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道街与东大街呈垂直方向,街道往南连通一道街,再接到了东门大街上,虽说是六十八户人,但院落只有四五十处,有十多个院子住了两户以上,每家院墙外都挖了阳沟以防内涝,街面上是土路,填了些小块的青石板。几乎每个院子都有门市,少半改为了住屋,有大半开着店铺,店铺种类也多,有果品、生熟药铺、巾帽、食店、浆洗等,以巾帽居多,城中购买巾帽的,多半都会到井东坊来,所以街上走动的人不少,生意情况应当不错。
二道街好在家家有茅房,路面上没有堆着乱七八糟的粪便,前面不远的一道街就有两大堆粪便垃圾,臭气熏天。但也是没法的事,一道街位置比二道街更好,租房人也多,很多人家把原来的厕所填了,新修了房屋,五谷轮回之事就靠马桶,一旦错过了粪车,就只好到处乱倒,这让陈新第一次觉得有城管也不错。
“陈大哥!”背后传来一声叫喊。
陈新转头一看,是卢驴子。
“传宗,你有何事?”陈新终于想起卢驴子的本名来。
卢驴子扭扭捏捏半天,脸红颈涨没憋出来一句。
陈新奇怪的看着他,这卢驴子当日和唐漕口对峙时,可是嚣张得很,口齿也还伶俐,岂知也有这副模样的时候。
终于,“陈大哥,二屯的伤就见好了,大夫说再几日就可以不换药了。”
“嗯,很好么,那他打算回家了?”
“是……不是,他自己不想回去,代大哥逼他回去的,代大哥也逼我回去。”
“原来如此,那你打算听他的?”
“二屯听代大哥的,我,我还得再看看,我不想回去种田。陈大哥你也是大哥,我想听听你怎样说。”
陈新想了一想,带着卢驴子沿着二道街往北走,卢驴子来问他意见,应当是想来跟陈新混,但现在知道陈新只是个账房,前景堪忧,又有点犹豫,所以想来探听一下陈新有没有其他打算。
想到这里一边慢慢走一边对卢驴子道:“卢兄弟,若是太平盛世,我也会如你代大哥一样,让你回去种田,但现在不是。你或许不信,大明的乱世迫在眉睫,乱世一来,纤夫也好,农夫也好,没有人能躲得开,你是愿意躲到一边任别人来决定你的生死,还是愿意在乱世中争得一个机会,去决定自己的命运?两条路说不清楚那个更好,这不是别人可以帮你决定的,只有你自己可以。”
卢驴子抓抓头:“那陈大哥你呢,你会怎么选?”
陈新看着卢传宗微笑道:“大哥现在也只是个账房,但我坚信在天津会有机会,所以我要留在这里,等机会的到来。现在大哥还给不了你什么,连你的工钱也付不起,你若愿留在天津,可以住在我这里,先自己找个差事做。”
卢驴子听了,更是踌躇不定。陈新拍拍他肩膀说道:“自己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下决定。”
“嗯……”
……
下午周来福就带了刘民有和代正刚等人去购买急需的床单被褥等用品,江旺就带领着张二会王带喜冲洗庭院,江旺的老婆也过来帮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妇女,平日帮着江旺卖点香火,倒是能说会道,带着王带喜亲自动手把灶台里面清扫一番。
陈新和卢驴子两个对家务一窍不通,又怕繁琐,只好在外面东游西逛,到东北方的三义庙转了一圈,估摸着刘民有他们该回来了,才打转回屋。
一进院子,里面人声吵杂,原来这附近好几家人都来了,石桌上堆了一堆布匹被褥,周来福指挥几个女人在帮忙缝线,地上已经冲洗得干干净净,灶台上摆上了一个大铁锅,台沿上胡乱摆了些粗瓷碗盘。正屋中传来刘民有大叫声:“这边支高一点,这床是给伤员睡的,绑紧点,别弄塌了……”
周来福一看陈新回来,忙指着几个女人家对陈新道:“陈公子回来啦,你看这说话就要收拾好了,这几个都是一个小甲的街坊,听说来了新人家,都来帮忙来着。”
说完他又对几个女人家道:“看到没,这就是陈公子,是个账房先生,以后有啥写写算算的,就不用找代笔了,请陈公子帮忙便是。”
当下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纷纷和陈新见礼,反正是周围几家的女人,陈新到最后一个名字都没记住。进到正屋,人比院子里面还多,代正刚一头大汗,正在给一根竹竿上帮床帐,看样子比舞弄他的镔铁棍还累,海狗子给他扶着杆子。这间正屋是原来的中间房,没有床,正好周来福家有一张旧的没用,刘民有买了来,弄好被褥床帐,准备给二屯用。另外一个正屋中也有几个人在收拾。
幸好人多好办事,到了晚饭时间终于收拾好了房间,一众女人忙着回家煮饭,周来福和江旺也回家了,剩下都是自己人,王带喜收拾灶台,成了个大花脸,代正刚满脸汗水,其他人也是跑了一下午,又累又饿,但见到收拾一新的院落,互相看着呵呵的笑起来。
刘民有高兴了一会,让大家围到石桌旁开始分派房间:“西边正屋我住,东边正屋留给二屯几个伤员,带喜你住西边第一个厢房,海狗子你们三个幸苦点,先住到门市里面,代兄和卢兄,你们来照顾伤员,就住到第二个厢房,陈新今天偷懒,就住第三个厢房。”
代正刚连忙推辞,要求正屋让给陈新,陈新笑着谢绝了,这房间安排是两人商量过的。当下众人兴高采烈去饭店吃饭,吃完后代正刚和卢驴子便告辞出城。
等六人回到院子,天色已经快黑了,刘民有点起两个买来的灯笼照明,没有了外人,王带喜马上跳起来,象快乐的小鸟一般到处飞舞,在各个房间跑来跑去,等看够了,进了自己的厢房就不出来,隐隐听到有呜呜的啜泣声。海狗子几个则在门市里面用多出的门板搭了个简易床铺,胡乱挂起床帐,在里面又打又叫,闹翻了天。
刘民有呵呵的看着,淡定的道:“这些小孩子实在太沉不住气了。”
陈新则拿根树枝在天井的石桌和水缸边比来比去,一边对刘民有说:“以后等二屯他们走了,我就住正房去,海狗子他们住我那个厢房,厨房改造一下,中间这个石桌拆掉,把天井腾出来锻炼身体兼休闲娱乐。然后在角上打一口井,这样用水方便点。你看咋样?”
刘民有当即表示赞同,还具体建议安一个双杠和一个鞍马,并进行了可行性分析,然后他又陪陈新看了一会,打个哈欠道:“不知怎地,今天瞌睡来得特别早,我先进屋了。”陈新点点头,继续测量柴灶尺寸。
刘民有一进了屋子,立马关上门挂起灯笼,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掏出红契,手抖着看了半天,内牛满面的嘴巴蠕动着:“我终于在天津买房了啊,几千斤粮食,就买房了啊,黄金地段的独栋现房,没有按揭、没有公摊,没有大修基金,没有物管费,全装修,带门市,赠送花园,赠送厨卫,赠送家具,永久产权,我是不是在做梦啊,尹琬秋你少神气,你买得起不……”
最后只剩下陈新气定神闲的站在中庭,他一脸不满的自语道:“水电气电视宽带零通,景观没有、会所没有、保安保洁也没有,而且设计很有问题,我以后买的宝马栓哪里呢?!”