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第十七章 扬帆

酒徒Ctrl+D 收藏本站

当天空渐远渐净,北国的秋天也就到了。这里不似江南,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只要第一缕凉风吹到,夏日的炎热便随风散去。接下来的,就是如洗过般纯净的碧空。偶尔有鸟雀欢鸣着掠过,如流星般,窜入已经呈现淡淡金色的丛林。天边,堆雪一样的白云卷卷舒舒,在海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九月观海,别是一番滋味。

北平东边三百余里,新更名的小港天津,最吸引人的便是海景,还有那提起来就足以让人垂涎三尺的海蟹。每当九月蟹熟,附近的富人们便蜂拥而致,一边凭栏观海,一边咀嚼这人间美味。而今年,来天津的游客,大多数却不是奔着海景来的。夏天时,七艘新战船整装出海,让海边的人大开眼界,逢人便吹上几句,连脸上被海风吹出的皱纹都少了很多。如今,三艘巨舰出海在即,附近各地的人谁不想来看个新鲜。况且听说北平的传奇人物武安国、朱棣、郭璞、常茂最近也押送着一批武器前来捧场,如真能凑巧远远地和这几位打个照面,足够回家炫耀大半年的。

靠近港口的观澜楼上,临窗的座位早被高价订走,这里距船坞最近,没有官职在身或门路级别不够靠近船坞参观的游客们把这里选做看热闹的最佳地点。店小二端着酒水点心一个个笑逐颜开地跑上跑下。自打上次七星出海之日,这里几乎每天都高朋满座。人们或者凭窗眺望即将加装好武器的大船出海,一边回忆当日七星出海的盛况。有善画者还将当日情形画成巨幅长卷,挂在酒楼的墙壁上。

“我那回算开了眼了,坐了半辈子船,还没见过这么快的,那船在海上跑起来,简直和烈马一般,一眨眼,就成了个小点儿,这船要是给我拉货,一个月吕宋跑个来回都不在话下”,一个穿着滚金丝绿绸衣服的商人向周围的人吹嘘说。

“你,老周,凭嘛,那船能给你拉货,那可是当今太子的水师舰队,十好几万两银子一艘。你这辈子是甭指望了,有钱也没人敢卖你”。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胖子打趣道。

“我又不买那么多火炮,光一个船壳子,能怎么能值那么多”!老周被人扫了兴头,不服气地申辩道:“我听海关的人说,靖海侯曹大人已经向皇上递了折子,请旨允许民间制造这种帆船,还说是为了:战时征为官船,加装火炮。平时作为民船,海上往来,扬我大明天威”。

“得,得,得,就是卖给你,你也使不了,你以为那船是个人就能开的,能站到那船上的,哪个不是十几年的老把式,水师十几两银子一个月雇的。给你,你雇的起啊”。胖子不知为何看老周不顺眼,得着机会就要打击一下。

“我拉货,还怕赚不出工钱来,我说你个武胖子今天叫哪块猪油蒙了心,尽冲着我,我招你惹你了”二人声音逐渐升高,引得旁边桌子上的人一起探头张望。

见众人把目光转向自己,胖子立刻神气起来。“我是怕你大白天做梦,醒不了,待会儿下楼摔着。那船,打仗还不够使呢,哪轮上咱们,听说那位方将军,就凭这几艘船把沿海一带的海寇全趟平了,光缴获的贼脏就装了几十船,那天我在南边海上见了,海盗船拉着脏物垂头丧气地前边走,七星战舰在后边耀武扬威地列队押着。你还是和南边的商人学学,花点钱到水师衙门请一个画了大明旗号的旗子插在船上是正经,从杭州到吕宋,那旗子就是护身符,一路畅通,没有海盗敢惹”。

“得了把,武胖子,你几时到过南边了,还不是听人家说的在这转手倒卖”。有人显然不信,远远地隔着桌子反驳。

见被人揭了老底,被称做武胖子的人脸上有点儿挂不住了,站起来嚷嚷道:“你,你们别狗眼看人低,我上个月就是从南方回来,官府把贼赃低价出售的时候就,我还买了把倭刀,前天这里的人还看过”说着他用手一指跟前的几个人“你,你还有你,给他们说说,是不是看过,我小舅子就在海关衙门当差,明天还给我弄了个腰牌,让我去看巨舰出海呢”。说着从腰上摸出个木牌,啪地拍在了桌子上。

众人见他发急,都笑了起来,有人拿过木牌,仔细地端详。武胖子用一只手护着,唯恐别人抢走。店家听见热闹,也凑了上来,促狭地说道:“武老板,你认这个小舅子了,不是去年还说尊夫人是家里独苗,没有兄弟姊妹吗”。

“你”,武胖子噎了一下,“关你甚事,看好你的钱匣子去,我那是逼他上进,现在他出息了,自然要认他”。

“算了吧,你还不是看上可以便宜买到海关罚没的货物了,顺便还能看看水师训练”掌柜的不敢把客人惹急,打击了武胖子一下,又恭维道:“不过,武老板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甭看都在水边上住着,看过水师开炮的,也就您一个”。

“那是,小二,换壶龙井”,武胖子宝贝似地把腰牌收回来,放在口袋里,得意地坐下,叫茶的声音也高了几分。

一直靠在窗边向外眺望的一个青衣小帽的书生这时看了这边一眼,轻声说道:“小二,那位武爷的茶钱,待会儿算在我的账上”说完,向武胖子轻轻拱了拱手。

“兄台,客气,客气”,武胖子一时没反映过来,受宠若惊。

“哪里的话,我听武老板见过大场面,想打听打听,不知武老板能否赏脸,过来一叙”。

临窗的座位要比其他座位定金贵上许多,有人乐意当冤大头,武胖子身子骨仿佛也轻了几分,趾高气扬地从自己的座位站起,走了过去。小二赶紧把他的茶具,点心给移过。

青衣人先给武胖子敬了杯茶,客套了几句,然后就问起水师开炮的情形。

这下武胖子可有的吹了,高兴地说:“那炮,保证您这辈子没见过,我听说是北平的武侯爷,我的同宗给特地打造的,一艘船上四十多门。那几天我正找船运一批漆器去南边,刚好遇上北斗七星,这是我们这儿给那七艘战船取的名,我看他们拍成一排,放慢了速度,正奇怪呢,就听轰地一声,我地姥姥,简直就是天崩地裂,我右边五里开外那块礁石,就被从水面上给抹了去。感情人家水师在试炮呢”。

“哦,这么厉害”,青衣人迷惑地说道,“后来呢,你靠近看了船上到底有多少门炮,多长时间打一次”。

“这,这我可就吃不准了,他们没打几炮,看我的船过来,就让我先走,没让我继续看”。武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回答。

青衣人又问了几句,见武胖子真的不知道了,也就不在多问,和他话了会家常,结帐。

下了楼,青衣人到集上买了些北平今年新出的葡萄,拎在手里,慢慢地向客栈走去,到了拐角,却没有进门,顺着墙角溜进了一个小巷子。穿过这个巷子,又拐了几个弯儿,见四下无人,径直来到一个打着酱菜幌子的铺子前,低声说道:“掌柜的,上月订的二十坛酱菜好了没有”!

酱菜铺掌柜见是青衣人,连忙让小二招呼别的客人,笑脸相迎,客气地把他让到了后院,后院的凉棚下,摆满了酱菜坛子,两人指指点点地挑了起来。

“你们家主人要的酱菜都在这了”,掌柜的压低声音说道,“天热,不好腌,请你家主人担待。”

“知道了”,青衣人从鼻孔里说道,脸上全然没了刚才酒楼里那种谦卑。“我家主人还想要点海货,船上装的那种”。

“那不好弄,海面上浪大”,掌柜的声音更低,“爷,靠不近啊,那东西是从北平编了号过来的,就是画了外边,不知里边什么样,况且……”。

“别婆婆妈妈的,主人家里急,想办法,钱不成问题”。

“不是钱的事,汉人贪财是不假,但这是掉脑袋的买卖,没人干……”掌柜的显然有点委屈。

“谁说没人干啊,有钱我就干”!一个市侩的声音传了过来。

“谁”,青衣人和掌柜的吃了一惊,双双撩开衣服,拔出了里面的短刀。

“我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武胖子似笑非笑地从墙头翻了过来,那懒懒的表情仿佛一直在墙上睡觉,刚被别人吵醒。

“原来是武老板,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幸会,幸会”青衣人收起短刀,迎了上去。“不知武老板要什么价码,怎么也对酱菜买卖也感兴趣”。

“有钱赚吗,本来就是好事,酱菜我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酱菜坛子。”武胖子踢起一块石头,向坛子打去,又急又狠。

掌柜地伸出钢刀,“当啷”一声,把石头磕飞,冷冷地说道:“武老板不要坏人家生意,如果真有意思,就开个价,我兄弟二人照付就是”。

“我可没这么大胆子,只是奉命行事,我家主人想请二位去坐坐,不知二位可给面子”。武胖子不阴不阳地说。

“好说,好说”,青衣人笑着答道,缓缓向外走了两步,和酱菜铺掌柜的一起把武胖子夹在了中间。

“哟,你们二位不去,也别动刀啊”,武胖子侧身闪过二人的夹击,一抖手,从腰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东西。

“武侯弩”,青衣人惊呼,没等他话音落下,一支弩箭已经插在了掌柜的胸口。墙头上,一个花袍人一纵而下。

“算你识货”,武胖子把手中的弩扬了扬,冲来人点点头,说道:“李兄,你也来买酱菜啊”

来人显然和武胖子认识,笑呵呵地说道:“是啊,我怕你抱不动,就跟过来看看,顺便帮你打扫一下,先说好了,我可不是来抢功的,干完活就走”。

武胖子把弩对准青衣人,叹了口气,说道:“崔云璋,我盯了你半个月了,你在海边,把战船的样子画够了吧”

“武老爷,你可别冤枉我,我是个本分的生意人”。青衣人委屈地说道,收起刀,从怀中掏出一叠徐记票号的银票,递给武胖子。

武胖子面色一变,立刻换了一幅威严地样子,抬手将银票打落。“瞎了你的狗眼,你武爷是那么好收买的,做正经生意有带刀的吗”,他打碎一个坛子,坛子的内壁上,一个缩小的战船草图碎成几块。“画的挺像吗,是这位掌柜的手笔吧,别拖延了,外边的几个伙计早被拿下了,你,还是乖乖地和我们走,免得我们兄弟动手”。说完,他拍拍手,外边一队漆行伙计打扮的人押着酱菜铺的伙计走进。

青衣人叹了口气,摇摇头,黯然道,“我是不会和你们走的,放了那几个伙计吧,他们不知情,是雇来的当地人”。说完,缓缓的委顿在地上,一股黑血从口中流出。

武胖子赶紧抢过来,掰开他的嘴巴,青衣人早已没有了呼吸,口中,一个药包被掏了出来。

“又是一个,这伙高丽人还挺有骨气”,花袍子惋惜地说道。

武胖子让手下把两具尸体扔进了院子中的井里。然后让手下绑了酱菜铺伙计,塞了嘴巴,放到了酱菜车上。用布盖好,装做送货的样子,迅速地离去。自己拿起石头,把院子里的菜坛子全部捣烂。边捣,边轻声问道:“李兄,你不在北平,来这里干什么”。

“我”,花袍子笑了笑,“我自然是来卖布了。这里靠海吗。”

“得了”武胖子掸掸身上的灰土,从鼻子里粗粗地出了口气。“你是跟在来天津观巨舰入海的队伍后边来的吧”。

“武兄,这不是我们该谈的,我今天不知你带了这么多人,所以才违规帮你”,花袍子小心地答到。

“我多嘴了,兄弟承你的情就是,李兄,你先请吧”。武胖子拱手,做了个长揖。

花袍子笑了笑,挥手翻墙去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武胖子轻轻地叹息。“何苦呢,那个人如果要造反,早不会如今天所为,嗨,这叫啥事儿!”他摇摇头,仿佛要把心中的烦闷甩掉,慢慢地向门外度去。却没有发现,在青色得屋檐上,几片高出的瓦片动了动,慢慢地出现一个人型,轻盈地溜下屋檐,翻过院墙,向南方去了。

……

水师大营,武安国挥动大手,和几个螃蟹做持续不懈的斗争,在自己的年代,吃一顿如此丰盛的海鲜是何等奢侈的事情,没想到来到明代还有如此好处,能吃到没有污染的海鲜。所以武安国一点儿都顾不上颜面,甩开腮帮子大嚼。有这武侯爷带头,震北军将领里还到哪去找斯文二字,众将如饿鬼投胎般,把自己席前的东西一扫而空,累得端菜得军士都觉得奇怪:听说北平很富啊,怎么这帮人好像吃了上顿没下顿一般。最过分的是常茂,居然不顾老将汤和在场,采取一种仰面朝天的姿势,舒服地躺地毯上,把西域运来三蒸三酿的葡萄酒直接向嘴里猛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反正酒已过三巡,太子早已经被朱棣扯到帐外叙旧去了。

上午的议事把大家累坏了,这里不比北平,所有人可以共同坐在一个大圆桌前,这里是太子的水师,除了太子和燕王外,每人都得按官职大小排队站着,提建议时要出先出班施礼,再发表意见,让震北军将士很不习惯。好在议题很简单,不过是北伐的时机和双方如何配合。

震北军已经武装到了牙齿,但水师还没有完全熟悉新式的战船,所以最后把攻辽的时机,放到了明年春天。震北军中很多人反对这个提案,因为晚出兵一日,就意味着他们出资购买的土地晚利用一天,那可是看的见算得出的损失。但朱棣和武安国支持,大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关外不比中原,那里冬天太冷,弟兄们未必能适应。等明春青黄不接的时候,我们打过去,高丽人那十万大军到时候恐怕连粮食都供应不上,更不用说和我们作对了”,去过关外的曹振向大家解释道。

水师大帐外,朱棣和朱标并肩扶在栏杆上,远处,忙碌的人群正在为明天正式出海的战舰做最后的检查。双层甲板的战舰在浮光跃金的海面上,展示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这种战舰大小已经接近于宝船,全长按北平的武氏尺应该是五十多米,三根巨大的桅杆高耸入云,挂帆的缆绳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从船桅上拉下来。身手敏捷的水手们呼喝着,拽着缆绳从船的一侧轻飘飘荡到另一侧,彪急如猿猴。在水手长的指挥下,有人摇动船上的绞盘,调整一块块帆的悬挂位置。中间最高的主桅上,一面刺绣着金色的太阳和月亮的蓝底大旗随风招展,那是朱棣设计,朱元璋下旨颁发全国的大明军旗。

“壮哉,壮哉,我终于明白直挂云帆济沧海是何等的豪迈了,有如此巨舰,何愁倭寇不平”。朱棣忍不住赞叹。

“得了,别在这卖弄文采了,从小到大,我还不知道你”,太子朱标轻轻的捶了一下燕王朱棣的肩膀,半年不见,朱棣又长高了些,肩膀日渐宽阔。“你现在比为兄还高,这身躯,倒有几分虎将的样子,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为兄都快认你不出了”。

“我天天和武兄,常兄他们过招,还在武兄那学了些特别的法门,所以长得结实,改天教你。我是陆上将领,关键时刻要以命相博,上次被鞑子围住,是武兄舍命相救。下次,未必有那么好运,不炼结实点儿怎么行”。

“你叫他们什么,武兄,常兄?”太子迷惑地问。

“对啊,大家这么叫方便,如果天天打拱施礼,太别扭了!”朱棣看着战舰,顺口答到。

“四弟,武安国是个人才,又对你有救命之恩,你称他武兄没什么不妥,但对别人也这么叫,就不太妥当了。这军中,要讲究个秩序,否则政令不畅怎么指挥得好。我听说你们震北军中,议事都是坐在一起,七嘴八舌,这岂不乱了套。四弟,不是为兄说你,你是洒脱之人,但不能让手下太随意了,否则他们不知道尊敬你,必生祸患”。朱标轻声规劝道。北平和天津离得近,关于震北军的故事,他多有耳闻。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四弟如此放纵属下,把自幼宋廉老师的教育,全忘得干干净净。儒家的教育中,是最讲究长幼尊卑的,一旦乱了尊卑,秩序也就乱了。

“大哥有所不知,我这个做法是有典故的”,朱棣听到兄长的教诲,回头解释道。“大地的西头那个叫英格兰的国家你知道吧,就是地图上那个小岛,当年他们有个英雄叫亚瑟王,就是发现自己高高再上的时候,属下说的话未必是真心话。所以他才和属下坐在一个圆桌旁,圆桌的意思就是大家到中心的距离是一样的,没有次序。之后才有了像汉光武麾下云台二十八将那样的二十八骑士帮他扫平整个岛国的故事。其实,古人教导我们用人要推心置腹,也是这个意思。人家尊不尊敬你,不在表面上。做事尽不尽心,也不在是否听话。我们震北军中,各人都有各自的职责,只要管好职责内的事,就可以不考虑太多的礼节。如果做不好份内的事,无论官职大小都会受到惩罚。我当时只是尝试的做了一下,发现效果还真不错,自己也省了很多心思,不必事必躬亲”。

“哦——”,太子朱标似懂非懂地看了朱棣一眼,他发现,四弟真的变了,变得有些高深,有些成熟。虽然不像以前在一起时,那么对自己恭敬,但兄弟间能探讨这些问题,反而加了几分亲密。

“其实他们对我还是很尊敬的,这我能感觉到,很多建议也是我未曾想到的,听了后有茅塞顿开的感觉。我这种方式比较适合纳谏。并且,我听说在春秋时期,君臣之间的礼节也是各尽其职,没那么多花样。后来很多规矩都是汉朝的腐儒加上去的,加了这么多规矩,照样出了王莽和曹操”。朱棣又解释道。内心深处,他有自己的更深层的想法,“我给别人充分的尊重和施展空间,他们必然会给我更多的回报,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雠,以国士之礼待之,其必国士之礼以回,很多事情,正如那个有些疯癫的伯辰说的那样,本质上是交易”。

“你有自己的想法,就放手去做吧,为兄不多干涉你。不过我总觉得上下之间太亲密了,就失去了威严。对了,你的震北军都用了火器了,我的水师陆勇可大半还用着弓箭呢,我上月订的火铳,什么时候能交”,朱标见劝不动朱棣,不欲深说,把话题转移到武器上。

“别急,别急,不是这段时间不是忙着给你造炮呢吗?你这船怎么要这么多炮啊,我北平都闹铁荒了,永平府那边,一字排开二十多座炉子,炼出的钢还不够用。再等几天,具体日子得问李善平,估计这批钢出来,也就差不多了,不过子弹未必能保证”。

“好啊,收了钱不给货是不是,你可越来越像奸商了,火炮都在船上呢,你瞧,就隐藏在两层炮甲板上的炮口内,每船七十五门。20门重炮,20门轻炮,35门弹丸更轻的远射炮。曹振他们说这样可以逐次射击,远近都能打到。不说这炮我还忘了,你这炮怎么卖这么贵,心太黑了吧!还说没钢材,没钢材你那怎么造的马车,都卖到我天津了,弄得路上整天出乱子。”。

“我不是穷吗,不像你守着个海关,每月都有几十万银子可赚,我造点儿新鲜玩意好赚出装备钱。我卖给你是最便宜的,卖给沐英他们,还比这贵三成呢。再说了,这震北军训练出来,将来还不是你的,我打下辽东来,也不是为了太子兄开疆拓土”!朱棣假做生气的辩解道。

“好,为兄先谢过了,你有理。”朱标笑着给朱棣做了个揖。“朱大将军,本太子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将来,等父王百年归天之后,为兄一定让你永远做大明最大的王,这下你满意了吧”。

“哼,这还差不多”,朱棣不领情地说:“我真的不是故意拖欠你的武器,现在根本造不过来,父皇派了批人来学造火器,结果半年多了,就得出一个结论,需要把北平的工匠全调到京城,而他们自己,连最基本的工序都没学会,弄得现在禁军的装备也需要我这来造。那马车也不是完全为了舒服,只要路平坦,四轮马上更省马的力气,我现在想,等平定了全辽,就把路从关内修到关外,这样,武器辎重就可以用四轮马车源源不断地运到各个要害之地,商贾和农夫也方便到关外去生财。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钱好赚,自然来得人多。关外汉人多了,自然就好守了。什么高丽,蒙古,再也无法窥探我们的疆土,反而我们有了适应漠北苦寒之地的兵源”。

“四弟,你真的长大了,想得比为兄还远”。朱标望着天边的浮云,低声夸奖道。夺下辽东,谁都知道只是个时间问题,守住辽东,才是辽东战略的关键。朱棣说的,正是他想了很久没有想出的答案,看来武安国是个非常合格的军师。他不由得有些羡慕起弟弟来。

“我也是人云亦云,在北平,整天大家谈论的就是这些,我那还有两个新鲜玩意,叫报纸,上面的点子更多。下次我派人给你送几份瞧瞧。”

“我这有卖的,上面也有好多乡野村夫的胡言,有违圣贤之道,不过看看也挺新鲜的,我看了那里有个罗贯中的,居然根据《三国志》杜撰出了个《三国演义》,真是荒唐。要是打仗就凭两个将领对打,要军队做甚。你要让他们收敛些,不然让御使参上一本,父皇那里不太好看”。朱标还是怕弟弟出事,一再叮嘱。

“也没什么,闲人们爱看这个,报纸上不是也在很多地方讲圣贤之道吗,理不争不明,百姓爱热闹,就让他们闹去。对了,你的海关好像每月可赚进五十万两了,全年下来,要比各地税银总和还多,父皇怎么没下旨赞你”。

“父皇不愿鼓励各地多缴税银,他怕贪官借机搜刮百姓邀功。所以只是给我的家书中,说了几个好字。不过他说海关和北平新政的成效不错,税收的增长不是靠刮民脂民膏来的。父皇还打算在六部之外,再加一个海部,总管海关和海卫,让我来先管着。我看也就是换换名字,正式一些,反正这活我都干了大半年了。我这半年的海关税收也没上缴多少,这不都在那呢”。朱标用手一指眼前的大船,“这船,用的全是上好的木料,老远地运来。不算你那要命的火炮,每船的造价也有二十万两,我和曹将军商量了,眼下就造这三艘做旗舰,不多造了。水师还是以早先那批北斗七星一样型号的为主力,我们这里称那种型号叫星级,每艘都以星星做名字。我已经请示父皇,准备允许民间也造这种船,走得快,抗风,运货快了,海关税收也会增长。将来真要打海战,直接就可以把民船武装起来,水手都是现成的。这三艘大的我们叫它月级,将来如果有银子造出更大的,就叫日级”。

“也好,反正现在的实力,对付高丽水师已经绰绰有余。大哥,你这三艘船有名字了吗?上次那几艘,名字太文了,一点都不威风”。朱棣伸了个懒腰,望着三艘大船说。

“没取全呢,父皇给其中一艘赐名为伏波,我想,能和伏波将军齐名的,也就是定远侯了,所以给一艘命名叫定远,剩下一艘,就有劳燕王千岁了”。朱标笑着回答。

“我?”,朱棣惊讶地问,取名这事,可不是他的特长。想了一会,低吟道:“伏波唯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叫它天山,不妥,我大明四夷来朝后,必然要天下太平,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不如就叫他镇远吧!”

……

“镇远,有气魄,威甲海内,柔怀四夷,如此好的名字如信手拈来一般,为兄都有些佩服你了”朱标感慨地说道。望着朱棣稚气刚脱但刚性十足的面孔,心中柔柔地涌起一股热流。伸出手来轻轻拍拍朱棣的肩膀:“四弟,你真的长大了”。

“大哥”,朱棣心头也是一热,抬眼看去,多时不见,太子朱标的脸上被海风吹黑了许多,但比起在宫中那种文弱,平添了几分帝王之姿。“你也变了”。

“怎能不变呢,以前在宫中,只知道从书本中寻找事情的答案,现在自己管了海事,也知道很多东西,和书中所言大不相同。譬如这海关,起初觉得立了海关,收钱就是了。后来才知道这人员得调配,关税的高低,里边有很多学问,不同货物,不同的海关,其中细节千变万化”。

“事不亲自目见耳闻,怎能臆断其有无。以前我只想着如何提十万兵,纵横天下,又怎能想到原来炼兵也不是简单的事,士卒要吃饭,官吏要发饷,盔甲器械,更是白花花的银子换来的。训练有素的士兵,可以一当拾。没训练过的兵再多,都是一打就散的乌合之众。要想让士卒效死力,就得和他们同甘共苦,尊重他们,了解他们所需”。为政之难,受过“穷”的朱棣现在是深有体会。

“的确,我以前从来没想到,水战比的是战船好坏,不是多寡。前几个月七艘新船出海,我才发现有了好船,不但军威不一样,士气也大不一样。必胜之仗谁都愿意打。前几天沿海各卫快船接力来报捷,徐将军、邵将军他们七艘船在南海追着人家四十几艘船打,把海盗的老巢给抄了,自己分毫未损。这些连汤和这种老将都预料不到,真让人开眼界”。

“我们兄弟如果还在宫中,可能我还拉着你胡混呢,兄弟情谊虽好,却不似这般,可以有很多话题,这半年,我学到很多,哥哥想必亦如此”。

“是啊,原来我们兄弟在一起,只能叙兄弟情谊,而现在,却能一起指点江山。你不再是我那需要看顾的弟弟,而如我的,怎生形容呢,我的手臂,不,我的半个身躯一般。”朱标抬头,极目四望,心中说不出的慷慨豪迈,“你我兄弟一个在海上,一个在陆地,什么蒙古人,高丽人,什么倭寇,统统见鬼去吧,我大明,我中华天生就注定要四夷来朝”。

“对,有咱们兄弟在”,朱棣也被太子的语气所感染,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带着这数万雄兵,这巨舰大炮,将来只要是火炮够得到的地方,就是大明的疆界”。

二人不再说话,平素兄弟虽然交好,但从来未像今天这样在一起谈的这样拢,贴的这样近。眼前的一切,高天流云,碧海白鸥,都显得别样美丽。

“怎么样,武兄,这船没叫你失望吧”。在太子与燕王的不远处,散了酒宴后的曹振迫不急待的拉着武安国和郭璞来看他的宝贝。

“岂止是不失望,简直是出乎意料”,武安国望着不远处的巨舰,由衷地赞叹。“比我当初想像得更是好上不知几分,比我见过的任何帆船都要好”。这倒是实话,他自己来到这明代之前,只见过帆船模型,根本就没见过帆船。

“武兄过奖,这船可是用银子堆出来的,比先前我给信上给你说的星级战船贵上三倍都不止”。话虽这样说,但不难听出其中的得意。半年多来,曹振这个山海卫都指挥使几乎就没在山海关呆上几天,作为太子的臂膀,几乎参与了所有水师的工作。在他眼中,这几艘船就像他的儿子一样,当然愿意听人夸奖。旁边郭璞几句恰到好处的赞美,让他感觉飘飘然,说不出的舒服。

“我看是双层炮甲板,你布置了两层的火炮”?武安国有些不敢置信地问,如果是那样,威力可能比他印象中的西班牙大帆船还高。

“是,按这船的长度,本来火炮还可以再多布置三十门左右,后来考虑到续航能力,就没放那么多,留出位置来装粮食,并且给水手的居住环境也能改善些。其实目前以星级战舰足以称雄,这月级战舰更适合用来远征。我还在这船上放了个机关,武兄,你再仔细看看,这船有什么特别”。

武安国依言望去,即将出海的战舰如沉睡的巨龙一般,浮在水面上,与其说是西班牙大帆船,不如说是西方舰船和东方舰船的混合体。按比例,这船的艏艉楼都低得太多,特意压低的船舷大大降低了敌方的可瞄准面积。但船身长了不少,也说明速度更快,转弯更灵活。想到机关,船头那怪怪的撞角吸引了他的目光,不,那不可能是撞角。曹振才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和别人的船去对撞。

“我看到了,子由,你船头上那个撞角是骗人的”武安国和郭璞异口同声。惹得曹振抚掌大笑。

“二位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我才不会傻到和人对撞呢,那是你们北平的火炮,我在船头布置了一门,为了给它腾个位置,船工们可费尽了脑筋。记得我上次订的齿轮和轴承吗,我把它们和你给我做的升帆的摇柄配合起来,这门火炮是可以转动的,也就是从我正面任何角度冲过来,也甭指望我打不到它,那炮塔上我还包了层钢板,即使不小心被对方打到了,也不会引起爆炸”。

“可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这马上英雄,到了海上,依然如此了得”。郭璞由衷地赞到。

“过奖,说起海战,真正了得的是方明谦,方小侯爷从小就是战船上长大的,绝对的水战高手。整个水师的制度几乎都出自他的建议。战船到了哪里,船长必需记录当天发生的一切,以留给后来者做借鉴,就是他的发明。还有水战不以斩首多少记录战功,而是以是完成战前目的为品评标准的建议,的确是有远见。炮船战时必需保持队形,不可各自为战的规定,也是出自他手。此人不但见识不凡,行事亦洒脱,体恤士卒,绝对是百年难遇的良将”。

“你也不必过谦,这水师和海关建制,我看很多地方都有你曹子由的影子。最近,那个卖船给百姓,以船养船的奏折是不是你建议太子写的”。郭璞笑问。

“是,要和倭寇打海战,星级的战船已经够了,这些月级的,做旗舰为好。如果把眼光放得更远,争雄整个大洋,才需要月级或更大的船,但我们目前没有更好的航海用具,无法更准确地确定方位,所以也只能在家门口晃悠。我目前出重金请北平书院的人给我研究比罗盘和四分仪更好的指示方位的用具。在用具出来之前,还是以星级战舰为主力。我现在让工匠们尽力把星级战舰的潜力发挥到极限,并不断改进其构造,并建议太子鼓励沿海各地建造船坞。这种型号的船舶一旦被百姓大量采用,运货更快,促进海运。另外也容易培养出合适的水手,万一海上有事,可以只接招募好水手入水师。省了很多训练水手的费用。更重要的是,我大明造船技术也会越来越高,等辽东事了,太子、方明谦、常茂和我准备资助冯子铭出海,让小家伙完成自己的心愿,同时也探索一下海上,倭国以东地图上那块传说中的土地是否存在”。关于未来,曹振无疑想得很远。

武安国暗自庆幸自己在这个朝代还能找到这么头脑这么清醒得伙伴,无论是郭璞也好,曹振也好,思维都很开阔。也许正如自己曾经看过得一本书上所说,中华民族曾经有一个腾飞的几会,就是刚刚推翻蒙古王朝的明初,那时的人思维中混合了汉人的慎密和蒙古人的开放,如同唐初,是最具开拓性的,可惜,一种习惯摧毁了这一切。他想起郑和航海的故事,善意地提醒到:“让尽量让冯子铭自给自足,他可以像我们在怀柔经营公司一样经营船队,用航行到各地的海图和特产换取资金的支持,这样,才会更多的人支持他,支持才能持久。”

“真的要和高丽开战,封锁住高丽人的援军,现在的船数量上是不是少了些”。听曹振介绍完,郭璞不无担心的问。

“郭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种星级型号的船,技术已经被几个船坞掌握,基本上每个船坞可以两艘同时开造,从安放龙骨,经安放肋骨外板,下水,安装船桅杆和帆具,到布置火炮,三个月即可完工。目前山海卫,天津卫,威海卫,绍兴卫,泉州卫都在赶制,现在缺的不是船,是好的水手,还有你北平的火炮!”曹振对火器供应显然有些意见,借机发了发牢骚。

“会好起来的,现在钢材基本已经可以供得上,不会像先前那样做无米之炊了”。郭璞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解释。“不过子由这里看看能不能在海关上降低一下粮食进来的关税,我们需要囤积些粮食,北平这两年,种田的人越来越少,特别是今年,改进了织布机后,种棉花明显收益高于种田,我怕一旦逢水旱,粮食出问题”。

“没问题,我尽量建议太子下令降低粮食进口税,禁止粮食出口。郭兄可以让北平的商人从海上把南方的稻米运些过来,以备不时之需”。曹振一口应承。谈了会彼此之间协作,话题逐渐转到年初的约定上。

“北平现在氛围很好,比你在时还无拘束,张五这帮家伙,一旦他知道自己可以享受某种权力,就千方百计的捍卫自己的权力,生怕别人抢了去。北平现在交易多了,大家对公平的要求也多了。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言论对我们很有利。郭兄的朋友伯辰现在是儒学复古的领袖,俨然已成一派宗主,南北有很多大儒呼应,他们的定期活动都是北平商人们赞助的,当然要替商人们说两句公道话。两家报纸相互间吵得虽凶,但是把很多道理给争明白了。至少让百姓知道可以自己用脑子去想,这点就很不容易”。武安国向曹振介绍道。

“是么,武兄的现在是不是满怀希望啊,我一直认为,真正强国之策,不在于兵,在于政。武兄当初在怀柔推行的办法,虽然古人没有说过,但是我认为是强国的希望所在。现在这种情况,武兄私下没少做手脚吧。那两家报纸,特别是《北平春秋》,我怎么看也不像能自负盈亏的样子,不知用资金支持他的,是哪位老板啊?”曹振拉长了声音,狡秸地望着郭、武两位。

“运筹帷幄之中,自然不是我”,武安国笑着回答。

“别看我,我也不会扶植一个总是找我自己麻烦的报纸。明着挑咱们毛病,暗中给咱们出力这事,我早就猜出是谁,铁胆书生的名字毕竟不是白叫的”。郭璞也笑了,揭开曹振心中的谜底。

是李善平,武安国提起这个名字,心中总是很温暖。这个和自己最早相逢,一见如故的知己,以睿智的目光,默默补上自己的疏漏,隐藏起可能被人抓到的把柄。虽然此人手无缚鸡之力,身有残疾,但有他在,背后就多了几分安全。想到这,他有些感动地说:“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我武安国一下得三,实属老天眷顾。子由,一个人在水师小心些,有些事情,需要一步步来,不必太着急”。

“没关系,我自有分寸”曹振摆摆手,嘴角上露出会心的笑容。“太子是仁厚之人,对底下人很好,就是受腐儒的影响很重。这里虽然没像北平那样,搞出个大圆桌来,但也比其他地方低级观念小。各项制度参照我们当初的民团,也设立得比较健全。慢慢去做吧,我从来没想到一蹴而就。我现在主要把精力放在强军上,只要军队的事情还倚仗我,其他方面自然会多采纳我的建议。我现在想,你们北平的商人,是不是鼓励他们到别的地方也发展一下。”

“不是鼓励,是为他们创造条件,只要有钱赚,商人们总比我们跑得快”。郭璞大笑,然后补充道:“我倒觉得书院得规模还要扩大些,再不就在合适的地方多办几个,一个是培养人才,另外一方面等我们这些人老了,也不至于后继无人。希望总是后人的,就如他们两个,将来肯定比我们看得更远”!他冲远方的沙滩上扬扬下巴,曹、武二人顺着他得目光看去,姜烨和张正心两人正扭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笑声让人夕阳下的海滩倍觉明亮。

洪武十二年九月己亥,太子会燕王于天津,携众将观巨舰入海。

天还没亮,码头边就挤满了围观的人,很多人为了找个好位置,半夜就来了。能到这里看巨舰出海的,都是周围百里的头面人物和太子下令邀请来的参与过舰船建设的人,托关系进来的也不少,人群乱哄哄的,稍有些风吹草动立刻挤做一团。若不是水师士兵在维持秩序,恐怕早有人落进了海里。

天空还是一片浅蓝,那种清澈的淡蓝色,温润如玉。慢慢地,漂浮的云彩被镶上了金边,远处的海水也泛出金红色,跳跃着,越来越近。一道霞光刷地撒在船桅高悬的战旗上,刹那间把他染成火焰般的颜色。太阳从水面上探出头来,让水天之间,灿烂成一色。就在霞光中,伴着号角,太子朱标,燕王朱棣还有传说中的英雄武安国、曹振,陆续从士兵拦出的通道中走出,走向伏波、定远、镇远。

“参见太子殿下”,有官员带头拜了下去,一些“懂礼”的士绅紧随其后。但拥挤的人群腾不出更多的地方,随着司礼官员的免礼声,大家也乐得免礼了。

“子由,你来吧”,朱标接过司礼官递过来的扎着红绸的酒坛,递给了曹振。

曹振笑笑,推脱道:“子由不敢,给汤老将军吧,他是水师开山元老”。

老将汤和接过酒坛,白色的长髯微微颤动,脑后,被阳光染成金色的花发随风飘飞。当仁不让,他高高地举起酒坛,对苍天祷告,“老天,请佑我大明水师纵横四海,所向披靡”!

“纵横四海”,在水师将士齐声呐喊中,老将汤和把酒坛摔落在伏波号的主炮上。“起锚,升帆”,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岸上,人群欢声雷动。

伏波、定远、镇远升起主帆,依次向港外失去。白帆在霞光中如重重火焰般,猎猎“燃烧”。

司礼官指挥士兵给各船的将官每人斟满烈酒,痛饮此碗,就意味着大家上下一心,在海上生死与共。

定远号主将方明谦举起自己的酒碗,缓缓地走向船舷,把手中的烈酒向海中倒去,“兄弟们,你们看到了吗,我们的巨舰出海了,再也不会有倭寇在我们家门口横行,在也不会让弟兄们和倭寇血肉相博”!

这显然是僭越行为,没有太子的号令,任何人不得先饮此酒。但此刻,没有人怪他,大家都静静地望向海面,就在这半年里,无数水师忠勇的士兵,乘着民船与倭寇展开了殊死搏斗,热血,染红过这片海水,这深深的中国海。

朱标、朱棣、汤和、武安国、曹振,郭璞……水师将士们默默地举杯,把酒撒入了大海,这第一碗酒,应该敬给为中华复兴而付出生命的英灵。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水师的战歌在船头响起,响彻碧海。

“鸣炮,为……”朱标大声喊道,他的喊声淹没在战歌里。

轰轰的炮声在大海上响起,惊起了满天的海鸥,惊醒了沉睡的渔村,惊醒了沉醉千年的港湾。一个民族,也在火炮的轰鸣声中,惊醒,崛起。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