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蜀因此亡刘禅避灾 汉不可复姜维授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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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建这个名字我倒听说过,他本是旧蜀中书令,也算宰相一级的人物。当年姜维久镇汉中,在成都执政的就是这位尚书令樊建、行都护卫将军平尚书事诸葛瞻,以及辅国大将军平尚书事董厥。“大猫”刘宙一直撇嘴说“朝中大老”如何如何,说的主要就是这三个人了。

诸葛瞻在绵竹为邓艾所破,自刎而死,剩下樊建和董厥都跟从蜀主刘禅降了邓艾。邓艾自入成都,就把蜀主和旧蜀高官都软禁在宫廷一隅,因此樊建突然在墙头出现,我虽感惊异,转念想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当下我大声喝骂道:“汝等也跟随钟会造反么?”火光映照下,樊建脸色惨白,哆哆嗦嗦地呼喊道:“钟会、姜维造反,与我主无涉,请使君喝止乱军,我愿打开城门,迎接使君平乱呀!”

耶,竟有如此好事,我如何不允?于是立刻喝止部下,暂时退开五、六步外。时候不大,宫门打开,樊建等十余名蜀官跪伏在地迎接。我问樊建:“汝主安在?”回答说:“静待宫中,不曾涉乱。”再问:“钟会、姜维安在?”樊建伸手往后一指:“退回殿中去了。”

我呼喊刘睿、李越到马前来,命令刘睿领兵去护卫刘禅,李越则把樊建等人暂且拘押起来。等到命令下完,抬头一看,只见大殿前满地都是蜀兵、宦官和宫人的尸体,乱兵们不待号令,早就蜂拥而上,直冲了过去。

我策马来到殿前,只见钟会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正在负隅顽抗。这可恶的家伙,昔日威风煞气一扫而空,披头散发,目光紊乱,挺着柄宝剑直往后缩。嘿嘿,恶贼,汝也有今天!我一时怒填胸臆,催马直冲过去,马蹄踢倒两名钟会的亲卫,眨眼间就冲到了那大仇人面前。

我一刀砍下,钟会举剑来迎,口中叫道:“饶……”话音未落,早被我格断长剑,狠狠砍在肩颈之间——这笨贼,连刀也不捡一把,就你那薄薄窄窄的玉具剑也能救命么?

钟会“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亲卫们发一声喊,四散奔逃。我却突然发愣,问左右说:“他刚才喊什么?他是在喊‘饶命’么?”堂堂钟士季,竟然朝我喊“饶命”?哈哈,早知道就不急着下刀了,且等他多喊两声,且等他跪在我面前磕头求饶再说。

我正在得意,三不知钟爱华从人群里猛冲出来,双手握刀,一刀就劈下了钟会的首级,然后血淋淋地捧在手上,单膝跪在马前,呈献给我。嗯,这羌蛮的确忠心。我翻身下马,右手挺刀,左手接过人头,大步就朝殿内走去。

殿中还在恶战。刚才钟会一倒,党羽四散,立刻就有数十名兵卒混不畏死地冲了进去,把姜维等一干人团团围住。等我走进大殿,就火光中把钟会首级高高举起,那姜伯约自知大势已去,不禁仰天长叹道:“我本想蛊惑钟会作反,使魏人自乱,好从中取利,复我大汉社稷。今事不成,天亡汉也!”

你这是做的什么春秋大梦呢,一国已灭,想复兴就那么简单?我当下“哈哈”大笑:“此非天亡汝,是汝主亡汝也。岂不知宫门便是汝主命樊建打开的么?”我从来打人最喜欢打脸,揭人最喜欢揭短,这话声音不响,却如同利剑一般直插姜维之心。果然,那姜大胆听得此言,立刻面如土色,牙齿咬得“咯吱”做响,紧盯着我,双目中如要喷出火来。我不禁后退一步——这姜维可不比钟会,他在战阵之上厮杀了数十年,弓马娴熟,如果困兽犹斗,突然猛冲过来砍我,那可怎么好呀?

我才后退,姜维突然把嘴一张,“噗”地喷出口血来,随即自语道:“罢了,罢了。”突然横过刀来直插入自己心窝。他身周那些护卫凄惨大叫,随即也都一个个有样学样,掉转刀头,自己帮自己去赴了黄泉。

转瞬之间,大殿上倒下数十具尸体,鲜血如同河流一般直向殿门淌去。我轻轻一纵,躲过血河,随即望望姜维的尸体,感觉还不解恨,于是命令部下说:“拖出去,挖出他的心来,看是怎么长的!”

吩咐完毕,我走到宝座之前,大乱已终,钟、姜已死,突然觉得全身脱力,双腿酸软,就想软倒下来算了。可是不行,虽然这是故蜀皇帝的宝座,终究也是御座,我是不能坐的,否则怕会沦落到邓艾的下场——对了,邓结巴哪里去了?我是不是该把他宽放出来呢?

我硬挨着走了两步,在丹陛上叉开双腿坐下。殿里乱哄哄的一片,吵得我脑仁疼,当下命令说留下亲卫二十人守卫,别部别军全都退到外面去。

我坐在地上,柱着长刀,眼望着满地尸体发愣。耳边传来钟爱华的禀报声:“割开姜维的肚子,他心倒没有什么,只是胆大,好象鸡子儿。”嘿嘿,胆大如卵,果然不愧是姜维呀!我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左手还提着钟会的首级呢,当下把首级抛在钟爱华的脚前:“割下姜维的脑袋,一并挂在宫门前示众。”

钟爱华领命去了。我抬头朝殿外望望,只见曙色渐开,天快要透亮了。就在这个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呻吟之声,吓得我一个哆嗦,跳将起来。循声找去,原来声音发自为姜维殉死的那堆傻兵。

我摆摆手,示意留下守卫的士兵们不必要过来,自己用靴尖扒拉扒拉那些尸体,终于发现这个没有死透、还在呻吟的竟然是个老熟人——谷书谷文海。好呀,我正想找你算账,天幸你没能自杀成功,让我补你最后一刀。我弯下腰,伸手探探谷书的心窝,却摸不到心跳……

原来谷书和众人一般,都是反刀自插其心,但这家伙天生异相,心脏竟然偏向胸膛中部,因此这一刀没有插中,侥幸不死。我正在惊异,谷书倒缓缓地睁开两眼,然后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喘息着哀告道:“使君高义,请……请看顾家祖……”

我屈膝蹲下,把嘴凑到他的耳边,低声笑道:“你自命忠诚,却不知……你知道吗?你生有异心,你有异心呀!你放心,令祖父我会好好看顾的,我不会让那老头舒舒服服地死,我要把他千刀万剐,让他死得惨不堪言。我要灭了谷氏满门!”

谷书一边听我说话,一边瞪眼睛,等我话讲完,他的眼珠子已经瞪得好象鸡蛋一般大小了——和他主子姜维的胆倒算是前后辉映——然后喉咙里“咯”的一声,脖子一歪,彻底就咽了气。

我心里这个畅快,立刻觉得腿也不软了,臂也不酸了,全身都是力气。这时候再来十个钟会,十个谷书,我能一刀刀都给砍了!

把我从复仇的畅快中拖回现实来的是王鞮,那家伙跑到殿门前磕头说:“天光放亮,小人可以动了,特来缴令。”我此刻懒得理他,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正打算伸个懒腰,突然又听“噔噔噔”脚步响,杜预冲入了殿中。

我“哈哈”笑道:“元凯来何迟也?”杜预深深一鞠,回答说:“钟司徒究竟是某的长官,因此先去宫门前拜了,才赶来见君侯。君侯恕罪。”我鼻子里“哼”了一声,有些不快,杜预却还要放屁:“请君侯速速勒束人马,以免生乱。”

生乱?胡扯!想生乱的是钟会,是姜维,老爷我已经平定叛乱,还何乱之有?我别过头去,不理杜预。正在此时,突然殿门口又响起一个声音:“使君高才奇谋,建此不世之功,下官惭愧。”

虽然自称“下官”,但这个人我不能不理会,因为他是监督三军的廷尉卿卫瓘。卫瓘仍然被两个小兵搀扶着,面白如纸,跌跌撞撞迈进大殿,我走过去搀扶他,安慰道:“伯玉兄受惊了。”卫瓘突然一把揪住我的衣袖,摆手挣脱了士兵们的搀扶,然后扯着我走到大殿角落里,神神秘秘地说道:“钟会前日已将邓艾父子槛送洛阳,如今怎么处?”

我犹豫了一下,回答说:“邓艾虽受钟会之谗,终究朝廷明文捕拿,似乎不必放他回来……”卫瓘两眼闪过一道寒光:“既是钟会反了,邓艾定然无罪开释,官复太尉。你我是亲自捉过他的,将来还会有好吗?我已命庞会、田续伪装钟会麾下败兵,去取邓艾父子的首级,使君以为如何?”

还以为如何?你人不都已经派出去了么?!我承认卫瓘说得有道理,今天不杀邓艾,将来必为我等之患。我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卫瓘不但想到了,还抢先去干了,此人心机之深,心肠之狠,实在不可小觑了呀!嗯,我要防着点这家伙,不仅仅他,明明是我雍州的部属,却听从卫瓘的命令且不加禀报的庞会、田续,我将来也要找机会给他们好看。

“卫公深谋,羡不及也。”表面上,我却是一副五体投地的样子,朝卫瓘深深鞠下躬去。

我一时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没怎么考虑善后的问题,杜预前来进言,我也只当他耳旁风,直到传来两个消息,我才悚然惊觉。一个消息是驻守新都县的毛亮派人送来的,他说贾充率领一万骑兵已经通过斜谷进入汉中,屯扎在了乐城;另外一个消息是段瑕报来的,他说夏侯咸、胡烈、王买等将均已死于乱军之中,所部愤怒,冲进故蜀官僚的宅邸里大肆烧杀,已知蜀大将张翼等十余人都已经做了刀下之鬼。

我这才感觉事情闹大了,有点不好收场。于是走过去拍拍段瑕的脸颊:“酒醒了没有?”水缸咧开大嘴笑道:“杀了那么半天,哪里还有酒意?”我问他:“于今如何处?”段瑕回答说:“不如留一支部队守城,余众都撤出去,在城外慢慢整理。”

“说得不错。”我一拍大腿,立刻下令刘睿监护皇宫,李越监护百官邸,水缸监护成都城,命令禽兽和钟爱华把其余兵马尽数驱赶出城——“倘有失去主官的士卒不听号令,杀了便是!”说完了想一想,又低声加上一句:“倘寻着师纂等邓艾部将,也悄悄杀了。”

我知道禽兽这家伙还是有点办事能力的,但前提是要给他杀人的机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倒是个合格的行刑官。

此时成都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光那些被乱兵点燃的房屋,没有大半天都救不来火。我把这些麻烦事全都交给部下,自己在亲卫的卫护下率先出城。他奶奶的,忙了一整夜,老爷我还没有睡过觉呢,兴奋劲儿一过去,现在下上眼皮直打架。

出城归营,我把严岸等一众文吏,以及降将刘宙等人全都拦在帐外,自己先好好地做了两个时辰的春秋大梦。直到日过中天,我才神清气爽地起身,一边吩咐做饭来吃,一边仔细筹划下一步的计划。

撩开帐幕,扑面而来的是烟尘和喧嚣,我看到一队队的士兵从东走到西,或者从西走到东。突然间,严岸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向我解释说:“属下为原驻城内的各部安排了营地,他们正在整编、扎营。”我点点头,叫他一刻钟以后召集现存的将领来大帐里开会。

回到帐中,简单的饭菜端了上来,我一边吃饭一边想:现在自己从钟会手中取得了所有军队的控制权,虽然还不是很稳;同时,我得到了成都城,也得到了控制军队的大义名分——钟会既死,这二十万人中职务最高的就是持节的卫瓘和我了,但卫瓘只是监军的文官而已,实际指挥权我轻易就能全都拿过来。

看情况,貌似我变成了第二个钟会,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领兵回归洛阳,去向司马公报捷,二就是扯旗造反——就象钟会想做而没能成功的那样。掌握了二十万大军,占据了成都城,就等于得到了造反之势,邓艾因为有此势而遭受谗言,这阵子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钟会因有此势而真的起意造反,脑袋被我挂在了旧蜀宫廷外的旗杆上面。那么,我又该怎么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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