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脸埋在曲起的双膝间闷声哭泣,源源不断的眼泪淌出来。哭到后来整个身子都一抽一抽的,呼吸都快喘不过来了。
蹲在衣柜旁的沉默听见阮清抽抽噎噎的哭泣声,慢悠悠的站起来。晃到床边看一眼还昏迷着的徐一白,才循着声凑到阮清跟前。沉默将自己暖呼呼毛茸茸的身子靠向阮清,硕大的脑袋也放到她的肩上,小眼神看看近在咫尺的门又右偏瞟一眼阮清。
感觉到小家伙的贴心,阮清慢慢止住哭声。到最后吸吸鼻子,两手在脸上乱码一通,将泪痕消尸灭迹。
沉默小眼神看到阮清脸上露出了平时的笑容,终于将自己的脑袋移开。阮清看着蹲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家伙,格外心安。两只刚刚抹过泪的手就这样大刺刺的捏在沉默的两只耳朵上使劲揉捏着,按着它的脑袋顶在自己的下巴上。
就这样呆了几分钟,阮清实在忍不了了推开了小家伙的脑袋站起来。因为它粗重的呼吸一直喷在她的锁骨处,特别痒。
徐一白还安静的沉睡着,脸上的红晕看起来好多了。走上前去,阮清用手背碰了下他满布红晕的脸颊,还有点热,比之前灼烫的热度好多了。取下覆在徐一白额头的帕子,将刚才医生开的退热贴取出一片贴在他的额头上。
拿上床头柜上的杯子,到客厅接了一杯热水回来,兑上退热冲剂,用勺子搅拌化开。
用和之前一样的方法,阮清一点一点喂进徐一白的嘴里。
喂完冲剂,阮清端着杯子站在门口,看向趴在客厅咬着狗绳磨牙的沉默:“沉默过来。”
沉默听见阮清在呼唤自己,蹦起来就撒着欢跑向她。停在她面前时还一直不停的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大喘气。
“沉默真乖。”阮清右手挠挠小家伙的下巴,它舒服的眯起了双眼,“我现在要去厨房熬一点粥,忙了一晚上我也顺便做点宵夜吃。你乖乖的守在这里,等下给你加餐,好吗?”
“汪!”沉默原本停下摆动的尾巴在听到“加餐”两字时又不由自主的快速摇起来,还大声的叫了一声。信心十足,仿若在说:“放心吧,交给我了。”
侧开身子,阮清拍拍小家伙的脑袋:“去吧。”
沉默听话的“哒哒哒”迈着欢快的小碎步到徐一白的床前,然后趴在地上默默出神。
阮清也端着杯子到厨房。
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菜吧。阮清想着走向冰箱,但是拉开冰箱后却被吓得目瞪口呆。她呆愣着一时无语:“……”
看来不应该指望一个单身男人的冰箱里有任何除了酒水以外的东西,特别还是一个盲人,就更不会有这些需要大量操作的东西了。
徐一白的冰箱里装满了东西,只有酒和矿泉水。
拿上自己家钥匙,阮清准备回家把菜、米还有锅碗瓢盆都搬过来。虽然还没看过厨房柜子,不过阮清相信这个厨房绝对是全新的,不会有任何东西。
打开门,阮清踏出一步想了一下又返回来。果然,小家伙听到声音跑到了卧室门口,无辜的双眼看着她,不明白她要去哪里。
“沉默回去守着啊,乖。我去家里拿点东西,等下就过来。”阮清微微一笑,掩上门。
过了一会儿,阮清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的进门了。小家伙看到她果然回来了,就放心的回了卧室。
提着这些东西一股脑放到厨房,阮清清洗好生菜、胡萝卜和香菇。将小生菜切碎,胡萝卜和香菇切成丁备用。把小砂锅放在炉子上,米淘好下锅,加上适量的水,同时把生菜、胡萝卜和香菇都放进去,开小火慢煮。
取出牛肉用水洗净后,切碎放在另一个小铁锅里加水煮熟。再混入生菜和胡萝卜丁,开大火短时间煮沸,香气四溢的混合肉菜汤就做好了。关火揭盖,到餐桌下找到小家伙的狗粮盆,洗干净后用抽纸檫干。将肉菜汤装盆,热气腾腾的有点烫,暂时放在厨房流理台上晾一晾。
小铁锅洗干净,加水煮沸,放入菜板上剩下的生菜、胡萝卜丁和香菇丁,然后从带来的口袋里拿出手工面下了一小把,几分钟后盛进碗里。
“沉默,过来。”端着刚煮好的面放在餐桌上,试了一下肉菜汤的温度,然后唤沉默出来加餐。
沉默听见阮清在叫自己,趴在地上出神的它猛地坐起来,然后撒丫子飞奔到餐厅。
看见沉默风风火火的冲过来,阮清蹲下摸摸他的脑袋,将手上的狗盆放在地上:“试试看好吃吗?”
沉默黝黑的鼻子凑近狗盆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卷上一小口,吧唧吧唧嘴吃下去。然后伸出舌头绕嘴做了个一百八十度旋转,随即兴奋的摇着尾巴吧唧吧唧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看沉默吃的很好,阮清伸手摸摸小家伙的耳朵,抿嘴一笑:“你喜欢就好。”
站起来走到餐桌旁,端上面条走到卧室,靠在门框上站着小口小口吃着面。即使吃着面,阮清也随时注意着徐一白。也许是药效发挥作用了,他的脸上只有一层淡淡的红晕。紧蹙的眉头也平缓下来,之前紧绷着的脸也添上了些许温柔,睡着的样子像个孩子。
缓缓走进屋里,碗被阮清轻轻搁在床头柜上。她挨着床边蹲下,伸出右手迟疑着靠近徐一白紧闭的双眼。
那么迷人温柔的一双眼,谁能想到却看不见这色彩缤纷的世界呢?从没见过像他这样倔强自傲的男子,之前被她那样说教也没有说出来。自己一个人默默练习走路,熟悉各物品的摆放,宁愿多摔倒几次也不要别人的帮助。也许太多人可怜的眼神让他感到难堪,所以不想让人看出一丝一毫的不正常。
这样的他,骄傲到令人心疼。
阮清的眼睛渐渐被泪水模糊,触着徐一白眼皮的手感到他眼珠微微动了下。她如触电般立刻收回了手,两手微微握拳拭去眼泪,瞪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徐一白也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意识渐渐回笼。他缓缓爬起来,就看到前方有一束光照耀着脚下的路。他循着光一步一步向前走,待快要到达洞口时,一阵强光刺来,徐一白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
然后,他缓缓睁开眼。
眼前,仍旧是黑乎乎一片。
睁眼躺在床上,徐一白有一瞬间非常失落。明明早就放弃了,为什么还是那么渴望见到光明。他本就是应该活在黑暗中的赎罪的人,呵,凭什么还期待上天厚待他?
沉浸在自己思维的徐一白闻到了一阵饭菜香。怎么,现在自己病的如此严重,连田螺姑娘都幻想出来了?
他不禁自嘲一笑。
“徐一白,徐一白。”阮清看见徐一白睁开眼就一直在发呆。他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眼睛黑黝黝的就像一汪深潭看不到底,可是这汪深谭就像食人的怪兽,将徐一白刚睁眼时那刹那的明亮吞噬的干干净净。
呵,现在是怎样,悲哀到连隔壁小姑娘的呼唤声都想象出来了吗?徐一白自嘲的想着。
发现徐一白好像没听见自己在叫他,阮清伸出右手轻轻覆在徐一白的额头:“徐一白,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温度降下去了呀,不会是烧坏耳朵了吧?
一双细腻沁凉的小手放到自己的额头上,徐一白愣住了。
他没有幻听,这是真的!
“听,咳,听见了。”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清了下嗓子继续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好点了吗?”阮清轻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姑娘甜美温柔的声音像一汪甘泉浇在徐一白烦闷的心口,竟然使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和:“好多了。”
徐一白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是他头还有些昏沉,全身都觉得懒洋洋的,提不起一点精神,喉咙也有些发痒。
“我煮了粥,吃一点?”阮清问。
“咳。”徐一白轻轻咳了一下,“好的,确实有些饿了。”
阮清走到厨房,取出一个碗和一个小勺子,洗净后从陶瓷锅里舀出一碗。盖好锅盖,转到最小火准备再煮一会儿。
看徐一白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力气,阮清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捏着他的手臂将他扶起来,再从旁边把另一个枕头枕在他背后。
“靠着吧。”
“好,谢谢。”徐一白声音沙哑。
“我喂你吧。”阮清坐在床边,倾身端过碗。
“不……”徐一白垂着眼,轻启唇。
“我喂你。”阮清打断徐一白的话,语气强硬,“你现在没什么力气,不太方便。”
徐一白沉默了半晌:“你是不是知道了?”
“恩。”阮清搅拌清粥的手一顿,轻声点头应道。
她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眼睛的事?
听到阮清肯定的回答,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真的听到徐一白顿觉一阵难堪。她的话就像一柄大锤‘哄’的砸在他的心上,难受,真的难受。
“怎么了?”阮清把勺子搁在碗沿,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徐一白,不要难过。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好看,你也不知道你有多能干。如果不是你不熟悉新家导致几次三番摔倒,如果不是你这次生病,我想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阮清伸出右手覆在徐一白的手上:“你完全想象不到你有多美好,就是这样的你都让人忍不住惊艳。每次看到你,我都会不由自主的沉醉。一定是你优秀到都让上天都忍不住嫉妒你,所以它要剥夺你的美好,让你堕落。可是你没有,你如此坚强努力的活着,让老天都忍不住叹服。我相信,你的眼睛一定会就好起来的。”
徐一白听着身前小姑娘软言软语的絮叨,手也被她细腻温热的手覆盖着,一直暖到心底。就像阳光终于冲破黑暗,照进囚禁他的地牢。
天使。
上天剥夺了我的眼睛,却送来了太阳的使者,独属于他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