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843年1月初的某一天,多日不见的伊莎贝尔·德纳芙女伯爵又上门来了,还带来了一个眉目英挺的年轻人,看他的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就知道是大英帝国的中坚力量——绅士。
这位年轻绅士的眼神在面带慵懒微笑的杜兰夫人身上滑过,随后就落在了朱济世身上。
“安德鲁,这位就是杰森·朱。”女伯爵看上去还是那样高贵美丽,用柔美的声音介绍道:“这位是安德鲁·琼斯,琼斯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他是非常优秀的律师。”
朱济世朝女伯爵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不过他也知道女伯爵为自己请的律师不是什么非常优秀的律师,只是初出茅庐的菜鸟一只。想要靠他那张嘴去战胜英国皇家医学会的律师团,大概是不大可能的。五天后的那场“诽谤”官司,自己理论上是输定了。
“琼斯先生,对于这场官司,您有多少把握?”朱济世端起杜兰夫人亲手冲泡的咖啡,抿了一口,笑吟吟地问。
琼斯苦着脸,微微摇头,说道:“朱先生,恕我直言,您没有任何胜算,这场官司是输定了。因为皇家医学会是英国医学界的权威机构,只要他们认为你对英国医院和医生的指责是毫无根据的,法院的法官就会采纳这样的意见……我想您应该明白,您现在面对的是一场民事诉讼,所以是没有陪审团的,只要法官采纳皇家医学会的意见,您就会输!”
朱济世呵呵一笑,满意地点点头,心道:“这个律师还真是菜鸟,不过却是一个诚实的绅士。”
“杰森,琼斯律师建议你和皇家医学会庭外和解……”女伯爵蹙着秀眉插话道,看这样子似乎真的是在为朱济世操心。不过朱济世却知道,这女人不过是在演戏罢了。
“如果我有无可辩驳的证据,可以证明我的观点完全正确呢?”朱济世没有理睬女伯爵,而是反问琼斯律师道。
“这个……朱先生,我想您还是不太明白,皇家医学会是英国公认的医学方面的权威,只要他们认为您所提交的证据无效,法官多半就会直接采纳,那是完全符合法律程序的。”琼斯律师看了眼表情笃定的朱济世,微微摇头,“朱先生,如果您不同意和解,那么在伦敦地方法院败诉后,您还可以向英格兰及威尔士上诉法院上诉,之后还可以向联合王国最高法院上诉,最后可以上诉到枢密院法律委员会和维多利亚女王那里。不过……那只是在浪费金钱!”
“琼斯先生,按照您的说法,岂不是由皇家医学会在自己起诉、自己审判吗?”旁边的杜兰夫人不满地插话道。
“事实上是这样的,所以……”
“不,审判的不是皇家医学会也不是英国的法院,而是科学真理!”朱济世摆摆手打断琼斯律师,笑道:“琼斯先生,这场官司我一定会赢,因为科学真理在我一边!”
“杰森!”女伯爵用责备的眼神看着朱济世,“琼斯律师是专业人士,你应该听取他的意见。”
“伊莎贝尔,你放心吧,这场官司赢定了!无论英国的法院如何判决,我和海洛因药房都是赢家!因为皇家医学会提起诉讼和伦敦地方法院受理这场诉讼的时候,就将自己置于宗教裁判所的地位了!”朱济世的笑容很堪玩味,“一个科学观点的分歧,是不能通过法院审判来认定对错的,皇家医学会的人居然会犯这样愚蠢的错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朱先生,您的这个观点倒是可以在法庭上面提出来。”琼斯的眉毛微微一挑,好像看到了一丝胜诉的希望,随即他又一拧眉毛,“不过法庭不大可能采纳这种观点。”
朱济世耸了耸肩,笑道:“那样他们就准备去当全世界的笑柄吧!”
……
就在此时此刻,在牛津郡的布伦海姆宫里面,一对衣着极为考究的兄弟,正对面而坐,手里各自捧着杯散发着浓郁香味的来自中国的红茶。
“罗伯特,你认为那个鞑靼医生的话很有可能是对的?”
说话的是乔治·斯宾塞·丘吉尔,第六代马尔博罗公爵,也是后世的英国一代名相温斯顿·丘吉尔的祖父。眼下他是牛津郡的郡长,大概相当于中国的县长,他是一名忠诚的保守党人,和现任的英国首相罗伯特·皮尔是同属一党的。由于是执政党,所以保守党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宪章派的主要攻击矛头,也必须对1842年9月以来的一连串镇压和流血事件负责。不过牛津郡这里素来是英格兰的富庶之地,并没有多少无产阶级,所以也未发生什么抗议活动。
不过他还是非常关注宪章运动的走向,当然也发现了支持宪章派的激进主义报纸都在利用朱济世的文章和观点抹黑英国的“慈善医院”,甚至还将话题延伸到了英国大城市工人区的糟糕环境,还将工人区和资产阶级聚集的上流住宅区进行对比,从而得出了贵族、资产阶级正在利用肮脏的环境制造疾病和瘟疫,企图消灭“过剩”的工人阶级……
“乔治,我想我现在好好坐在这里喝茶这个事实,就足以证明那位鞑靼医生的话是正确的。”回答丘吉尔公爵的自然是他的弟弟,刚刚买了中校军衔的大胖子罗伯特·丘吉尔。
丘吉尔公爵轻轻转动手中的茶杯,摇摇头道:“许多的真理,往往会在一段时间内被谬论所遮盖,或许十年、二十年后,历史将证明那个鞑靼人是对的。”
“如果等不了那么久怎么办?”丘胖子品了口红茶,伸出肥手从午茶桌上捏起块糕点咬了下去。“万一伦敦的地方法院前脚宣布杰森·朱是骗子和诽谤者,后脚就有某个科学家证明了他的观点完全正确呢?乔治,你认为到时候欧洲舆论会怎么说我们?会不会把我们比作罗马教廷?”
丘吉尔公爵摸了摸下巴,“是个问题……不过不会那么巧吧?不过伦敦地方法院和皇家医学会的那些人也真是的,怎么就把这种学术上的问题拿到法庭上去审理呢?”他看着自己的胖弟弟,“罗伯特,你看能不能这样,如果这个鞑靼人在法庭正式开庭前逃走,这样对大家都是一件好事情吧?”
“逃走?”丘胖子耸耸肩道:“我明白了,乔治,我会去多佛尔大街拜访他的。可是,万一这个鞑靼人不肯走呢?”
“不肯走?”一句话让丘吉尔公爵蹙起了眉毛,半晌才轻叹一声儿,“不肯走只能说明两个问题……要么是他胜券在握,等着看皇家医学会出洋相!要么他就是个书呆子……如果后者倒不用担心,要是前者,我倒真的想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