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奴城内事了之后,赵云婉拒王松请他夜宿县府的好意,连夜带着那名敢说真话的小吏出城,住进了行军营帐。
或者是担心这个小吏的安全,赵云临时改变了主意,不让其随着刘放一起走,而是直接带在了身边。
这名小吏名叫马台,是涿郡容城人氏,在王松手下谋个议曹的闲散位置,平时的任务是参议诸事。因为县令王松颇有手腕,对于县内诸事处理的很妥当,所以平日里轮到马台说话的时候很少,因此他这个议曹也就成了摆设和闲职。
马台在雍奴不得志,又见刘放准备去蓟城,所以干脆冒着得罪许多人的风险,建议赵云“杀富筹粮”,等于是亲手向赵云递上了一份“投名状”。若是赵云不收他,马台在雍奴今后根本无法容身,那些坞堡内的豪族可不会放过他!
赵云带着马台离去之后,众人纷纷告辞,偌大的厅内便只剩下王松和刘放两人。
王松继续悠闲地饮酒,刘放则是皱眉若有所思。
“县尊以为赵云此人如何?”
“有勇有谋,冷静缜密,实乃不可多得之才!”
“比之前些日子留在县里督粮的田豫如何?”
“两人未曾交手,武艺方面不好评判。单论心性和智谋手段,吾观这赵云犹在田国让之上!”
田豫,字国让,便是雍奴本地人氏。
“卑职本以为赵云会被马台的提议打动,出兵威逼城外的那几家大户出粮出资,没想到赵云却将难题丢给了县尊大人。”
“呵呵,正因如此,吾才说他比田豫更胜一筹。若是换了别的将领,能得太傅之子器重信任,首次出来完成任务时定然是立功心切,恨不得好好表现一番,可赵云从始至终都保持着冷静,不为眼见所见的一点蝇头小利而动心,时刻以大局为重。”
“县尊以为城外那几家大户接到您的书信之后,会主动支持和配合么?”
“估计多数还是无动于衷,偶尔有一两户有所表示。”
“那就这么放过他们?”
“呵呵,凡事还需放眼往后看。若我猜得不错,城外那些不知进退的大户,好日子恐怕也没多久了。”
“县尊的意思?”
“天作孽,犹可违;人作孽,不可活!”
“田家会不会也在其中?”
“这要看他们自己如何选择了,反正我在信里已经写的明白,若是连这点眼光都没有,就算如今田豫跟了刘备,田家一样难逃覆灭。刘玄德的实力,比之蓟城那位刘公子,差距太大!”
“卑职明日便要辞别县尊前往蓟城,感谢这几年大人对我的收留和照顾!”
“呵呵,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多礼。虽然未曾见过刘公子,但此人既然能以一国之地换一员籍籍无名的小将,想必也会善待于你,子弃日后当有机会一展抱负,到时候说不定还要对我发号施令呢!”
王松这份豁达却是难得,只是他却没有想到今日一番戏言,日后还真就成了现实。
城外,赵云的营帐内生起了一堆篝火,赵云和马台围坐在火边,小声说些什么。
赵云问马台:“让你随我一起出城,可有意见?”
马台摇摇头,说道:“赵都尉也是一番良苦用心,台虽庸才,这点眼眉高低还是看得出来。”
赵云见马台是个明白人,也就不过多的解释,安慰说道:“这几日我要率军一直急行,军中条件有限,可能要让你跟着受苦了。”
“赵都尉客气,台不过是个落魄之人,有何资格贪图享乐?今后跟在赵都尉身侧,还请多多照拂。”
赵云摆手笑曰:“先生不必跟着我,像我这样的武人,今后时常要在沙场上与敌厮杀搏斗,带着你反倒不便。不过先生既然愿意前往蓟城,云定会在公子面前尽力举荐,到时肯定有合适的位置安顿于你。”
马台对于赵云这么直接地拒绝了自己,倒也不觉失望,他明白赵云这么说,完全是替自己考虑。既然赵云承诺了会在刘和面前尽力举荐自己,以他在大公子心目中的地位,自己去了蓟城,肯定不会坐冷板凳就是。
“可叹吾只是个文弱之人,无法与赵都尉一起驰骋沙场,不过在下有一位结拜兄弟,名曰孙礼,却是刚毅勇猛,日后若是见着了,一定说服他前来投奔!”
赵云不知孙礼为何人,但既然马台都这么说了,便点点头,客气地说道:“那就有劳马兄多费口,将你那位孙姓兄弟劝往蓟城。”
翌日清晨,赵云给刘放留下两百骑士,行色匆匆地率军向西而去。
赵云此次出来时所率的骑兵,皆出自鲜于辅营内,他们虽然不直接归属于赵云统辖,但却亲眼见识过赵都尉在校场上“以一当百”的身手,所以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服气,对于赵云不惜马力的拼命赶路没有太多怨言。
从雍奴前往安次六十里的路程,赵云只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便已赶到,等到安次县令闻讯出城相迎时,赵云的马头都快要挨着安次的城门。
安次与雍奴的情形有别,这里一直属于刘虞的控制之下,公孙瓒虽然心中觊觎,却也不敢派兵前来占据。
赵云本以为到了安次之后,催粮会变得轻松一些,没想到情况居然比雍奴还要麻烦一些。
安次县令告诉赵云,齐周交待下来的征粮数目已经完成了七成,但剩下的三成却是死活收不上来,原因就是安次当地的几家豪族大户暗中勾结了起来,以种种理由和借口拖延时间。
赵云听了之后,原本白皙的脸庞顿时一黑,立即让这县令在前带路,直接带兵朝最大的一户豪族所在的乡里杀了过去。也是巧了,这户豪族居然跟赵云是本家,也姓赵。
躲在坞堡内的赵姓豪族,忽然见到堡外来了一员杀气腾腾的白袍将领,身后还带着一队骑兵,顿时心中有些恐慌,但借着坞堡的抵挡,却还存着负隅顽抗的心思。
赵云立即命令安次县令写下一封书信,然后让人绑在箭杆之上射了进去。
信上就写了简单的几句话:守土御敌,人人有责;虽为本家,法不容情。若不如数缴纳粮草,将以叛乱造反论处,到时勿怪堡破人亡,妻离子散!
堡内赵姓族长猪油蒙心,接了通牒之后,依然无动于衷,甚至还加派家兵上了堡墙,一副誓与官兵死磕到底的架势。
赵云见状,冷笑不语,带着队伍转头就走。
堡内之人见官兵撤走,还以为赵云不敢杀本家,于是敲鼓打锣,一片庆贺。
是夜四更时分,忽然有武艺高强之人潜入赵家坞堡,一口气杀光了把守坞堡大门的数十人之后,悄悄地打开了坞堡的大门。黑夜之中,原本撤走的官兵忽然返回,冲进坞堡后一番摧枯拉朽的杀戮,坞堡内的成年男丁被悉数斩杀干净,而那个做出错误判断的赵姓族长也是被官兵砍下了头颅,直接带走。
第二日上午,赵云让安次县令继续在前带路,又去了另外几家意图抵抗的坞堡。
当堡内之人看清县令大人手中捧着的那刻人头之后,再也生不起抵抗之心,急忙打开坞堡大门,“欢迎”县令大人和蓟城来的赵都尉入堡“做客”。
他们现在终于认清了形势,对赵都尉的耐性和杀心有了正确的认识。连本家的坞堡都能毫不犹豫地屠掉,试问赵云还有谁不敢杀?
到了当日天黑之时,安次一县的粮草筹集完毕,数目比齐周当初下达的任务多了四成。
到了夜里,赵云依然不在城内住宿,带着士卒扎营于城外,以免惊扰城中百姓的安宁。
火堆旁边,马台一脸不解地问赵云:“敢问都尉,为何昨日在雍奴不对豪族下手,今日来了安次却屠掉一堡?”
赵云淡淡回答:“雍奴不比安次,我若在雍奴杀人,等于是将雍奴推向公孙瓒;安次乃蓟县西部门户,历来归于太傅大人管辖,这些豪族不知感恩,妄图挑战大人威严,死不足惜!”
马台点头,对赵云这个说法深以为然。
安次事毕,赵云将自己顺手从雍奴“捡来”的马台留下,派给他一屯骑兵,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向阳乡一带而去。
一屯骑兵,便是一百人,对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安次大族而言,足以形成威慑。
隔了一天,赵云血洗安次最大坞堡的消息传到雍奴,王松毫不觉得惊奇,只是对身边官吏说道:“刘放今晨已经押着粮队离开雍奴,城外那些大户们现在后悔,已然来不及了。”
赵云离开蓟城的第七日,也就是夏侯兰护送着第一批运往马城的粮草经过涿鹿时,刘和派出鲜于银前往蓟县以西的广阳、良乡、涿县、遒国等地催粮。
鲜于银采取的办法与赵云有些相似,也是带着队伍先朝着距离蓟县最远的遒国行进,打算由远及近地一路将粮草向着广阳汇集。
因为鲜于银的催粮数目最多,所以出城时带着五百名骑兵和一千五百名步卒,如此一来,留守蓟城的兵力就只剩五百骑兵和三千五百步兵。
夏侯兰离开蓟城的第十一日,运粮队伍抵达了广宁城南十五里处,此时赵云已经率队返回蓟城,马台押送着从安次征集来的粮食也已经到了广阳,而走灅水逆流而上的刘放居然也到了蓟城以西。
接到消息的刘和,听说有个本家亲自押送粮草从雍奴而来,掩饰不住心头欢喜,拽上还来不及喘一口气的赵云,乐颠颠地出城前去迎接刘放。
刘和与赵云刚走到蓟城的南门上,却听身后有人高声呼喊:“大公子请留步,卑下是夏侯司马身边亲兵李二,有紧急军情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