁然开朗。
“我生下来的肉我自己知道,我的林察是一个文弱胆怯的普通孩子,绝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变得累累大方,还平白有了这些捉鬼、除妖的能耐。你到底是谁,真正的林察、我的女儿林察她去哪了?”当说到后面几个字时,她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眼眶中氤氲濡湿。
林察看着眼前这位母亲,她的身上流露出浓浓的母爱和对女儿的关切让她不忍心对她隐瞒真情,但是又怕她听到真相后而承受不住打击。
陈素娥看到她眼中所流露出来的一丝怜悯,心中顿时了悟,她颤抖着嘴唇说道:“你只管说,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相,我都能接受,我唯一的请求就是一个字都不要瞒我,可以吗?”
四周一片寂静,林察静静的看着她,沉默良久,仿佛时空都已经凝固。
“呼!”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向她阐述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我就是林察,不过不是你的女儿林察,我来自另一个世界……”
听完她的叙述,陈素娥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跌倒在地,女儿和丈夫同时去世的噩耗让她几欲崩溃,她捂着嘴流泪呜咽,不敢放声痛哭,怕惊动了他人。
林察将她扶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就这样默默守在她身边等她慢慢平复心情,她也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绪,既有将秘密剥开示人的豁达开朗,也有对可能即将逝去的亲情感到的一丝怅然与不舍。
也不知过了多久,紊乱的气息逐渐平息,陈素娥撩起一角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抬起脸来,明明是同一张温婉可亲脸,林察却觉得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这么说,林察……我女儿的身体还在,只是灵魂已经死了,然后你进了她的身体,对吗?那、那这到底算个啥呢,我还能把你当做我女儿吗?”
林察跪坐在她身前,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说道:“如果您愿意,可以把我继续当成您的女儿林察,如果您心里觉得不自在,那我也可以离开,以后和黄呈搬出这村子,不在您眼前晃悠。”
陈素娥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儿”,心中五味杂陈,疼痛、悲伤、绝望、希冀、欣慰……女儿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在她眼前掠过,从呱呱坠地浑身皱巴巴的小婴儿到丫丫学舌、步履蹒跚的孩童,从扎着两个冲天鬏的小姑娘到亭亭玉立的大闺女,一幕幕、一桩桩无不刺痛着她那颗慈母之心,像一根锥刺一样扎的她满身窟窿,没一处好地。
可是丈夫、女儿去世这几个月来,与林察相处的场景也一一浮现在她的眼前。还是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声音,一样是那孝顺懂事的好孩子。也许这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在失去丈夫以后夺了她一个女儿又送还给她一个女儿。
她温柔的抚摸着林察的脸,描摹着她脸上的轮廓,每一寸每一毫都不愿意放过,抽着鼻子、笑中带泪的说道:“我听到你说你是一个没娘的孩子,我现在也是个没有丈夫的妻子,没有女儿的母亲,以后咱们俩就做一对真正的母女吧,我把你当我的亲女儿,你就把我当你的亲娘,你愿意再叫我一声‘妈妈’吗?”
林察也湿润着眼睛趴伏在她的腿上,动容的喊了一声:“妈妈!”
“哎!”陈素娥吸吸鼻头,活动了一下已经哭僵了的脸。把林察拉起来。
“这件事啊,等走进家门以后,我们谁也别再提了,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林察,我就是你的母亲,谁也别想把我们母女俩分开。”
“嗯!”林察赶忙点头。
“那我们就回去吧,别在这儿呆着了,这儿黑灯瞎火的也怪渗人的”
袅袅的夜色中一线光亮照着前行的道路,两条影子紧紧依靠在一起,温暖而又柔情。
“妈,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送喜帖吧!”
“哪有待嫁的新娘子抛头露面的,我跟你黄叔一起去送就行了。”
“那我三叔还有大伯他们……”
“再怎么说,你身上还流着林家的血呢,亲戚之间做事不能太绝了,面子上的事还是要顾的。”
母女俩一路商量着往家里走,绝口不提刚才发生的事情,将所有的秘密全都消散于风中。
第二日
村里人陆续醒过来到黄呈家询问昨晚的情况。黄呈他们只推说那大蟒蛇后来自己离开了,让大家不要担心。
“哎,你说它是不是就是之前那只大蟒蛇呀?”
“应该就是,早就说了要进山打蛇,你们都不听,这下崴脚了吧,那货要是不除啊,以后可有的闹了。”有人道。
“那么大条蛇呢,谁敢去抓呀?你去?反正也没人受伤,就这么算了得了。”
“现在不把它除了,等真出了事那可就晚了。”
“真出了事啊,到时候再说吧!我说黄队长,今天晚上咱们还能看电视不?”这话一出,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黄石田。
“对呀,昨晚上看到最精彩的地方,结果一下子就散了,还没看过瘾嘛!”
“看啥看呢,这几天我们家忙婚事啊,看电视的事等婚事过后再说吧,大家都散了散了啊,堵在这里做什么,不耽误我们家正事嘛!”
黄队长把围在周边的村民们散开,然后就和陈素娥到亲戚朋友家去散喜饼和喜贴,临行前找了村里的张二福来家里修房顶。
那张二福上了些年纪,大概五六十岁的模样,但仍然精干矫健;他身边带着个小徒弟,不过十八九岁,是他家小儿子张云泉。
他父子俩带着墨斗、木尺和一推车瓦片过来,正赶上供销社的人送酒水过来。那送货的司机和张二福认识,忙和他打招呼。
“二叔,你怎么在这儿呢!真是巧了,我正想找你呢。”
“你这小崽子八百年见不到人影,找我能有啥好事呢?”张二福惊奇道。
“这不我姐家要盖新房子嘛!想找你呀牵线做头,帮个忙呗。”
“你上面七八个姐们?是哪一个要修啊!”张二福问道。
“就嫁到肖村的那个呗,我那大外甥眼看就要结婚了,现在家里人太多住不下,人家新娘子马上就要住进来了,总不能让新婚小两口跟一大家子人挤在一处吧,就想着盖间新房。都知道你是这里的行首,所以特地让我找你帮忙。”
“行,等我把黄队长家的房顶修好了,就上她家去问问。”张二福爽快的答应。
张二福找了张梯子登上屋顶,见到那一大片光秃秃的木条很是惊讶,冲着在地下的黄呈叫道:“我说大侄子,你家爆竹炸了?整得这么大阵仗,这屋上的瓦都秃噜光了。”
“没啥事呀,就是起了一阵大风就把瓦片给刮了。”黄呈面不改色的回答。
“啥风啊,这么厉害,怕不是妖风吧!”张二福摇头道。
“叔,你可别乱开玩笑啊!”黄呈心中咯噔一下,尴尬的扯了个笑脸,岔开话题,“怎么样,今天能修好吗?”
张二福闭起一只眼竖着拇指瞄了瞄:“还好行条没断也没歪,就是把瓦片给掀了,我重新给你盖上就行了,用不了多久。”
他透过房梁看下面的房间有一点阴暗,似乎光线不怎么好,想起身上还带着两片玻璃,就问黄呈要不要安两片玻璃上去,可以采光、增强光线。黄呈当然乐意,赶紧点头示意。
他将屋顶上翻开的瓦片重新归置了一遍,将儿子张云泉唤到跟前,让他架在梯子半腰上,黄呈在下面地瓦片给他,然后经他再传到屋顶上,三人分工合作,行动流畅,没多久就将上面的一片屋顶给弄好了。
林察开了两瓶橘子味汽水递过去:“谢谢张叔,工钱多少?我给你拿去。”
大夏天的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半天,早热的难受了,张二福接过还冒着气的汽水,猛灌了一口,甜滋滋的汽水在嘴里噼里啪啦,新奇又刺激,让人停不下来,三两口就喝光了。
“不用不用,咱们都乡里乡亲的,这点小忙算个啥呀!那些瓦片也是之前盖学校的时候剩下的,堆在那里好几年了,不值几个钱。”张二福爽朗一笑,“这不,这么好喝的汽水咱们都喝了,就算做工钱了。”
“行,二叔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说的,后天记得来吃喜酒啊!”林察甜甜笑道。
“哪用得着你说,我们全家肯定得饿上两天专门来吃你们家这些好吃的,到时候你这新媳妇可别心疼啊!”张二福打趣道。
“我才不心疼呢,你们能来我和黄呈的婚宴,那是给我们面子呢,到时候啊,你敞开了吃,吃不了兜着走都可以,可千万别撑坏肚子啊!”
“行,叔就等着你这句话呢,以后你们要是想盖新房就来找我,保证给你们盖巴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