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纽约。
一辆淡黄色的皮卡车停在了一栋公寓门口,前门打开,一个娇小的人影从里面跳了下来。
脏乱的路面不知道被谁丢了香蕉皮,经过一上午的车辆压轧早已和路面融为一色,泰勒一个不慎踩上去,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哦,小心点,小姐,”司机大叔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你确定是这里吗?”
这栋公寓看起来有点老了,瞧瞧那密密麻麻的小阳台,还不如他家阳台的一半大,更别说曾经泰迪特家的别墅了!真可怜啊,司机汉克斯心想,谁能想到呢,上东区的小公主有朝一日也会搬到这样的地方来,不过是一场车祸,泰迪特家就失去了他们的一切,只能说是世事无常了。
他摸了摸口袋,厚实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再一次怜惜地望向车外的小女孩,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姑娘拒绝了他和妻子的邀请,执意要搬到这个小公寓来,作为曾经泰迪特家的司机,他除了在金钱上帮助她,似乎也没有其他方面可以做点什么了。
泰勒好不容易稳住自己,从口袋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上面依稀可以见到几个模糊的单词,对公寓门口那掉了一半的招牌辨认了一会儿,才不太确定地“恩”了一声。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了啊……
望着眼前破旧的公寓楼,泰勒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并不怀念记忆中的大别墅,也不可惜那些被银行收回去的豪车,甚至她的心里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庆幸,在这个古老而陌生的时代,她不用费尽心思去假装成另一个人——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泰勒·泰迪特已经在那场车祸中和她的父母一起去见了上帝,在医院中醒来的,是另一个泰勒·泰迪特。
正想着,一个厚厚的牛皮信封出现在了她眼前。
“汉克斯叔叔没什么能帮你的,这些钱你拿着吧。”汉克斯憨厚的胖脸笑得慈祥又忐忑,他很担心这位骄傲的小公主又像从前那样对他没个好脸色——虽然自从医院醒来之后,小公主就变得平和安静了很多,可多年的相处还是让这位善良的先生心中有些惯性发怵,“我知道你或许看不上这点钱,但你总得要生活。”
泰勒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您,汉克斯叔叔。”
记忆中的这位先生是泰迪特家的司机,与泰迪特先生关系不错,可惜不太讨曾经的泰迪特小姐喜欢,在车祸不久前被那位任性的小姐死磨硬泡着让泰迪特先生给解雇了——当然,泰迪特先生并没有真的解雇这位先生,而是给他推荐了一份更好的职位,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汉克斯先生还愿意帮她的原因——从这方面来说,泰勒实在很庆幸泰迪特先生的人品不错,不然的话,她早就因为没钱支付医疗费而直接去和上帝喝茶了。
汉克斯的神色黯淡了一下,但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直接将那个牛皮信封塞进了泰勒的怀里,自己去后车厢里取行李。
泰勒双手握着信封,想起那位见到她就皱眉,一开口就指桑骂槐的汉克斯夫人,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手中的信封重得厉害。
汉克斯的动作很快,或许也因为泰勒的东西不多,毕竟那些贵重的东西全都被银行清算走了,留下的只有一些不值钱的衣服而已,他吭哧吭哧地将所有行李都扛到了三楼的某间房,又在房间里四处检查了一番,发现公寓的外表虽然看着老旧了一点,安全性却还不错,这才放下心来。
“那我就先走了。”他说道,“或许你想一起去吃顿午饭?”
泰勒沉默着再次摇了摇头。
汉克斯叹了口气,“好吧,”他无奈地说,“好好照顾自己。”
他没有说什么有空来看她的话,这位小公主遭遇了如此的不幸,他的出现或许就像他妻子说的那样,是不受欢迎的过去……她应该开始新的生活。
“咔嗒”
门被关上了。
整个空间都静谧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一室一厅,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泰迪特先生会买下这间公寓,但不得不说,在泰迪特家完蛋的时候,作为唯一没有被银行收走的资产,泰勒对泰迪特先生的“远见”充满了敬佩之情——如果他能再藏点现金什么的在这间房里就更好了。
而“远见卓识”的泰迪特先生显然没有忽略这一点,既然这里是他为泰迪特准备的最后退路,保险柜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配备,泰勒相当高兴地在床后的墙壁里发现了藏得很严实的保险柜——要不是她上辈子做惯了这些,或许都发现不了那块砖与它兄弟们的区别。
保险柜是密码式的,泰勒飞速地在脑子里将泰迪特先生的记忆过滤了一遍,实在没找到关于密码的信息,沉吟片刻,直接输入了泰迪特先生的生日。
错误。
泰迪特夫人的生日?
错误。
再错一次,保险柜就会被锁了……
这就很尴尬了——是泰勒的生日,还是一家人的生日组合?
不管了!锁就锁吧,摸了摸空瘪的肚子,泰勒克制着自己不去后悔将汉克斯的信封藏在了他的座椅下,决定拼一把人品。
啊哈——开了!果然是曾经别墅智能锁的密码!难怪说许多人都有“密码惯性”,还是很有道理的嘛!
自己的人品还是很不错的嘛!泰勒喜滋滋地将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
一份购房合同、一张美国银行的储蓄卡,一沓现金,以及一张地契。
购房合同上的地址正是泰勒如今待的这间公寓,卡里不知道有多少钱,但想来应该不会太多,毕竟这个地方从“泰勒”有记忆开始就没有来过,想必泰迪特先生准备这些东西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至于地契——
泰勒再一次感恩泰迪特先生是一位如此有着危机意识和长远目光的男人——这是一间剧院的地契。
虽然看着面积不算大,地方……也不怎么好,但也让人有了点小小的、生活下去的底气。
现金差不多有一万美金,泰勒决定先去吃一顿好的!
……
泰勒·泰迪特从来没有觉得重活一次是如此糟糕的事,尤其是当她想起前世的自己卡里还有那么多钱没花完的时候,她觉得“穿越”这种从来只存在于小说里的事简直太坑爹了!
她木着脸坐在餐厅里,收拾餐桌的服务生已经来回走过了好几遍,那双夹杂着褐色的蓝眼睛也疑惑地望了她好几眼,泰勒保持着她不动如山的坐姿,笔挺地立在那里。
终于,一个小时后,服务生男孩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您好,女士,”男孩将托盘中的咖啡放在了桌上,然后推到泰勒面前,“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泰勒抽了抽嘴角,“我只是觉得,我或许应该去一间有女性服务生的餐厅吃饭。”
“什么?”男孩显然没听明白,不过这不妨碍他的“职业素养”,“我很抱歉,我们餐厅没有女服务——”
他的话突然顿住,那双蓝眼睛不自觉地顺着泰勒的面庞往下滑到泰勒的白裙子上。
依稀可见些微的红色沁出了臀部的范围,正在往四周蔓延。
“咳!”泰勒抬起双手交叉着困在桌上,涨红着脸低声喝他,“乱看什么!”
“呃,呃,我,我不知道,”男孩尴尬地移开视线,一抹红色飞快地从耳尖跑到了他的脸颊,“我去问问有没有那个东西!”
泰勒:“……”她能说什么?久违的亲戚时隔多年之后再次拜访,她也很绝望啊!——前世的她注射过药剂,从此杜绝了那位亲戚拜访的可能性。
没一会儿,服务生男孩跑了回来,他的脸更红了,“没有那个东西,我给你拿了件衣服。”他小声地说,“你先用它遮一会儿吧。”
说完,也不等泰勒道谢,他就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泰勒抱着那件浅蓝色的衬衫,想了想,将它系在了腰上。
正要离开的时候,她听见身后再次传来服务生男孩的声音。
“嘿!”男孩的脸没有那么红了,漂亮的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泰勒,“我,我陪你回家吧!我是说,我下班了,女孩子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安全,你说呢?”
泰勒抬头看了看尚未完全落下的夕阳,“……哈?”
男孩的脸又一次飞速蹿红,他十分窘迫地咳了一声,却没有对他漏洞百出的搭讪解释什么,反而挠了挠头,继续说道,“我叫克里斯·埃文斯,你可以叫我克里斯。啊,对了,”他将手中的饮料递给泰勒,“这个给你——他们说比咖啡要合适。”
夏日的夕阳闪烁着温和的光,泰勒发现克里斯的眼睛在这样不算灿烂的光芒照耀下,绽放出了比阳光还要璀璨的光,她接过那个纸杯,为了避免烫手,外层还十分贴心地围了好几张纸巾。
“……我是泰勒,”泰勒抱着手中的纸杯,温暖的感觉从手指顺着血管直到心里,让她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泰勒·泰迪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