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怎么都好说,到外面可没人惯着,那样吃亏要吃大亏!”张氏一声大喊将媳妇喊来,随后训斥媳妇没好好管教孩子,一通说教,王晓雨的娘冯氏只是低头听训,宋婆子和许氏忙劝着这才罢休。冰兰被许氏抱在怀里便不哭了,而是看躲在她娘后面的王晓雨。
“你丫的,等姐大了一定好好教训你!”
中午秦大川和秦铁军在铺子吃,许氏简单熬了一个萝卜,给冰兰蒸了一个蛋,热了两个窝头招呼着大门外的闺女回家吃饭。院内传出香味的只有李家,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李家虽然比不上以前的日子,吃喝上倒不是像别人家没什么油水。
冰兰吃了一个蛋,下午就踏踏实实睡觉,沐兰只是睡了一会儿又跑出去了。许氏在冰兰旁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做衣服,这是一个非常温柔善良的女人,被丈夫呵护的很好的女人,据说许氏是被娘家卖给秦大川的,她说她没娘家了,男人和孩子就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下晌太阳正足,女人们歇过后都到门洞背阴聚群了,一张张小饭桌上摆着笸箩筐子,纸张等物,有的做衣服鞋袜,有的折金银元宝,有的剪纸钱。
小姑娘们也找了地方玩欻(chua)骨,骨是猪羊脚上的拐骨,猪的大,羊的小巧。骨有四个面,分别是坑、肚、耳、眼,玩者就是利用四个不同面做着各种游戏。因为羊骨最小巧而被女孩子们喜欢着,骨通常被女孩子们染成红色、黄色、蓝色玩。
男孩子们除了几个太小的根本看不到,不是上树就是下河了。回来弄一身脏污,衣服或者被刮破,等待他们的结果就是胖揍。冰兰睡醒了才被许氏抱出来,这次是被放在一张草席上,正好能看到大门外过往行人。
王晓雨蹲在女孩子那边看了一会儿就去抢地上的骨,一把就让鲁秋月推了一个屁股蹲。鲁秋月是那几个女孩最厉害的,谁也别想欺负她,谁欺负她那是一定报复回去,即使打不过也想办法报复,哪怕用土疙瘩砸破他家的窗户纸。
“二婶,把你家晓雨拉走!”鲁秋月没有一点欺负人的感觉,周氏呵斥闺女:“你们做姐姐的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妹妹!”
“我们怎么不让?都给她一堆了还抢我们的!”
随着王晓雨的哭声又是一阵女人的呵斥,冰兰为王晓雨默哀,怎么就不长记性,知道最终结果会得来一顿呵斥还是死性不改。
“看看你家冰兰,多听话!坐了小半天都不哭不闹的”有了对比,女人们都羡慕许氏会生孩子。
王晓雨被冯氏拉到冰兰这边,给了她一个布老虎玩,冰兰就看着她玩,她手里什么也没有,看你抢什么?小姑娘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看看冰兰,看看大人们那边忙活的热闹,小姑娘那边更是开心。
小屁股一撅,起来又去找她的目标,这姑娘是不是有找虐的潜质?很快王晓雨又被张氏揍了一顿扔过来,冰兰逗得笑起来,这一笑惹恼了小姑娘,小姑娘朝着冰兰就是一巴掌。
这什么脾气?冰兰一躲便躲开了!小姑娘仿佛找到了能欺负的,上前将冰兰扑到。奶奶的!冰兰手一用力便将小姑娘推翻在地。这姑娘爬起来抱着冰兰张嘴就咬,还没凑到冰兰脸上,又被冰兰推翻。
砰一声,王晓雨头磕在地上发出声响,冰兰一听不好,赶紧先哭,两个孩子几乎同时哭起来,女人们又是一阵忙碌。
“赶紧带着回屋!”张氏没好气吩咐儿媳妇带着孩子进屋!大门口这才消停!
“这娶媳妇娶得可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看到没有?什么娘生什么种!”张氏叹气,显然是对儿媳妇不满意。“当时结这门亲我就不愿意,倒不是嫌弃她家姐妹多,家里穷。我就是看不上她娘,我那亲家母就是要尖的,闺女随娘,一点不差。
后来我才听大亮(张氏二儿子)说冯氏当姑娘时姐妹间常常为一件衣服大打出手。早知道这样我是说啥也不会同意!”
“你这儿媳妇长得模样可是真俊”擀了一上午面条的王氏纳着鞋底道。
“要不是把我儿子迷晕了哪能轮到她进门!”张氏撇着嘴道。
“进门就是一家人,我看你家媳妇挺老实的,你说啥都不吭声!”宋婆子道。
“咬人的狗从不叫!你家兆庆挑媳妇了可得长好眼仔细打听打听,娶媳妇就是娶丈母娘,丈母娘好闺女肯定差不了。”张氏开始传授经验。
门外一辆排子车停下,是王氏男人和儿子回来了。黄家做白案,平时擀面条卖,也给谁家蒸满月手工。北京这边生孩子过满月姥姥家要给外甥外甥女蒸斗,也就是蒸馒头,一般都是一百个,个头不大,上面点上一个红点。
有的人家怕蒸不好或嫌你麻烦就请做手工的蒸,黄家所说的蒸手工就是这个。白案师傅是旧社会对面点师傅的称呼,他们常与专门做红白喜事的口子师傅搭档。有的人家结婚办丧事要吃面条,黄师傅就跟着过去,直到宴席结束。
“奶奶,婶子,嫂子!”黄兆庆嘴巴甜,进来先喊人。
“这是做完了?”女人们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进来。
“做完了,今儿天热,东家要吃凉面,整忙了小半天!”黄炳义道。
王氏放下手里的活计过去给爷俩打水洗涮,八月的天依旧很炎热,汗珠顺着俩人胳膊脸上流淌。汗褡早被就汗水湿透。
黄家人口简单,一儿一女,女儿开春出的嫁,家里只剩下三口。王氏唯一操心的就是儿子能娶个好媳妇。王氏帮着儿子擦着后背,问着今儿的东家都是什么卤子,什么菜,多找桌?
“这人说没一个就没一个,那个董家老太太以前可能作了!儿子以前的御厨,是得过太后奖赏的!可惜大清朝说没就没了!”宋婆子道。
“没了大清不是又来了一个大总统吗?换汤不换药,谁来都一样!”周氏道。
“那哪一样?以前可以考秀才考举人,如今不都取消了?实行什么留洋?学洋鬼子一套?这世道有好吗?”张氏瞟了眼正房,李家大儿媳正好带着小女儿出来。
李家男孩子都去了学堂读书,剩下两个女孩一个被拘着学针线,小的看着外面热闹也往外跑,吴氏只好跟出来。
吴氏拿了一块裁剪好的棉布,那是给儿子做的衣服。看闺女直奔那群小姑娘自己找了板凳坐下继续着女人的话题。
“你家弟媳怎么没出来?”宋婆子问。
“给我婆婆衣服上绣花呢!文秀也跟学学,我那弟媳那手绣活真是没的说!”吴氏夸赞道。
“你婆婆真是福气,穿出哪件衣服都是羡煞人!”张氏是真心称赞,“你们小叔也快回来了吧?”
“听说还有两年”……巴拉巴拉巴拉......女人又开始了。
冰兰在家长里短中熬到了女人们开始做晚饭,住在大杂院的各家门口旁都有一口缸,一个炉灶,一堆劈柴,劈柴下压着一堆煤,一个个用砖头木箱板子搭的储物小间。有的人家陆续搭建起灶房棚子,慢慢向公共空间挤压着。
秦大川回来就先去看闺女,将冰兰一下子举起老高,“慢点!别吓着孩子!”许氏忙道。
“闺女害怕吗?”秦大川游着冰兰问,冰兰一下子长高了,看得远了当然高兴,她笑,秦大川也笑,跟前站着的秦铁军也笑。冰兰从秦大川头顶下来便到了秦铁军背上,哥哥背着蛮舒服的,直到许氏喊着吃饭了!
晚上各家都将饭桌摆在院子里,院子充满了各种味道。冰兰家主食是两合面的馒头,过水秫米粥。这种粥煮熟了要过两边清水,泡在井水里吃,夏天吃这样的粥才清爽。一碟酱咸菜,每人一个咸鸭蛋。
冰兰依旧是蛋羹,许氏将她流油的蛋黄让冰兰吸了吸,冰兰把着碗边喝了两口清水粥。
“看冰兰这样是没事了!”秦大川高兴,夹了一点蛋黄给冰兰。
“过几天去谢谢古爷”许氏道。
“好,明儿要是没事你抱着冰兰过去,我让铁军来接你们。买上二斤绿豆糕,去老霍家大酒缸打上二斤泸州窖就行,古爷好那口,别的贵贱他不爱。”
“娘,我也去”木兰抬头停下筷子道。
“去!哪儿都有你!”许氏装作嗔怪,秦铁军含笑不语,冰兰扶着桌子站着看众人吃饭。李家小媳妇忙前忙后,最后一个上桌,第一个下桌,吃饭文雅却速度很快。
被放出来的王晓雨再次犯错,很快又被她娘带离,这次没进屋,而是去了胡同。这妞什么意思?该不会撞邪了吧?冰兰胡乱猜测,等众人收拾了桌子娘俩才进来吃剩饭。
剩下的残羹饭渣还有什么?冯氏气得用力在闺女腿上掐了一下,王晓雨再次大哭。
“还吃不吃?不吃收拾了!”张氏怒喝。
“吃,娘,这就吃!”冯氏不敢在婆婆面前耍横,背地只好跟丈夫哭,教训闺女。
李先生微微带着酒意回来的,他没老婆,没孩子,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大院唯一不开火的就是他,他回来男人茶桌就支上了。大杂院的男人喜欢茉莉花茶,浓浓的花香从打开茶叶罐就开始飘到大院每一处。
今儿的茶是李先生的,每年茶叶下来李先生就要买二斤留着喝。其他各家都是如此,人多的买的多,人少的买的人。如果没人张罗就各自在自己茶杯中添了茶出来。
“李先生今儿有大主顾?”宋老爷子端了一碗花生米过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