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油布丁》第11章.为什么不可以1
微风吹凉三月的夜。
周时雨觉得自己大概出现幻听了。
他结巴地问。“明蕾，你……你说什么？”
声音低低的，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蕾被他问得微怔，笑容却只迟滞了半秒，又变回坦荡和自信。
她重整旗鼓。“师兄，我……”
“咳咳咳……”
周时雨却没让她说完，一阵呛咳抢出来。
喉咙莫名的发紧，三月的风里大概夹了棉絮，周时雨觉得自己得喝口水压一压。
轮椅后面的储物包里有水壶，配合他不能活动的手指是翻盖设计。他用微曲的拇指把水壶勾出来，喘咳得厉害让他有些端不住。
明蕾赶紧上前。“师兄，我帮你。”
周时雨一边咳一边摇头。“没事儿，我自己来。”
可是，他像是呼吸不畅，忍得很难受，连带手指头也开始抖，软绵绵的手指在杯盖上滑来滑去怎么也不听使唤。
明蕾心里着急，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周时雨白皙的手指，很长很瘦，又软又凉。
明蕾粉扑扑的小手却很暖，宛若两只小火炉。
周时雨像是被烫到，下一秒水壶便脱手而出，顺着裤腿滚落在了石阶上。
不知几时，壶口已经被翻开，淅沥沥的水痕从周时雨的大腿上一直蜿蜒到很远。
阴湿的部位在尴尬的双腿之间，周时雨一只手虚掩着仍在喘咳的嘴角，一只手则不自觉去遮挡大腿上颜色逐渐深下去的地方。
明蕾有些不知所措，她也顾不得形象，蹲着青蛙步就追上滚远的水壶，正要去捡，却被一只大手抢先一步。
那是个高大的年轻男人，不似周时雨的温文尔雅，脸部轮廓硬朗而刚毅。
男人越过明蕾，大步上前，一手扶住周时雨那仍在微微颤抖的瘦削肩膀，一手拿着水壶直接喂到了他的嘴边。
周时雨则蜷曲着手指托着杯底，咕嘟咕嘟猛灌了几口。
“谢谢楠哥。”
周时雨低喘着说，看了看从地上站起身来的明蕾微微笑。
“明蕾，这是平时一直负责照顾我的康复老师，莫楠。楠哥，这是我的小师妹，明蕾。”
明蕾朝莫楠挥挥手。
莫楠则礼貌性的朝明蕾颔首，并没有要寒暄的意思。
他熟门熟路的从周时雨身后的储物包里取出一张毯子，搭在周时雨阴湿的双腿上，眼神略略扫向周时雨姿态不太自然的蜷曲的手指。
“出门的时候，就告诫过你不要耍酷，保暖很重要。现在还能自己推轮椅吗？”
周时雨被他这一说，俊脸泛红。
“楠哥，小师妹在呢，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莫楠挑挑眉，一弯腰便把轮椅两边的手刹松开了。他抓着轮椅把手，将周时雨整个人调转了个方向，做出起步的姿势。
周时雨在轮椅里侧身看向明蕾。
“明蕾，晚上还是有些凉，早点回宿舍休息。我就不送你了。”
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冲明蕾微笑着摆了摆手。
莫楠默契的推起轮椅……
明蕾有些懵。
她朝身后看看就在图书馆后面的女生宿舍，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他还说他没有送。
转过头，他的轮椅已经被推起，只能看到莫楠高大的背影。
明蕾胸口有些闷。
他难道忘了，她还有话没和他说完？
她讷讷地唤了一声。“师兄？”
轮椅顿了下，不过一秒钟，又继续往前。
明蕾又叫，声音已经有点远。“师兄——”
莫楠低声问。“她叫你呢。”
周时雨垂着头。“没听见。赶紧走！”
莫楠相信，若不是周时雨十指无力，否则此刻怕已经把轮椅扶手抓得咯吱响。
出人意料的是，
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没走多远，一双小巧的白球鞋便抢到了轮椅的前面。
莫楠停下步子。
周时雨则根本来不及反应。
明蕾躬身一把抓住了轮椅的两边扶手。
周时雨吓了一跳，他瘦削的上半身，一下子被明蕾“拘禁”在自己纤瘦的臂弯里。
她拧着眉，凶巴巴的小模样。
“你跑什么？”
谁还能不知道他在跑什么？他难道还能不跑吗？
周时雨慌了，他感到不知所措……
三月的晚风吹过来，将明蕾耳后的长发吹起来，乱在了睫毛上。
撅着小嘴气势汹汹的小表情，像是炸了毛的小狸猫。
周时雨不知不觉又有点想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就想帮她理一理。
可右手抬起来，还没碰倒她额头前的碎发，竟发现自己的手指正毫无章法地弹动着，每一根苍白到发青的手指都胡乱颤动着节奏……
瞬间清醒！
他别过眼、收回手，用尚未痉挛的左手把不听话的右手使劲儿压在双腿上，掩耳盗铃般想要不动声色地撸低袖管统统遮住。
果然，还是吓到她了。
那凌乱的小眼神儿……
这破身体真是不争气！
莫楠从身后探过头来，在他耳边低声问。
“小雨，你没事儿吧？”
周时雨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过了好半晌，周时雨才抬起头，看向明蕾。她怔愣在原地，早已松开了手。
周时雨想了想，还是尽力扯起一丝笑，回复明蕾刚才的问话，“你跑什么”。
“小师妹，你别说笑了。我是坐轮椅的，怎么可能会跑？时候真的不早了，你一个女孩子，早点回去休息吧。”
莫楠推起轮椅的时候，没有再遇到任何阻拦。
周时雨的脑袋则越垂越低。
周时雨想，这样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可才走出几步……有人在身后叫他。
“周！时！雨！”
那人一个字一个字的叫。
轮椅顿住。
轮椅里的人的表情也顿了一下。
周时雨听到身后的女孩儿大声地对他说。
“周时雨，我喜欢你！”
三月的风乍起。
乱了！！！
乱了！
胸膛里的撞击声震耳欲聋，周时雨慌得忍不住咳，俊脸热得发烫，他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
他侧过头，目光却只敢在女孩儿的脸上轻轻一扫，便赶紧躲闪过去。
他梗了下脖子，努力保持住正常的发音。
“真不该让你喝酒的，记得回去喝点热水醒醒酒。小师妹，再见！”
三月的风，乍暖还寒。
明蕾的心……
凉了！
……
》》》》》》》》》》》》》
T大女生618寝室内。
三个大四女孩儿凑成一堆，三双大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上一份份八卦贴牛逼轰轰的事迹长吁短叹。
咬着牙膏的顾奕琳最先忍不住。“完了完了完了，这么牛逼的大神居然就在身边，要我是明蕾也挡不住啊。”
丁赵妍瞪她。“你到底是哪个阵营的？还能不能为姐妹美好未来多想想？”
邱叶华随手又点开一张八卦贴，也禁不住摇头。“我觉得琳琳的顾虑一点也不多余。别看明蕾平时看着心眼儿好像挺多，其实单纯得和学龄前儿童似的。你们再看看小雨师兄这脸、这身段、这亮瞎我的钛合金狗眼的光荣事迹。啧啧啧，换做是我，我也动心啊！”
听她们俩这么说，丁赵妍气得直想拍桌子。
“还能不能做好姐妹了？”
剩下两个赶紧给她上全套马杀鸡，让她消消气。
……
丁赵妍其实很烦闷又很着急，她可是那个亲眼目睹明蕾大型花痴现场的人。
昨天她就发现明蕾不对劲儿，今天看到明蕾望向周时雨的眼神就一下子明白了。
明蕾眼中那浓浓的情意，像是能泛滥成灾，到处都飘着粉红色的泡泡。
别说是旁人，就连周时雨身下的轮椅，她都看不见。
可是，丁赵妍好想狠狠敲一敲明蕾的脑壳儿。
那可是轮椅啊！周时雨师兄的脸蛋再好看，他的手也是不好使的啊！
结果，她还来不及提醒，人家就已经主动投怀送抱，跑去和一圈师兄聚餐去了。独留他与沈鹏在风中凌乱。
吃晚饭的时候，丁赵妍就对着沈鹏咬牙切齿。
“你说，明蕾她有没有带脑子？她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周时雨走了呢？他们认识才几天啊？”
沈鹏看着她一脸煞气也不敢吱声，只得在一边默默给她夹菜。
吃到最后，丁赵妍把桌子一拍。
“不吃了，我回宿舍了。”
……
踢开宿舍的门，丁赵妍就一屁股坐在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的搜寻所有相关“周时雨”三个字的信息。
这一搜可好，不光是T大论坛，就连各大搜索引擎上也都有周时雨的消息。他不光光上过新狼新闻、搜狸新闻，居然还拥有一整版度娘百科。
丁赵妍几乎要把下巴惊掉了。
随着网页信息越来越多，丁赵妍脸上的戾气不知不觉地消减，换上一副略带迷茫的神情。
而邱叶华和顾奕琳也不知在何时把两颗脑袋凑了过来……
有关周时雨的热帖，一直可以追溯到十年前——【T大十大校草评选进行时，到底哪位帅哥是你的菜】。
第三楼，贴的就是周时雨的照片。
那是15岁的周时雨，青涩又稚嫩。大概正直新生入学军训，他穿着一套迷彩服，肩膀似乎没有现在宽，却比现在要结实，健康的小麦色在阳光下泛着古铜色的光，举着半瓶水在喝，有种说不出的肆意洒脱。
底下有人评论：“小奶狗缺姐姐吗？可以当女票的那种！”
六年前热帖的名字叫，【T大十大校草评选进行时，第一名会不会还是他？】
周时雨的照片稳居第一位。
尚不满20岁的周时雨，身穿一套黑色西装，站在辩论台上的高光下。他皮肤白皙，肩宽腿长，英俊的脸庞上混杂着成熟的男人味儿和精致的少年气……
帖子下面贴主不断更新的简历，可以翻到好几页。
要不是附带了各种时期的照片或证书做石锤，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光荣事迹简直耀眼得令人无法置信，肯定会被键盘侠们喷到亲妈都不认识。
——T大少年班，建筑学本硕连读，五年提前毕业
——大学生辩论赛最佳四辩
——本科论文获选T大优秀毕业论文集
——优秀毕业设计成果奖
——20XX年和20XX年两届大学生建筑竞赛特等奖
——20XX年国际大学生建筑竞赛银奖
——国画五级，素描十级
——雅思7.5，日语1级
——国家二级击剑运动员
……
惊叹声在三个女生中此起彼伏。
最让人倒抽凉气的新闻终于来了。
那是四年前的一则新狼新闻的报道。
——T大学霸为救幼童受重伤将面临全身瘫痪
“全身瘫痪，这也太惨了吧！”
邱叶华一看报道的标题就忍不住叹息。
她习惯性朝椅背上一倒，当即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
此刻的明蕾，正苍白着一张小脸，女鬼似的站在她们身后。
丁赵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挡住电脑屏幕。
顾依琳吐了牙膏，手忙脚乱的去关电脑。
邱叶华结结巴巴的胡诌。
“明蕾，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吱一声，吓了我一大跳。我们正看八卦新闻呢。”
明蕾却冷着脸，伸手把她们三个往旁边一扒拉，直接往电脑前一坐。
报道里写的很详细——
20XX年3月4日下午5时40分左右，申城虹杨区民康苑小区内上演惊险一幕：一名5岁女孩儿谢岑妮独自在七楼家中玩耍过程中，不慎从飘窗翻出，被晾晒衣物减缓下坠势头之后，挂在三楼防盗窗外。正当快要支撑不住时，被路过的T大硕士研究生周时雨发现，并以自己的身体作为肉盾接住了落下的孩子。
事故发生后，当地派出所民警魏伟、张元厂火速赶到现场，并将见义勇为的周时雨与谢岑妮急送医院救治。
据悉，周时雨受伤严重，医生称或将面临全身瘫痪，终身无法治愈，目前正留待重症监护室治疗。谢岑妮受轻伤，现已出院回家……
下面的几篇后续跟踪报道，陆陆续续写了一些周时雨的伤情康复情况。
最后是唯一一张和报道相关的照片。
——几个男男女女围在周时雨身旁，照片的批注里写道：申城市领导和T大校领导携女童家属慰问见义勇为的大学生。
那时候，周时雨才从重症看护病房里转到普通病房，几个星期下来就消瘦成了纸片人，整个人窝在被子里，看护床只升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
他的脸色和周围的病房一样白，有输液管和仪器的线路偷偷的从被子里蜿蜒出来，一根很粗的白色管子直接卡在他的喉咙处，很骇人！
这张照片之后，迄今整整四年里，网络上就再也没有了周时雨的任何消息。曾经风光一时的校园风云人物，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三个女生几乎同一时间捂住嘴，明蕾却拧着眉转着鼠标把照片放大。
他藏在被子里的手被女孩儿的母亲虚虚的牵着，他似乎正用眼角余光看着那个方向，周围所有人都微笑着，他的嘴角也恰到好处的上扬……
可是，他眼里没有光。
明蕾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三个女生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蕾盯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唰的一下站起来，冲到自己床上就把自己蒙在了被子里。
三个女生慌了，连忙围在床边出声安慰。
丁赵妍说。“明蕾，别难过，我看师兄现在恢复得挺好的。”
顾依琳也跟着点头。“我听妍妍说，周师兄他还能自己站起来呢。比照片上强多了。”
邱叶华跟着拼命附和。“妍妍说，他能自己推轮椅，还能自己来学校。”
三个人一唱一和的，全忘了刚才同仇敌忾的样子。
被子里忽然就响起了抽泣声。
丁赵妍着急，去拉明蕾的被子。“明蕾你别哭呀。”
邱叶华和顾依琳也加入。
被子猛的从里掀开来。
明蕾的小脸上爬满了泪痕。
她鼓着腮帮子一大声问。
“为什么呀？他都那样了还看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