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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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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栖迟这才发觉怀中的人儿已出了不少的汗,连忙将锢着少年的手挪开了些。

见傅衍之还站在原地,宋栖迟不免有些着急,话里也带上了几分催促的意味,抬眸问他:“傅大人还有事?”

傅衍之这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失了礼数,忙低头道:“属下这便告退。”

他匆匆离去,宋栖迟终于松了一口气,轻声道:“总算走了。”

她伸手扯下披在裴溪故身上的外衫,一点点将他背上的伤口都涂上了药膏,才放心地将药瓶收到一旁,道:“药上好了。你把衣裳穿好,我让温采带你下去歇息吧。”

“奴多谢殿下。”

裴溪故一边低头穿着衣裳,一边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

听她话中的意思,只怕还是不肯留他在寝殿里。

他心里清楚,只有让宋栖迟允他留在寝殿伺候,旁人才会觉得,她是当真喜欢他这个寝奴的,那样他才能真正地安全。

得想个法子才是。

裴溪故慢慢地系好青玉色的腰带,微微仰起头来,像一只乖巧至极的猫儿般,轻轻地哀求着她。

“殿下,奴……想留在这里,伺候殿下。”

为了活命,他别无他法,只能这样羞耻而屈辱地去讨好她。

他这般乖顺讨好的模样,宋栖迟根本就无法抵抗,她犹豫了半晌,才迟疑着说道:“可是,我殿中从来不留……”

她的目光倏然一顿,低头看见少年乖乖趴伏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软。

宋栖迟感觉到心底那道坚固的防线正在慢慢坍塌,她咬唇静默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开口道:“等你养好了伤再说吧。”

这便是松口的意思了。

裴溪故暗暗松了口气,小心地从她膝上离开,低头道:“奴谢过殿下。”

少女轻软的裙裾骤然离他远去,裴溪故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许是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的缘故,他的内心忽而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他很想再依偎到宋栖迟身旁,享受着她独一无二的温柔。

可温采恰巧在此时端茶进了殿,他只得依着宋栖迟的吩咐,由温采引着回了后院歇息。

少年的气息在一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宋栖迟坐在榻边,望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怔怔地出神。

她将五指张开,举到齐眉处盯着看,少年残留的一根墨发松松挂在她指缝,微风一吹,便徐徐落了下来。

那是方才抚摸他发顶时留下的。

宋栖迟就坐在那儿盯着那根发丝看,直到温采再次端了茶点进殿,才蓦然回神。

“殿下,您……没事吧?”

温采一进来就看见宋栖迟呆坐在榻边,不由得有些担心。

宋栖迟摇了摇头,问道:“明日祈福的事都准备好了?”

温采道:“都准备好了,殿下放心就是。”

温采做事她向来是最放心的,于是宋栖迟便也安下了心,只等明日一早傅衍之来送她出宫。

*

翌日清晨,宋栖迟早早就收拾妥当。

出了清宁宫的宫门,她便坐上傅衍之备好的宫轿,往京郊玉灵寺行去。

玉灵寺是华京有名的佛寺,坐落在风景秀丽的玉灵山上,往来香客络绎不绝。

而每到她入寺祈福之日,宋鸣便会提前颁布诏令,让那些香客改日再去寺中进香。

那些香客大多都是诚心礼佛的百姓,对宋栖迟更是万分敬仰,因此每到她祈福那日,他们便会自发地聚集在那条上山的小路旁迎她,场面虽比不得朝街大典那般隆重,却也十分喧嚷热闹。

宋栖迟坐在宫轿里的软榻上,透过车帘的缝隙往外望了几眼,轻声问道:“如今是到哪儿了?”

温采走在宫轿的一侧,听她问话忙快步上前了些,答道:“回殿下,现下已经快到玉灵山脚下了。”

宫轿行在进山的小路上,两旁的百姓挤在本就不宽敞的窄路旁,个个儿都踮着脚朝她的轿子望去。

“清宁长公主来玉灵寺上香了……”

“是呢,长公主月月都要入寺为国祈福,咱们大夏,得亏了有长公主的诚心庇佑。”

宋栖迟听着百姓们嘈杂的议论,有些心不在焉地捏着车帘的一角往外望着。

外头的日光落进轿内,她正想将车帘放下,忽而瞥见一个浅黄衣裙的小姑娘歪歪斜斜地挤在人群中,脚跟一个踉跄,便被身侧人挤的摔倒在了石地上。

她连忙掀开了车帘,朝前头的傅衍之喊道:“停轿!”

轿子缓缓停下,正巧停在小姑娘身侧。

“温采,快去把那小姑娘扶起来,看看她受伤了没有。”宋栖迟从轿中探出头来,关切道。

“是。”

温采应了声,便快步走上前去,弯下腰拉住了小姑娘的手,将她轻轻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小姑娘睁着一双明澈的眸子望着她,怯生生地道:“谢谢姐姐。”

那一双盛着清晨薄光的纯净眼瞳映进温采眸中,她蓦然一愣。

三年前的朝街大典上,她便是睁着这样一双清透的眸子,站在华夕街旁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望着宋栖迟的步辇缓缓行过街上新铺的黛青石板。

身着大红华服的宋栖迟端坐在步辇中,而年轻的太子宋宥骑着黑鬃骏马行在前头,剑眉星目,丰神俊朗。

她呆呆望着,魂魄在一瞬间几乎离开了身体,全都飘到了宋宥身上去。

身侧人群涌动,一双双虔诚的眼睛尽数望向步辇中的红裙少女,那是大夏子民心中的神。

而在温采心中,宋宥才是她心中无上的神。

温采出身乐坊之家,家中生意受了数年前那场旱灾的影响,一日不如一日,但坊中仍零零星星地有些旧客来。

她帮着端茶递水时,听他们说起大夏那位年轻的储君,十六岁便能上阵杀敌,以一挡百,一举攻下楚梁三座边城。

她那时便听得心生神往。

那日的步辇行的格外缓慢,经过她面前时,人群骤然喧嚷起来,她被挤的一个踉跄,跌坐在了路旁散落的六棱石子上。

尖锐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她在漫天零碎晨曦中仰起脸来,听见那位大夏最尊贵的公主如春风细雨般温柔的声音。

“哥哥,快让人把那姑娘扶起来。”

一旁的侍从正要上前,宋宥却已经翻身下马,俯身朝她伸出手来。

“小心些。”

她怔怔地拉着宋宥的手站起身,他手掌残留的温度片刻间就散尽了风里,再抬头时,白衣黑马的少年已离她远去。

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温采怔愣了一瞬,转头看时,却是引路的侍从策动了身下的马。

她连忙跟了上去,敛眉垂首,收了心绪,默然在宫轿旁走着。

转过几重小路,宫轿终于到了玉灵山脚下,面前层层石阶迤逦而上,直通山顶。

宋栖迟搭着温采的手下了轿,朝山顶的方向拜了一拜,便沿着石阶一点点往山顶去。

祈福一事礼仪繁多,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这祈福之人要徒步行过九百九十九道石阶,方能显其心诚。

登阶时等级分明,傅衍之只能带着一众随从侍卫远远跟在宋栖迟身后,只有温采一人在离她身侧随行,好照看着她些。

日光渐盛,宋栖迟额间沁出汗珠,腿也渐渐沉重起来,但她仍咬牙坚持着,一步步迈过嶙峋石阶,最后终于站在了玉灵寺门前。

她提裙走进佛堂,在佛前烧了些自己手抄的佛经,又静心上了几柱香,便起身吩咐温采取些香灰带回宫中。

这香灰带回去,是要供在宫中宝华殿内的,也好保佑皇室安稳,社稷太平。

祈福礼毕,宋栖迟只觉十分疲倦,温采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轿,由侍从抬着下了山。

宫轿行至清宁宫门口缓缓停下,宋栖迟下了轿,才往里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后院之中传来一阵刺耳的鞭打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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