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二十日,代州使者入晋阳,嘉平公主闻凶讯,恸哭泣血,言曰:承父训,非以代州事林氏,以林氏事代州耳,乃令两兄率代州军出城降雍,后主闻之,唯叹息流涕,不肯阻,且遣人语主曰:可出城降之。主曰:受王深恩,死且不悔,焉能背离,乃止。
雍帝闻公主不归,感叹莫名,遣使入晋阳劝降,络绎不绝,后主感雍帝意诚,乃降。
——《资治通鉴·雍纪三》
就在这时,外围的蛮人开始奔逃,仅存的十几个林家死士抬头望去,一支青黑色衣甲的骑兵正在大肆屠戮着兵败如山倒的蛮人,铁蹄雷震,旌旗如海,正是雍军的前锋到了。烟尘弥漫中,冲到林彤等人身边的雍军骑兵流畅地左右一分,一个雍军将领策马奔来,而他身边一个身穿代州军甲胄的高大青年一马当先奔来,高声道:“彤儿,彤儿,父亲呢?”
林彤心中,死里逃生的喜悦和前途未卜的迷茫混杂一处,见到这个青年,种种情绪都化作乌有,她高声悲叫道:“大哥,大哥,爹爹在城上,早已没有了声息,只怕,只怕……”
那青年一声怒吼,转头扑向那已经被封堵住的蹬道,那个雍军将领轻轻一叹,一挥手,一些雍军随那青年而去,那将领肃容道:“末将李榷,忝居大雍威武军副将之职,奉陛下之命,救援雁门,不知诸位可还有余力为大军指引方向,追杀蛮军。”
林彤拭去珠泪,断然道:“我是林彤,愿为将军引路。”
李榷皱眉道:“郡主久战余生,只怕难以支持,而且郡主难道不想去看看林老将军的情况么?”
林彤断然道:“林彤的性命早已不是自己的,能够活到如今已经是上天庇佑,父亲是生是死,林彤已经无能为力,可是若让蛮人全军退走,林彤纵死也无颜去见代州父老,请将军放心,林彤尚可支撑。”
李榷仍然有些犹豫,赤骥出言道:“李将军请宽心,在下王骥,愿和拙荆一起为大军引路,在下熟知雁门关外的地理,当会有助大军追敌,请将军不必担心我们夫妇。”
那李榷目中闪过一丝耀眼的光芒,他在马上拱手道:“原来是楚乡侯门下的赤骥公子,失敬失敬,末将曾在寒园侍奉过先生,临别之时楚乡侯曾经托末将留心公子的下落,见到公子安然无恙,末将也心中安慰,且有公子引路,想必定然可以让蛮人欲逃无路。”
赤骥发出低呼,忍不住问道:“我家公子也到了忻州么?”林彤闻言心中生出恼意,正好有雍军牵来战马,她闷声不响地手肘一撞赤骥小腹,赤骥忍痛不已之时,她已经上了新的战马,策马向蛮人逃去的方向奔去。赤骥也顾不得和李榷多说,连忙追了上去。引得那些劫后余生的林家死士都是会心一笑,几个自负尚有余力的也策马追去,在前面为雍军引路。
李榷也是暗暗好笑,其实他也没有见到江哲,从十几日前,他就奉命进入代州,代州人都知道林家和大雍之间乃是敌对,如今雁门关血战正酣,竟是无人忍心将消息送去雁门,他们都担心林远霆若是知道大雍攻入代州的消息,牺牲了自己成全一州百姓,因此便自发的组织起来,阻挡雍军的攻势。虽然李榷已经多次声明欲救援雁门,那些民众仍然以为大雍是要趁火打劫,在不能伤害代州平民的情况下,雍军可以说是举步唯艰,往往是一夕数惊,好容易才到了代郡。这时候代州民众都以为李榷欲攻代郡,那里是林氏的宗祠所在,代州侯夫人安庆长公主如今就在代郡,李榷几乎是寸步难行,就在他苦不堪言的时候,遇到了准备去向雍军请降求援的林澄仪。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江哲的信使也到了李榷面前,向他说明了赤骥在雁门协助林家守关之事。虽然不明白怎么江哲的门人会在雁门,但是曾经在寒园守卫的李榷也只能惊叹江先生的神机妙算罢了。有了林澄仪的指引,雍军前锋几乎是毫无阻碍地赶赴雁门,李榷心知皇上对代州林家十分器重,所以一路狂奔,尤其在遇到从雁门逃出的残军之后更是心急火燎。到了雁门,从千钧一发的危局中救下了林彤和赤骥,他心中也是十分庆幸,看来林远霆已经是凶多吉少,而林彤如今已是林远霆亲命的代州主将,有了她的合作就可以安定代州,这一点林彤恐怕比林澄仪更加重要,只看林远霆最后将大任交给幼女而不是长子,就知道这一点了,更何况和林澄仪同行一日夜,他也已经看出林澄仪虽然骑射高明,性情直爽,却是没有作为将帅的潜质。
这时,城头上突然传来了痛彻心肺的哭喊声,李榷轻轻一叹,就见林澄仪从蹬道冲下,翻上战马就向关外冲去,李榷见他泪痕满面,双目如血,心中更是怜悯,使了一个眼色,一个接近林澄仪的亲卫趁他无备,一剑柄将他击晕搀扶下去。这时,一个偏将从从城头下来,到了李榷马前,摇头赞叹道:“将军,代州军果然是英雄豪杰,城上简直是修罗场,三千雪狼军和所有代州军几乎全战死了,不过代州军一名将领叫做林远崇的仍然活着,还有几个代州军将士也只是身负重伤,虽然都不能说话和移动,但是性命应该无碍,属下已经令军医救治,林远霆已然战死,身边都是雪狼军和代州军的尸首,依末将所见,定是他以身诱敌,在身边设下埋伏诱杀敌军。”
李榷也是心中叹服,道:“好了,我们也去追敌吧,别让人将我们威武军瞧得扁了。”说罢策马扬鞭向雁门关外奔去。
在相隔两百年之后,中原的铁骑终于再次踏上了蛮人的土地,这一次足足追袭三百里,在代州军指引下,李榷将蛮人的主力击溃,此后的二十年,重建的代州军多次袭入草原,将蛮人各部打得七零八落,格勒部更是几乎灭族,自那以后,足足有五十年之久,蛮人偃旗息鼓,不敢窥视雁门关。北疆一地,固若金汤。这是后话不提,雁门大胜之后,当务之急就是如何面对已经控制了整个代州的雍军了。
如今的代州,残军不过千余人,主将乃是红霞郡主林彤,虽然兵力微薄,可是从李榷进入代州以来的经验来看,如果林家不顾一切发动代州民众抵抗雍军,这绝对是一场苦战。林远霆在雁门关苦守无援,一来是因为按照惯例,代州各郡县的乡民团练主要是为了保护乡梓用的,一般不会参与大战,二来雍军进入代州也给了各郡县不少压力。
在林彤扶柩返回代郡之后,李榷很想催促林彤去忻州觐见雍帝。但是他又不敢犯了众怒,如今蛮人已退,代州各地得知林远霆战死的噩耗,都是纷纷前来吊唁哭祭,代州一地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孝衣如雪,这种情形下李榷怎敢催逼林彤。安庆长公主得知丈夫和爱子战死的消息,再加上雍军入境,所以一病不起,林远崇已经可以扶杖而行,以长辈身份主持丧仪,林澄仪和林彤、赤骥都在守灵,众人都下意识地将觐见雍帝之事抛到脑后,就是赤骥,也不愿当真去面对李贽,谁知道最后会如何处置林家呢?在这种情形下,李榷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回报给雍帝,等候谕旨行事。
五月十四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灵堂,赤骥越发觉得疲乏,丧仪本就十分繁复,何况林远霆身份尊贵,种种礼节更是不能轻忽,林氏兄妹都不擅长处理各种琐事,只有赤骥熟稔外务,他只能以女婿的身份四处奔走,反而是林澄仪和林彤,除了在灵堂守孝跪灵,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之外,没有更多的事情要做。方才有军士前来禀报,说是驻扎在代郡之外的雍军突然有了异动,赤骥苦笑,如今难道还有什么法子对付强大的雍军铁骑么,再说就是有法子,难道自己还能和大雍为敌不成。
走入灵堂,只见容色憔悴的林彤怔怔地望着堂前的灵柩和牌位,林澄仪则是木无表情地跪在上首,堂下都是代州军仍然存活下来的将领和代郡的官员,各郡县来吊唁的军民几乎都已经祭拜过了,这两日灵堂已经不再那么忙碌了。这些将领和官员都在下面窃窃私语,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可是却无人能够忍心去和林氏兄妹说及此事。赤骥微微一叹,走到林彤身边,柔声道:“彤儿,你这些日子太辛苦了,到后面休息一下吧。”林彤抬起头来,眼中闪过悲色,道:“骥郎,明日我就带着众将去忻州觐见,正式递上降表,答应父亲的事情,我不会反悔,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和大雍为敌,无论如何,代州能够守住,都有雍军的功劳。”
赤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林彤的香肩,他能够说什么呢,即使明知这少女说出这番话时心痛如死,却也只能看着瞧着。
正在灵堂上众人听闻林彤的话语,都在黯然神伤的时候,门外有军士来报,说是有客人前来吊唁,林彤皱眉道:“不是早就有令么,凡是前来吊唁的皆可直接入内。”那军士道:“启禀郡主,来人不是我们代州人,属下见他们颇不寻常。”林彤淡漠的一笑,道:“怕甚么,难道现在我们还有什么顾忌么,请客人进来吧。”军士唯唯应诺,退了下去,不多时一行人直向灵堂而来。
代州众人都是用目瞧去,设祭已经多日,代州各地凡是有些名望声威的人几乎都已经亲自前来拜祭或者遣人代祭,怎么这时候还有人前来祭灵,目光落到来人身上,人人心中都生出不同寻常之感。来人共有四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人身穿素衣,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相貌威武雍容,气度恢宏,大步流星,有龙行虎步之姿,令人不敢正视,而在他身后半步随行的则是一个灰发男子,两鬓星霜,却是相貌儒雅俊秀,素衣儒服,洒脱不群。在两人后面并肩而行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和一个相貌清秀阴柔的少年,皆是穿着青衣,从衣着和位置来看,恰似两个仆从,可是在代州众人看来,那青衣中年人走起路来点尘不惊,双目神光隐隐,一对上他的目光,便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被看透彻了一般,那青衣少年虽然看上去似乎不会武功,但是只是看他一眼,便觉得仿佛数九寒天被人浇了一头冰雪一般浑身冰冷。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四人来历,这时堂上传来一声惊呼,众人看去,却是林彤和赤骥双双所发,赤骥神色满是震惊和慌乱,林彤也是满面惊容。
这时,那为首的中年人上香之后,对着灵位行了一揖,他并未下拜行礼,可是不知怎么,代州众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林澄仪、林彤和赤骥也都下拜还礼,只是赤骥神色仍然惶恐,林彤则是珠泪盈眶,神情震动。
然后那素衣书生上香拜祭,还礼之时,赤骥却是退了一步,以示不敢受礼,林彤望了赤骥一眼,轻叹一声,也是退了一步,和赤骥双双还礼。代州众人几乎都已经知道赤骥身份,心中均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望向两位前来吊唁的客人的眼神也变得惊疑不定。
这时,两个青衣人也依例拜祭,礼毕之后,那为首的中年人长叹道:“朕素闻代州林氏世代镇守边关,勇烈无双,只可惜晚了一步,不能亲见林老将军一面,今日亲来拜祭,也是稍减心中遗憾之意,少将军和郡主尚请节哀,今后朕尚需倚重林家镇守代州。”堂上众人无不哗然,竟然是大雍之主李贽亲来吊唁,如今代州已经落入雍军掌握,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想不到李贽竟然如此礼敬林家,怎不令众人感激涕零。也有人目光落到那灰发青年身上,青年华发,气度闲雅,又得赤骥、林彤如此礼重,除了楚乡侯江哲还会是何人。既然知道李贽和江哲两人身份,不用问也知道那两个青衣人必是随行的高手,而那相貌阴柔秀雅的少年,多半就是天下闻名的邪影李顺。
既然已经得知来人身份,众人都望向林彤,雍帝亲临,如今林彤乃是代州主将,理应上前叩见以示忠诚,只有这样,才算是正式归降大雍,可是林彤年轻气盛,人人都担忧她不肯屈膝请降,若是惹怒雍帝,只恐林家将要遭遇覆顶之灾。不料林彤神色冷静非常,膝行上前一步道:“陛下白衣吊唁,林氏满门皆感激不尽,父亲遗命臣等归降大雍,罪臣林彤暂代主将之职,今日便在父亲灵前立誓,代州军民从此归顺,绝无异心,只是两位兄长和姐姐尚在晋阳,他们尚不知此事,罪臣也不能勉强兄姐行事,尚请陛下恕罪。且家母身份不同,如果陛下有意加罪,林彤自请代母承受。”
众人听林彤如此说,虽然是实情,却都心中不安,担心雍帝震怒,李贽却是微微一笑,道:“嘉平公主亦是巾帼英杰,代州军陷于晋阳者,朕自有处置,林卿不必忧心。至于令堂,虽然是北汉长公主,然而与军国大事并无关联,且是林侯遗孀,朕岂会无端加罪。”到了此时,林彤方觉得浑身一松,诚心诚意的叩首道:“陛下宽宏大量,臣林彤率代州将士,叩见皇帝陛下,万岁万万岁。”众人皆拜,行了三拜九叩大礼,不多时,消息传出灵堂,只听见外面代州军民皆呼“万岁”,声音惊天动地,由近及远,初时还只有林府附近的军民高呼,到了后来,满城皆是呼声,声音直入云霄,直到此刻,仍然在代郡之外严阵以待的雍军将领们,才终于放下了心中大石。至此,代州终于彻底降了大雍。
赤骥只觉得多日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想起当日辞别公子前来代州之事,几乎是恍若隔世,想不到自己竟然活了下来,代州林家也没有遭到雍军清洗,自己和林彤居然顺利地成了夫妻,令他有一种如在梦幻中的感觉。忍不住向江哲望去,一触到那双温和沉静的幽深双眸,赤骥觉察得到江哲的目光中透着的丝丝暖意和赞赏亲切之意,热泪忍不住滚滚而下。
五月二十日,代州遣使入晋阳,其时晋阳已经被雍军四面围困,林碧得知父亲战死的消息,哭拜于地,代州军三军缟素,后主刘佑下旨亲设灵堂,遥祭英灵。其后,林澄山、林澄渊奉了林碧将令,率代州军出城归降雍军,北汉朝中有人言欲不许代州军出城,以免乱了军心民心,被后主所阻,代州军顺利出城,林碧则辞去代州军主将之职,留在晋阳,欲与晋阳共存亡。
雍军围城不攻,至六月十五日,雍帝五次遣使入城说降,许以保全北汉王室宗庙,其时北汉唯有晋阳尚存,军民困守其中,虽有林碧主持军务,然雍军无机可乘,且代州已降,北汉军上下皆疑其终将降雍。后主询问重臣,皆无以答对,乃问计国师京无极于兰台,两人密谈终宵,余人皆不能与闻。
六月十八日,后主遣使递降表至雍营,翌日,携宗室百官,白衣出降,至此北汉亡国,享国二十四年。李贽下诏,赐封后主为永定郡王,送回雍都安置,北汉宗室皆降爵迁至雍都,唯嘉平公主林碧,李贽嘉许其忠贞善战,仍赐封公主。代州林氏,林远霆所殁,仍赐封代郡侯,令其长子林澄仪袭爵,令其女红霞郡主林彤掌代州将军印,镇守雁门。
其后李贽任宣松为晋阳节度使,擢布衣赵梁为晋阳令佐之,又在晋阳新立平北军,荆迟为主将,统军二十万,节略原北汉各州郡,且受宣松节制,北地略平,大雍朝臣多次上书,催促李贽还朝,七月初二,李贽班师返回长安,齐王李显、嘉平公主林碧、楚乡侯江哲皆随驾西入长安。
御辇之上,李贽举杯笑道:“随云,多年不见,你的棋艺毫无长进啊。”
我看看七零八落的棋局,耸耸肩道:“臣的棋艺不是没有进步,只是陛下的棋艺越发精湛了。陛下这次和齐王殿下想必已经是前嫌尽逝,不知道臣提及的喜事陛下如何看待?”
李贽笑道:“若是六弟真有这个本事,朕为其主婚就是,总之不能委屈了碧公主,倒是赤骥和林彤的婚事朕没有想到,此子是你门下俊杰,居然舍得抛弃青云之路,去和小郡主同生共死,还得到林远霆亲自允婚,有他在代州,朕也放心许多,林家纵然桀骜不逊,朕也有了拴马的笼头。”
我淡淡道:“这是赤骥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当日我虽放他离去,心中却不是不恼怒,不过总算他还是心里有我这个主子,所以就给了他一个机会,若是他死在雁门,自然也就算了,若有重逢之日,我就成全他的苦恋。否则,就算他已经是代侯的女婿,我要取他性命也不过是易如反掌。”
李贽瞧了我一眼,摇头道:“你就别嘴硬了,你上书给朕说什么让朕坐视代州苦战,不就是想激朕快些决定救援代州么,你给李榷的信是怎么回事,只怕你比谁都担心赤骥的安危,让他在雁门苦战,不过是给他一个博取美人芳心的机会罢了,总算这小子够胆量,没有辜负了你的期望,朕已经封了他将军之位,就让他在代州给朕看守边关吧。”
我赧然一笑,不再多言。
李贽将御酒倒了一杯,递给我道:“随云,全凭你苦心孤诣,让北汉王室失去了最后的依靠,不得不请降于朕,若是最后真得凭着血战夺取晋阳,不仅我军损失惨重,数十年之内,晋阳也难以恢复元气,如今北汉降服,大雍尽得其士卒钱粮,只需数年养精蓄锐,就可以南下攻楚,卿功莫大焉,请满饮此杯。”
我接过御酒一饮而尽,笑道:“皇上,北汉已经平了,东海的降书已经到了朝廷,南下攻楚之事也用不到微臣,是不是允许臣暂回东海休养一段时日呢?”
李贽闻言,板着脸道:“这可不行,不说朕绝不许你离朝而去,难道你和长乐结缡数年,还不去拜见岳父岳母么,太后正等着你前去拜见呢,她总担心你身子不好,担心长乐吃苦,不见一见你绝不肯放心,至于父皇么,我离京之时,已经被柔蓝那丫头甜言蜜语哄得心软了,决定不再怪罪你了,你若是错过今次,可别想让父皇接纳你了。再说,你不想见见长乐、柔蓝和慎儿么,父皇和母后可是一个都不肯放的,除非你肯独自一个回东海去,否则这辈子你别想离开长安。”
我苦着脸,最后的希望随风飘去,想想我那舒适恬静的静海山庄,真是可惜啊。
见我脸色苦闷,李贽也觉得不忍,正想安慰几句,这时候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在窗外诚惶诚恐地禀道:“陛下,有八百里加急军情。”
我和李贽都是眉头一皱,李贽接过文书,只看了一眼,便发出叹息之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随云,你的弟子没有一个是善与之辈。”
我心中一震,这是什么意思,连忙抢过情报一看,也不由发出苦笑,这上面写的很清楚,六月二十七日,陆灿轻骑夺取葭萌关,从此东川和蜀中之间的门户已经落入南楚掌握,想要攻打南楚,一是从蜀中顺江而下,一是渡江作战,如今荆襄之地已经固若金汤,长江天险又为双方共有,陆灿这小子够厉害,表面上被尚维钧压制得什么都不能做,却趁着大雍疏忽之时突然进军东川,这小子定是勾结了庆王余孽,才能兵不血刃地攻下葭萌关,如今南楚稳稳占据了半壁江南,天下一统遥遥无期,我什么时候才能归隐林泉啊。
忍不住深深的叹口气,我举起酒杯,缓缓饮下清冽的御酒,目光透过薄薄的纱幕,看向御辇之外的广阔天地,天下事每每不能尽如人意,我又何必为此烦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