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是周一晚上,仍然是高一年级的数学组办公室，仍然是十九班的班主任地中海,就连头顶呼哧呼哧转着圈儿的电风扇，都和七天前如出一辙。
靠墙右手边的第二个办公桌,地中海的头顶锃光发亮。
他面前摆着十九班此次的周考数学卷，右手点击着鼠标,目光紧紧地盯在自己的电脑屏幕，粗黑的眉毛中间挤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
“老程啊。”三班的班主任又捧着枸杞保温杯跺了过来，“怎么愁眉苦脸的样子啊,不要总是这么严肃嘛，多笑一笑。”
“我笑不出来。”地中海幽幽地说。
“怎么？”三班班主任不紧不慢地抿了口枸杞茶水,目光朝着地中海面前的卷子上瞥：“是不是那个插班生又在卷子上写满了不会啊。”
“不错。”地中海吐出了一口浊气：“她又在试卷上写了大片大片的不会，但是成绩很不对劲。”
“怎么说？”
“你自己看。”地中海将最上面的一张数学卷子递给三班班主任,两条粗黑的眉毛皱出的沟壑能夹断一只粉笔：“这次她考得不错,考了我们班中等生的水平。比起上一周,她进步极大。”
三班班主任接过那张试卷。
映入眼帘的分数仍然不高,只有六十几分。但这次数学试卷难度稍微偏高,对于十九班学生来说，这个成绩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进步确实挺大的。老程你教学成果显著嘛。”三班班主任嘴上啧啧的点评着，然后接着往下看：“咦，填空题全对？最后一道填空题难度很高，我们班都只有很少的几个学生做出来的，她居然算了出来，还是很聪明的嘛。而且填空题居然全对,这个正确率也很难得。”
“选择题，嗯，咦？选择题第五题不会？”
“选择题第五题完全就是送分的概念题啊。就算是按照常识去推，拿小尺子量一下，小学生也都能选对的，她不会？？”
“从第五题往下，一直到试卷结束就又全都写着【不会】两字了？”三班班主任惊讶地喊道：“填空题最后一题都做出来了，这么简单的选择题第五题不会？”
“是啊！”地中海猛地拍了下桌子，“我们班就她一个人把填空题最后一题做对了。也只有她一个人，把选择题第五题做错了。哦，不是，她是直接在选择题第五题上写了不会两个字。老金你说这事儿奇怪不奇怪？”
“是挺奇怪的。”三班班主任说，放下保温杯皱起了眉头：“会不会是做填空题最后一题的时候，耗费的时间太多，导致她从选择题第五题开始，没有时间再去做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地中海说，抓起桌子旁边散乱的几张卷子：“然后我去任课老师那里，把她其他几门科目的试卷都要了过来。结果——”地中海欲言又止。
“怎么说？”三班班主任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全部都和数学一样，进步极大。尽管都是几十分，但是比起上一次的个位数成绩，要好上太多了。最关键的是，”地中海将那几张卷子递给三班的班主任瞧：“从物化生到史地政，包括语文和英语。全部都是和数学一样，只按顺序做了前面的一小半题目，剩下的都跟上次一样，写着不会两个字。但是，只要是她写了答案的，那么正确率都是百分之百。”
“老金，你说这事儿蹊跷不蹊跷？”
“只是一门功课就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门门都是这样。她总不至于门门都是前面题目全部都会，后面题目一道也不会吧？”
“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整张卷子其实都会做。就是不愿意写出正确答案而已。”
“是挺蹊跷的。”三班班主任说，“但就是巧合吧，她毕竟是个休学两年的插班生，文化课成绩忘光了也很正常。然后她当初入学时候的底子确实不错，这一周她勤奋努力地复习，私下里默默地将过去的底子拾了回来一些也有可能。”
地中海看着乔兮的数学试卷，眉头深皱。
“而且一般来说不管什么科目，试卷的前面部分都是简单的基础题。”三班班主任继续说道：“这个插班生将别人写整张卷子的时间，全都用来做前面最简单的基础题目，从而保证了简单题百分百的正确率，其实也算是一种常见的考试方法。事实证明，这种方法很有效果，她的各科成绩都比上次进步极大。”
“你说得都对，都有道理。”地中海仍然深深地皱着眉：“可我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别想了，老程。”三班班主任拍着地中海的肩膀，宽慰道：“学生有进步，这是好事儿。从这个插班生均衡进步的各科成绩看，加起来她总成绩起码也能在你们班排中等了。你好好地教她，她自己再努努力，将来未必不能上个二本，也不会再拖你们班的后腿，老程你开心点儿。”
“我是应该挺开心的。”地中海幽幽地吐了口浊气：“但我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被人戏耍了的感觉。”
三班班主任：“……你可能是教学压力太大了。”
***
周一的晚自习课间，十九班人毕恭毕敬地将乔兮请上讲台。李一鸣更是狗腿地将鼠标递到乔兮的手里：“大姐，您先请。”
乔兮不太理解为何十九班人对自己如此尊敬，但她还是乐得不用排队地接过了鼠标，像上周一样飞快地点进高一各个班级的成绩表进行浏览。
两分钟后，乔兮的鼠标指针停住了。
【高一十一班，王晗良】
“这是这一周的倒数第三百名吗？”李一鸣问道，十九班人俱都好奇地盯着乔兮。
“不是。”乔兮轻轻回答，“他是倒数第六百名。”
“乔女神！”田苑双手合十，期待地说道：“你能预测一下我的排名吗？”
乔兮点头微笑：“可以，你是第九百八十二名。”
“我呢？”李一鸣不甘示弱。
“你第一千零十三名。”
“我呢？”旁边一个男生举手。
“一千零四十八。”
“还有我，乔兮，我是多少名？”前排短头发女生喊道。
“九百五十六。”
紧接着十九班人纷纷举手，乔兮干脆拉出十九班人的名单，按学号开始挨个报出全班的年级名次。
田苑已经彻底接纳和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又好脾气的新同学，她双手合拢，看向乔兮的眸中尽是担忧：“亲爱的，你一次算这么多，会不会遭到什么反噬？”
“反噬？”乔兮莫名其妙。
“就是，一次性预测全班所有人的名次，会不会对你身体有什么伤害？”田苑担忧地问道。
“呃，应该不会吧。”乔兮回答：“顶多就是多死两个脑细胞，或许到时头皮屑会多出两粒？”
“这没关系。”田苑瞬间放松了下来：“只要不秃，头皮屑下雪也没关系。你人长得漂亮，到时候乌黑柔润的长直黑发下，碎纸一样黑里透白得降下大朵大朵灿烂的斑驳头皮屑，应该也挺美丽的。”
乔兮：……
***
第二天早晨，十九班人兴奋地站在一楼大厅的电子大屏幕前。
“逼王没有骗我，我真的是第一千零十三名！”李一鸣率先喊了出来，粗犷而惊喜的声音传了老远。
“什么逼王，叫乔女神！”田苑朝他翻了个白眼儿：“我九百八十二，乔兮预测的完全正确！”
“真的神了！我的也正确！”又一个十九班人喊道。
“果然是个专业的神婆！”
……
对了，李一鸣突然喊道：“乔兮报了我们的名次，她自己是多少名？”
“昨晚她没说，我们也没问。”田苑回答。
“找找看，我记得她好像各科都进步蛮大的。”李一鸣说，目光盯着电子大屏幕开始逡巡。
“找到了，九百零四名。乔女神进步好大！”
“对啊！进步了整整三百名呢！”
“咦，那岂不是正好可以得进步奖？”田苑激动地喊道：“就是那个，地狱hard模式的奖项。要求此次考试的成绩，必须比上一次的成绩在年级进步到三百名以上的名次，才可以获得到的年级优秀进步奖！我记得这个奖金足足有三万五千块钱吧？奖金比年级第一还要高出五千块呢！”
“这么说的话，乔女神好像上一周最开始时候，就是专门找了十四班巩飞光的各科分数，然后预测他是年级倒数第三百名？”
“对，她当时还查了开学至今例次考试的倒数第三百名成绩！”
“然后昨天她也专门预测了倒数第六百名的王涵良！”
“而且她跟上一次一样，在查了王涵良成绩之后，也打开以往的成绩表，查了例次考试倒数第六百名的各科分数！”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田苑抬起头，不自在地干巴巴笑道：“年级九百零四名，也就是倒数第三百零一名这个成绩，是被乔女神精准狙击着考到的？并且她下一次还要精准的狙击着名次考试？”
“哈哈哈哈不能吧！”
“这怎么可能呀哈哈哈！”
“哈哈哈哈就是，人类怎么可能做到这么变态的事情嘛！”
十九班的学生集体摆了摆手，共同干巴巴地笑道：“哈哈哈开玩笑地喊声神婆就行了，咱们别真把新同学神化过度了哈哈哈。”
“是啊是啊，哈哈哈。”李一鸣也不自在地干笑着，而后他身体一个激灵，脑海里突然闪过最开始遇到乔兮时的画面。
当时是上周的升旗仪式，他和乔兮站在并排。作为十九班的地头蛇，他李一鸣热情地向刚转来的新同学乔兮普及升旗仪式上的颁奖典礼，接着他向新同学吐槽他们十九班人得奖艰难，感慨他们要想获奖，就只能去努力地争取文艺奖项。
当时新同学乔兮笑眯眯的对他说：“其实还有一个简单方法的，去得进步奖就可以了。”
回忆完毕，五大三粗的李一鸣呆滞在了当场。
良久，他对着滚动着年级排名的黑底红字大屏幕狠狠地啐了一口：
“艹！这叫什么简单方法！逼王真不愧是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