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压进来”,瓜尔佳挥着左臂,大喝到。不小心牵动了吊在胸前受伤的右臂,疼得硕大得身躯晃了晃,闷哼了一声。
“汗,如何”,旁边大萨满关心地问。
“不妨,明日且看我给勇士们复仇”。瓜尔佳恨得咬牙切齿。
“把卑鄙得明狗点天灯,祭我勇士”,“下油锅”,“拖死”,“砍碎了喂狼”,正当大帐中各部族长乱哄哄地为给来人准备死法时,大明使节在女直武士的“簌拥”下,慢条斯理地踱了进来。
“卑鄙明狗,还我兄弟命来”,瓜尔佳一跃而上,当胸把来人一把捉住。众人乱纷纷把他们围在中间,用各自的族语大声喝骂。
来人竟然能听懂瓜而佳的女真语,轻轻把瓜尔佳的手掰开,用女真语回了一句“难道这就是女真人男儿的待客之道吗?”
“你是客,笑话,你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白天,你们杀了我多少兄弟,此时又来做说客,休想,看你敢来我大营这份勇气,我们就让你选个死法,说,你要流血还是不流血”。大萨满突然一直眯缝着的睁开眼睛,露出一缕凶光。
“萨满,两国交兵不杀来使”。一个赫哲部落的族长小心地建议道。
“他不是来使,他是魔鬼,杀我弟兄的魔鬼”,瓜尔佳大吼,伸手去扯腰上的刀。“我不让你笑我们以多欺少,来,我和你一对一,让长生天决定我们的生死”。
来人又轻轻笑了笑,露出一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我打不过你,不过,你杀了我,一定会后悔”。
“后悔,老子从十三岁开始杀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后悔二字”。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周围各部族一边长大喊着给瓜尔佳鼓劲,一边向后退,在大帐当中留出一个圆形空场。整个大帐在呐喊中晃动。
“你杀过自己你兄弟吗,你知道多少人会因你而死”?
“死在战场上,是我女真健儿的荣耀,明天打你不过,被你杀了就是,没有人会皱一下眉头,少废话,准备开始,你要再不选兵器,我就不客气了”。
闻听此言,来人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手摸向怀里。
呼啦,围观的人自动向后退了几步,白天火器的威力,让大家心有余悸。几个忠心的护卫迅速挤到跟前,一旦汗王失手,就准备冲上去把明使乱刃分尸。
那个明使略一沉吟,慢慢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大葫芦,小心的刮去葫芦口上的蜡,拧开盖子,迅速地又把盖子扣紧。
瓜尔佳微微一愣,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咬牙,一跺脚正要扑上,鼻孔里却传来了一股幽幽的香味,让他精神一振。
“慢”,大萨满忽然疯了般大叫一声,冲到场子中间,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冒出闪闪蓝光,死死盯住来人手中的葫芦,身体激动得微微颤抖。
“麝香”!周围助威的人声音几乎成了欢呼,一齐向前涌来,把明使团团围在中间。
白天惨烈一战,各族受伤战士颇多,诸部随身带的药材顷刻告罄。而大量部族勇士因为疼痛而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各部的萨满,巫师束手无策,只能祈祷长生天保佑勇士不死。如今有人把具有起死回生功效的麝香送上门来,那东西小小的一点研碎给昏迷者用冷水冲下,就能让伤者醒过来。这一大葫芦,不知能让多少人从鬼门关回转,事关族人性命,大家岂能不激动。
明使在鼻子里哼了一声,双眼朝天,懒洋洋的问道:“现在,你们还想那么快的让我死吗?”。
“得罪,时才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担待则个”。一个经常和汉人打交道的族长态度登时来了个五百四十度回旋,用生硬的汉语回道。其他族长猜出他的大意,随声附和,各种讨好的语言,滚滚而下。
德行,那个明使肚子里不满的骂了一句。这口恶气终于缓了过来,想想刚才临来之前,那个几乎是无所不知的武侯爷还问自己为什么不带雪莲,这是治伤,又不是治不孕不育,要雪莲做什么。真不知这家伙从哪听说的雪莲可以活命。
(注:麝香,中国古代救命之药,中医认为其有治昏厥,止痛,通络等功效,现在还用它来抢救煤气中毒的患者,这不是酒徒杜撰,酒徒本出身于中医之家。倒是武侠小说里常见的天山雪莲,除了治妇科病和阳痿外,没什么价值。)
看看周围,明使慢慢地说到,“大家不要着急,我这次奉燕王的命令,还带一车红参、三七等药来,大家派人点一下自己营中伤者的数,按需要分,不要有人拿多了,让真正受伤的人捞不着。”
“好勒”众人答应得分外整齐,几乎都忘了此人是仇敌。
“除了草药,我还带了些成药来,是独家秘方,止血生肌散,着急用的,可以拿一些”。众人闻言,更是高兴,有着急的不愿回去取盛药的用具,干脆摘下头盔围了过来。
“慢,先不着急”。半天没吭气的瓜尔佳推开挡在他前面的人,阴声说道:“你们听说过狼给羊群送礼吗,说,你到底安什么居心!是不是在药里下了毒”!
“下毒”?明使不屑地扫了瓜尔佳一眼,大笑道:“我一直以为带领这么多女直健儿的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来是个没有心胸又没有头脑的卑鄙小人”。这几句话他用女真语说出,又用蒙古语重复,在场的人大半听懂。
“你侮辱我”,瓜尔佳一下子跳了起来,要不是众人拦着,手中的刀子就要将明使捅个通明窟窿。
“我怎么侮辱你,在你的营中,我要下毒,能走得脱吗?下毒有用这么贵的药物下的吗,我还心疼本钱呢。你找个人来试试,我把药涂在他身上,倘若他真中了毒,你就剁了我,陈某绝不反抗”。说罢,直直盯住瓜尔佳的脸。
“好,我亲自来试,要是没毒,我给你磕头赔罪,送你出营。要是有毒,你自然也走不出我的帐门”。说罢,瓜尔佳用左手一扯,吊在胸前的右臂登时被扯开包扎,一条四寸多长的大口子露了出来,本来伤口已经被血痂糊住,经此一扯,登时迸裂,血,汩汩留出。
来人不晃不忙走上前来,先用一条带子把瓜尔佳上臂扎住,吩咐周围人取一碗酒来,泼掉大半。又从腰间取下另一个葫芦,拧开盖子,把白色的药粉倒在小碗中,轻轻调匀,然后用一个木片把药膏涂在瓜尔佳的伤处。他随手涂,那血随手缓,堪堪涂完,血竟奇迹般的止了。看得众人目瞪口呆。(云南白药,1902,曲焕章整理)
此时的瓜尔佳,早已惊得没有话说,只觉得伤口处一片冰凉,似乎疼痛也减了许多。那姓陈的明使又用温水调了些药,让他服了,他也不反对,乖乖地把药吞了下去。
“神医,真是神医,长生天保佑”,众族长一扫疑惑,心服口服,吩咐各自手下,快快统计伤者,自己却围住明使和瓜尔佳,不住地观看。
“给明使摆酒”,瓜尔佳吩咐一声,自己拜倒相谢。
“请起”,明使伸手搀扶。
“听我把话说完”,瓜尔佳长跪道,“你救了我各部弟兄,各部都承你的情,日后只要你一声招呼,这二十余族风里雨里,听你调遣。但这是私交,不能阻公义。如果你这次是给明狗,明军做说客,劝我们罢兵,就不要说了,喝完了酒,赶快离开,明日疆场,我砍你绝不留情,你杀我也不必客气”。
“好汉子,够爽快”。明使大笑,“今天我本来就不是做说客来的,罢兵,绝不说出就是,大家先喝个痛快”。说罢,把几个葫芦一一放到地上,让人拿走,与车上的药材一并去分。扯了瓜尔佳入席,扯肉,喝酒,碰杯,好不拘束。
“好汉,你怎么懂我女真话”,连连干了几碗酒后,瓜尔佳问道。
“我本来就是个大夫,随军做个医官罢了,当年终日在长白山间采药,和你的族人买虎骨、熊胆之类,自然要知道彼此说什么。非但如此,长白山各族的话,我都能听个差不多,说嘛,就只会几个大族的了”。明使抓起面前的羊腿,咬了一大口,边嚼边回答。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议论“这羊腿不错,够味道,不过瘦了些,若长上些春膘,就更佳了”。
“咳,长春膘,这战事起了,不知何时是个尽头,哪顾得上啊”!一个达斡尔部的长老叹息道。
“这我就不明白了,我们明军不离你们很远吗”。
“喝酒,别装傻”,瓜尔佳大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兄弟,我交你这个朋友,虽然我的好兄弟白天刚死在你们阵前,但是,你别做说客,这白山黑水是我们各部的家,只要我们有一个人活着,谁也别想拿走”。似乎是嫌酒碗不过瘾,他抓起面前的坛子,咕噜噜地把酒倒进嘴里。
“等等,我倒奇怪了,你且说说,谁要抢你的白山黑水,谁要抢你的土地了”。明使好奇地问。
“别装傻了,我各部勇士打不过你,就死在你白天那些暗器下罢了,明天,大家再杀个痛快。你们把整个片土地,你们汉人和那些软弱的蒙古人叫做辽阳行省的土地都卖了,我们不管他叫什么,这里是我的家,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瓜尔佳大声回答,一股豪气在众人之间回荡。
“对,我们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几个部族长纷纷举杯附和“谁想夺走我们的土地,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即使整个部族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成为你们汉人纠缠不清的恶梦”。
“等等,等等”。明使凭空把掌心向下按了按,压住众人的声音:“我们没有卖辽河以北的土地啊,这次北伐之目的,只是把高丽人赶回老家去,我们只卖了辽河以南的部分平地,辽河以北,笑话,天寒地冻,一年才几个月热天,又多高山大泽,不长庄稼,我们汉人又不会放牧,要你的土地干什么”。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瓜尔佳又跳过来,抓住明使的领子。
“辽河以北,不长庄稼,我汉人不会放牧,土地卖给谁去,谁又会买”。明使不慌不忙地重复“放开你的手,我的新衣服,看,让你抓的全是油”。
整个大帐在顷刻间静得能听见烛火的跳动声。各部族长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一个人试探的问道:“你是说,我们上当了”。
“当然,白天你们冲杀时,高丽人用全力帮你们了吗,蒙古人动了吗,今晚他们来慰劳你们了吗?他们在拿你们当刀子,你们还看不出吗,拍拍脑袋,傻瓜都能想出来”?
“你是说你们不打算抢我们的牛羊”。
“抢,我们不会买吗,为什么要抢,你们被蒙古人抢过,被高丽人抢过,被汉人抢过吗?”
“不卖我们的草地”?
“我们汉人不会放牧,不是和你说过了嘛”。
“我的兄弟啊,你死得好冤那”。清醒过来的各部族人乱成了一锅粥,几万条生命,就为了一个不切实的传言,永远的消失了。勇士无惧生死,但这样死,是否值得。
“那你们打败高丽人后怎么对我们”。瓜尔佳最先恢复理智,红着眼问道。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燕王殿下和我说过,只要你们像当年拥戴成吉思汗一样,把我们的皇帝当成你们共同的大汗,我们就和你们约为兄弟。以后汉法管汉人,部族的规矩管部族的人,各不干涉。如果你们想南迁,我们会划出土地,供你们游牧,并给你们一部分安家的费用。”
“那我们每年要上供你们大皇帝多少牛羊”。
“不要,我们汉人的皇帝不要你们的牛羊,大家公平交易,用我们的布匹,粮食,茶叶,换你们的马,牛,羊,羊毛。”明使饮了一碗酒,润润嗓子,接茬说道。“你们也可以来中原买卖我们的东西,但到了中原后,就必需按照我们的规矩,主不慢客,客也不能欺主。如果将来,双方百姓起了冲突,你们的人被我们的人打伤了,我们赔偿药费。我们的人被你们的人打了,你们也要赔偿,大家平等。你们杀了我们的人,就要把凶手抓住当我们的面杀了,我们杀了你们的人,也把凶手杀了,让你们亲眼看见”。
“这倒可行,当年蒙古人杀了我们的人,只赔一头驴”。有人小声的议论。
“对啊,明朝现在对我们禁止互市,女人都没漂亮衣服穿了”。
“还有,如果我们汉人到你们的山上开矿,一定得经过你们的允许,并且大家获利按谈好的条件分帐。沿海各处,这话咱说在前头,我们要建港口,好把中原的货物用大船从海上运过来。你们的货物,也可以运到中原去。那些地方不能放牧,从来没有归属,所以得算我们的。”
“好,这个可以商量,但将来你们汉人不能反悔。”
“只要你们拥戴我们的皇帝为天可汗,大家就是一个国家的人,彼此是兄弟。我们皇帝会亲自给你们写下字据,让你们子子孙孙拥有自己的牧场。并且如果你们之间打起来,我们皇帝会派人调停。这,绝对比蒙古人和高丽人对你们好”
这一条让很多部落长犹豫了一下,虽然大家此时在一致对外,但各部之间的战争是常有的事。倒是一些小部落非常高兴,暗暗地想,一会要和明使好好亲近亲近,这下有保护伞了。至于拥戴皇帝的事,大家倒不关心,反正蒙古人,高丽人都要大家拥戴,并且还终日搜刮牛羊。
“我们可以买你们的那东西吗,横在你们营外那些带刺的铁丝”,又商议了一会,一个赫哲人怯生生地问。这话登时让很多人皱起了眉头。
“你要那东西干什么”,大萨满不高兴地呵斥。
“那东西如果用来围住牲口,就不怕它们乱跑了,晚上,狼也不敢轻易进来,我看了,整个部族的人,一冬天也打不出多少”。赫哲人嘟囔着说。
“那东西我们那里多的是,便宜,一头牛可以换好几捆”。明使鼓励地对赫哲人笑笑,“那东西已经不需要手打了,我们那里用铁水直接拉出来,快得很,等我们通了商,你随时可以买到,想要多少有多少”。(注:金属机械化拉丝工艺,正史中发明人不详,十四世纪初英国开始出现。倒刺铁丝1867年,美国发明家卢西恩·斯密斯专利,被近代科学家称为人类最重要的七大发明之一)。
“真的”,赫哲人开始憧憬起通商的好处来。
大家情绪受到感染,把担心的事情一一说出,明使倒是爽快,知道的就据实回答,不知道的,就记录下来,说是将来举办一次部族大会,在会上商议决定。
“那,你们要我们做什么”。等大家的条件都议论完了,瓜尔佳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们只是想,大家不要再被人利用,互相残杀,其实我们有共同的血缘,你们自己不也说自己是大禹和商汤的后代吗”。这也是事实,为了入主中原方便,自鲜卑以降,北方少数民族大多认为自己是三皇五帝的后人。
“就那么简单,你们不要我们帮着打高丽人”,有人疑惑地问。
“不要,你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我们不愿意再看见你们付出生命,我来之前燕王说了,今晚会把各部勇士的遗体送到距我们大营二里以外的地方,你们各部可以让勇士们入土为安,但是为了避免误会,不要靠近我们大营二里以内。超度完勇士们后,你们就回家去吧,族人还等着你们,牛羊得抓春膘”。
“如果我们不走呢”,大萨满忽然逼问。
明使面色一寒,坐正了身子,“燕王说等大家三日,从明日起,大家可以选择做兄弟还是做仇敌。到了第四日,再留在这里的,就要兵戎相见,正如刚才瓜尔佳兄弟所言,你不必客气,我也不会留情”
“好,就这么说,大家自己选”,瓜尔佳见场面要被这个大萨满搞砸,赶紧过来圆场,与明使击掌为誓。
明使伸出手,和他拍了三下。又把手轮流伸向在场的每个部族长。大家纷纷过来击掌。
“哎哟”,一个锡伯人在击掌时轻轻地叫了一下,惹得大家一阵嘲笑。明使仔细一看,只见这个高大的汉子肩头渗出些血迹。
“勇士格雷,真没看出来你还会怕痛”,瓜尔佳大笑。
“当然不怕,只不过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扎了我一下”。格雷大声叫起屈来。
“我给你看看”,明使左右手互拍,抱拳转了个圈。大声道:“就不一一和大家击掌了,长生天见证我们今天所说的话,我先给这位兄弟医治一下,大家后会有期”。语毕,不管大家是否散去,伸手拉住格雷。
格雷刚刚见识过明使的神奇医术,也不推辞,解开外套,露出肩膀的布条。
明使用剪刀把布条剪开,一层层揭开被血染红的布,格雷壮硕的肩上,赫然露出一个大洞,伤口处血肉模糊。围观者看着,都吸了口冷气。
“拿酒,热水,盐巴,我的包,车上”。明使顺口指使,几个手脚麻利的武士迅速取来了他要的物品。
“关上帐门,别透风,让门口围观的闪远些”。
围观者知道事情重要,怏怏地去了。
“咬住,是汉子别叫”用盐水洗了手,明使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把钳子,用酒煮了,顺便把一个棍子塞到格雷嘴里。
“别看,闭眼,好,起”。随着格雷一声闷哼,一个青黑色的弹丸被钳了出来。众人一声欢呼,再看格雷,额头青筋直冒,脸色一片惨白,冷汗淋漓而下。
穿针,引线,格雷的伤口居然被人当成了布袋子给缝了起来。
“好汉子,除了你,还没人在我完活之前不昏倒”。赞了一声,陈姓明使剪断了线,用烈酒把格雷的伤口洗了洗,涂上药,宣布收工。
“你……”一直在旁观看的大萨满迟疑着,终于好像下了什么决心般,低低地问道:“当年各部混战时,有一个汉人给各部治伤,但是索要死尸当作谢礼。草原上传说他是食尸恶魔,你这些手段……”。
“他是我师父,他吃了一生的素,无论是谁的尸体,人的,还是牲畜的,在他眼中,不过是台构造精巧的器物,研究死的,是为了修好活的”。明使整理着自己的用具,头也不抬。
“派个人会说汉语的人去,给我们的大营送个信,就说陈士泰不辱使命,为了救人,还要耽搁两天”,他低声吩咐。
待瓜尔佳派人去后,陈士泰环视四周,又对众人要求:“借我一个帐篷,几个机灵点儿的人,相信陈某医术的,需要治疗的,还有够胆的尽管送来。”然后,对着大萨满,言语中不再带丝毫感情:“我师父已经被人杀了,不过他说,大战之后,必有大役。要想不让尸气弥漫成灾,或者尽快让遗体入土为安,或者把它烧掉。这,信不信随你”。
“你”,大萨满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里,平静如湖水,看不出任何波澜。这种眼光像是在哪里见过,他在记忆中搜索。对了,是一个汉人的神庙,那个捧着本书的神仙,就这样看着世间的苍生。
“报”一个士兵匆匆地跑进大帐,报告:“明军那边有火把在动,好像在搬运我族勇士的遗体”。
“让他们动吧,明天天亮后,各部把勇士们搬回来,按各自的习俗,送他们到灵魂轮转之所”,大萨满大声吩咐,然后用低低的声音吟唱“我的兄弟,请返回你的故乡,别记恨夺走你生命的人,你的家人在毡帐中等你,别在没有价值的纠缠中浪费时光。”声音中没有恨,没有遗憾,宛如母亲在哄一个任性的婴儿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